“为何?”李熹微不解。
“叶煦此人并非表面上那么简单。”许知行的声音从帷幔外传来。
“他很,可怜。”李熹微想起叶煦醉酒吐露的心声,下意识替他说话,“其中,或有,隐情。”
这番话许知行早就从寿安长公主那听过,他掀开帷幔,望向李熹微,“都说二皇子叶煦脑子轴,但是他哪次犯浑没有得到想要的结果?”
李熹微:……
似乎许知行说得也不无道理,可二皇子所说又不似作假。
见李熹微低头不语,许知行用指骨夹着她的下巴,迫使其抬头,“孙公公的死,由他一手造成。”
李熹微眨眨眼,这不是人尽皆知的事吗?况且二皇子也承认了是他所为。事情的起因,便是二皇子想给她出口气,虽说手段简单粗暴了些,但她终归是要领这个情的。
何况刑部也给此事定了性,无非就是底下人轻重不分才闹出了人命,与二皇子的关系不大。除非许知行有其他发现,否则就是朝二皇子身上泼脏水。
“刑部,说是,意外。”
许知行不屑道:“不过是看在皇室的面子上帮忙遮掩罢了。有林霄坐镇,他们又岂敢上报孙公公真正的死因。”
“真正,死因?”
“我在城外乱葬岗处找到了那孙公公的尸体,经仵作验尸,的确无中毒的情况,也并非常用刑具致死。”许知行望向李熹微眼底,“但是,孙公公腰部下面,却是血肉模糊。暗卫看到,他死得那晚,有人牵了两条狗进了牢里……”
这么说,孙公公的死亡是因狗的撕咬导致。李熹微瞪大了眼睛,这跟酷刑有什么分别?
“我猜,你一定在想,放狗咬人致死这种方式,是为酷刑。”许知行弯下腰,渐渐靠近李熹微,“可他叶煦比这残忍。”
“什么?”许知行的脸在眼前放大,李熹微下意识往后缩了缩。
“他将孙公公臀部后面涂上春药,又找了两条公狗,你说会发生什么?”
李熹微打山里来的,怎会不知道野狗□□的情形,她不由得想象孙公公在狗身下惨死的画面,突然就捂住嘴,干呕了一声。
许知行顺势松开李熹微的下巴,“这样的手段,不是叶煦授意,底下人能自作主张实施?早日知晓他是什么人也好,免得被他三言两语哄骗,再叛了主。”
身在江湖,讲究的就是个“义”字,李熹微可做不出他口中所说的“背叛”一事,不顾眼中还留有干呕时激出的泪花,抬头便反驳道:“我,不会,背叛。”
“那我怎么听说,你是他心尖上的人,不日便要成为他的内侍女?”许知行直勾勾地盯着李熹微,似是要从她脸上看出点什么。
“绝无,此事!”李熹微斩钉截铁。
“那你日日对着他笑又作何解释?我怎得没见你这般对我笑过?”许知行不依不饶。
李熹微:……
她就说吧,这皇室的人,委实是有些不正常。自从许知行对她歇了心思,脾性逐渐古怪,像极了初遇那天。
“怎么不反驳了?”许知行直起腰,帷幔层层落下。
“为了,任务。”李熹微忙解释道。
她不过是迫于无奈帮许知行做事,如果有得选,她根本不会来宫里,更谈不上对谁笑不对谁笑了。
许知行很满意李熹微对于叶煦的答案,追问道:“那我呢?”
“你是,主子。”李熹微虽这么回答,但始终认为他们是各取所需的合作关系,只不过李熹微要得太多,许知行要得太难。
“主子?”许知行的语气听不出喜怒。
李熹微看不清许知行的脸,不知他已然生气,自然而然地答道:“嗯。”
李熹微语气未落,床头的帷幔便被再次掀开,“既然我是你的主子,那我现在需小憩一会,命你在旁守着。”
李熹微这才察觉,许知行应是生气了。可不是他让叫的主子吗,这又生得哪门子气?
不让她睡觉也就罢了,还要在旁边守着他。再过两个时辰宫里就该有动静了,点卯的、换班的、上值的……,她也要赶去殿前伺候。若缺了觉,万一当值时出了纰漏,轻则罚俸,重则打板子。是嫌她潜伏得太顺利了吗?
