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到底在说什么？
好几分钟过去，时珑还是理解不了他说的内容。
尤格、机甲师、苍蓝女神。
这几个词到底是怎样组成一句话的，又是怎样变成面前的处境的——
“啊看看我……又忘记妳只是个小女孩了。”元帅看她目瞪口呆的样子失笑了，“总之妳先坐上去看看吧，我们测试一下妳跟苍蓝女神的适性怎样。”
这、这么随意吗？
时珑紧张得手心冒汗，她甚至都还没上过军校。
但毫无疑问，眼前的兵器能匹敌天狼星人的巨神兵们。
要救家人的话，她无论如何都得抓紧这个机会。
元帅拍拍她的肩膀，“不用紧张，妳是Ａ级精神力者，已经比绝大部分人更优秀了，放松的去就好。”
“……嗯。”时珑僵硬的说。
她顺着自动拉梯爬上驾驶仓后，阅读放在一旁的说明书。
苍蓝女神是综合型战斗机甲。
驱动器使用粒子动力炉，装备了粒子震动刃与中距离炮台，假如有恰当的转换器，可以适配超远距离狙击炮。
因为装上了新增的双线维生系统，能同时适应长时间的地面与太空作战，不需要回基地切换装备。
眼前的是第IV型。
也就是已经从初始设计理念中，改良过三遍了。
……根本没看懂，只知道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孩子，别光顾着看说明书。”元帅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高处的机库控制台，对麦克风指示道，“让技术人员指导妳。”
“是！”时珑紧张的应道，才发现上面听不到。
但机库控制台那边似乎也不太需要她的回应。
过了几秒，说话的换了人，是一道年轻男性的声音。
“时小姐，您好，我是负责苍蓝女神的技师，您称呼我为荣先生就好。”
“首先顺序按下你头顶的C、Ｍ、V按钮，那是机甲扩音系统，您就可以跟我们交流了。”
时珑紧张兮兮的照做。
她感觉自己坐在一台精密的光脑里，生怕不小心碰到什么都会造成不可承受的后果。
“可、可以了。”她的嗓音微微颤抖的回答道，发现自己的声音真的透过机甲传了出去。
“很好。”荣先生似乎在点头。“妳看到驾驶座旁边放着的衣服吗？把它换上，记得图案向后。”
她小心翼翼的摸索，找出一套很小很薄的伸缩紧身衣，弹性很好，似乎是设计成所有人都合穿的样子。
衣服上印着一道粗粗的直纹，正好贴合脊柱的位置，只有那里的物料感觉不同，冰冰凉凉的。
她有些手忙脚乱的换上。
“有哪里不舒服的地方吗？”荣先生问道。
“没、没有……”她硬着头皮说。
这件驾驶服太贴身了，就像穿了件泳衣，却连手脚都包裹进去，莫名有一点心理上的窒息感。
但对方似乎误会了她在害羞，“不少驾驶员对这种物料过敏，所以必须在监督下穿上，请妳理解。”
“了解。”她低头看着自己平静如常的皮肤，回答道。“我没事，没有过敏症状。”
“那就好，然后是与机体耦合。”不等她说些什么，控制台就传来下一道指示，“妳先坐上驾驶座，扣上固定带。”
驾驶座并不是单纯的坐椅。
而是延伸了马甲似的结构，可以像扣上安全带一样穿上，座椅中间正好有对应脊柱的直纹。
她按着荣先生的指示照做，脊柱立刻传来一股通电似的麻痺灼热的感觉，把她连接镶嵌在驾驶座上。
就像把自己绑在机甲里似的。
……不安。
除了不安感受不到别的。
“这是神经传动机甲。”荣先生在上面说，“虽然手动也能操作，但需要大量的训练时间，也比神经连接慢多了。”
“时间紧迫，元帅阁下希望妳能在一小时内学会使用苍蓝女神。”
——简直强人所难。
不止是时珑，在场所有技术人员都是这样想的。
连机甲师都需要好几年的训练才能勉强动起来，这么一个小女孩能办到吗？
但时珑的内心很清楚，第58号居民卫星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多拖延一分钟，救回家人的机会就少一分。
“我可以的。”她压下内心深处的不安说。
“最后一步是启动系统。”荣先生说道。
然而，他却久久没有说出具体的指示。
……
控制室，技师荣先生有些犹豫。
“元帅阁下，真的要这样做吗？”荣先生关掉扩音，转头问背手看着机甲的老人。
“她没有接受过机甲耦合耐性的训练，身体也没有发育完成，现在让她坐上苍蓝女神，对她的健康和寿命都会有很大影响。”
“而且，假如她没有尤格的承认，她会……”
元帅接过他的话，“嗯，她会直接瘫痪，甚至丧命。”
那只是一个十四岁的少女。
荣先生忍不住说，“阁下，万一那只是梦呢？”
他也听说了原委。
少女遭受大难，家人生死未卜，心灵受到毁灭性的打击，一时之间做梦安慰自己也是人之常情。
为了一个梦付出性命的代价，那也太离谱了。
“日有所思，才会夜有所梦。”元帅平静的说，“那证明了时中将把军中机密透露给子女听，那也是咎由自取。”
他的语气冷酷而合理，能把一个人的性命当成试探的手段，他并非少女所想像的慈祥和蔼的老人。
荣先生忍不住反驳，“那可是珍贵的A级精神力者！”
元帅淡淡的说，“那我们来假设好了，我们现在把她留在安全的舰船上，对她的家人见死不救，你觉得她日后会忠心耿耿为人类联盟效力吗？”
“……”荣先生不得不承认，“我不知道。”
“那就对了，荣先生。你搞错了次序，并不是我命令她坐上去，而是她请求我给予机会的。”元帅看着机甲里的监控。
少女正疑惑着为什么没有下一步指示。
她在“荣先生？荣先生？”的呼唤着，就像茫然不知所措的幼鸟。
元帅近乎怜爱的说，“老头子我啊，看不得