但李熹微还得要许知行的银子才能继续铸造机关。她认命起身,准备把床腾给他。
许知行却一把将她按了回去,“你睡外面守着,若有动静,便悄悄提醒。”
许知行利落地上床,躺在床上靠里的位置。
李熹微:……
她应该是被当做那些大户人家里,替主人挡刀的丫鬟了罢。罢了,至少在床上,好歹还能补会觉。
李熹微双手交叠在腹前,不敢轻举妄动。
许知行很想将身旁之人揽入怀中,但他没忘记李熹微当初是如何铁了心的要离开别院,他若和从前一样,免不得被她拿捏,便强行压下那股冲动。
他因查了许久的林家和叶煦,整个人疲惫不堪,独自一人又难以入睡。现下有了李熹微在旁,很快便睡着。
旁边睡着一个男子,还是许知行,李熹微颇为紧张,听得他呼吸均匀,才合上眼。
寅时,院外的石子路上传来脚步声。
许知行在人还未靠近房子的时候就已睁眼,醒来便发现李熹微整个人都躺在他的怀里,一只脚还搭在他的腿上。
许知行对李熹微的睡姿深感欣慰,这可是她主动的。
李熹微也很快清醒,当发现她和许知行相拥而眠的情景,双颊突然变得通红。
许知行拍拍李熹微的腿,用只有他二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暗卫将腿放在主子身上,怕是不太妥当。”
李熹微急忙收回腿,“我……”
“玄都,你可睡了?!”人刚到院前,声音便至。
是叶煦!
李熹微同许知行对视一眼,皆感不妙。
叶煦的声音洪亮,住在院子里的其他宫女均被吵醒,同时点亮了油灯。
被叶煦这么一吓,李熹微脸上的红晕褪得极快。她叹了口气,起床穿衣。
软玉温香从怀中离开,许知行有些不舍,他用被褥裹住身体,用以代替李熹微,好作假寐。
穿好衣裳,李熹微怕叶煦瞧出不对,点了油灯。但她放油灯的位置很巧妙,只能照着床的上半部分,许知行躺的那处,是一点都显不出来。
李熹微开了半扇门,去迎叶煦。
院中其他宫女闻声而动,多有那些心思活络的,只穿个中衣就出门跪着,露出雪白的后颈,引人生怜。
李熹微穿戴整齐站在其中,颇有些格格不入。
玄都的名号,各宫女私下都听过,也正是在二皇子跟前这份独有的“荣宠”,才让这些姑娘使了银子,削尖了脑袋进这二皇子的宫殿内。
为何这些宫女不去其他处呢?
原因就是:这宫里统共三个男子,其中一人为圣上,自孝仪皇后故去便只娶了王皇后一个;另一人为太子,东宫向来不收宫女;最后一人便是二皇子。
若想做个飞上枝头想梦,还是二皇子这更实际一些。
是以,众宫女虽嫉妒李熹微,但也想成为下一个她。
叶煦来找李熹微,让她们更加坚定了想法。
李熹微却十分头疼,看他这样子,就是还未醒酒。她好说歹说,把人劝了回去。
刚回小院,李熹微就听得宫女们私下议论,谈到她是如何博取二皇子欢心。
李熹微无奈,她不就是差点遭了毒手,然后遇到二皇子路见不平,这才莫名其妙入了他的眼。
等等……好像有什么细节被遗忘了!
李熹微回想那日的情形,忽然发现她遇到叶煦的地方,与孝仪皇后旧宫距离十分相近。
想到此处,李熹微顾不得院中还有其他人,冲了进去。
凑在一起碎嘴闲聊的宫女看她进来,如鸟兽散。
李熹微装作没看见,进了屋。她把叶煦醉酒所说和遇到叶煦的情况详细描述了一遍,确认无遗漏后,才停下笔。
吹熄灯,李熹微探头进床,告诉许知行,她写了消息放在桌上。
许知行应了一声,并无起床的迹象。李熹微的被褥里有令他安神的气味,他并不愿此时离开。
许知行不走,李熹微也不好再去床上休息。她回到桌旁,趴在桌上睡觉。
或许是今晚太折腾,李熹微睡得极沉,许知行什么时候走的她都不知道。
再次醒来,桌上的信纸已被拿走。李熹微看了眼天色,这个时间应去殿前候着了。
然而此时的东宫,许知行却心事重重。
叶煦出现在旧宫附近,说明他们已然按捺不住,甚至极有可能早就识破了李熹微的身份,才会等候在那处。否则以叶煦的性子,百花丹一事怎会求到他头上又全然无芥蒂;还有今晚突然到访的试探,怕不是已经有所怀疑李熹微在传递消息。若她再留在宫里,只会更加危险。
许知行提出要撤出李熹微,太子自是同意。他这二弟在宫里如履薄冰了这么些年,很难被抓住把柄。连他都会认为这二弟也是失了母亲的可怜人,从而下不了手去对付他。
李熹微一个江湖人士,又怎能玩得过在宫里蛰伏多年的人。不过她也不算全然什么都没做,毕竟她这一出手,倒是让他寻了机会,利用孙公公这事,往他二弟的宫里,安插了不少他的眼线。
此事做得极为隐秘,并未经过王皇后之手。
有宫里这些人精盯梢,不愁此后查不到有用的线索。
与其让他这表弟如此担心,还为了她差点暴露,不如把人换走,也好教他这表弟早日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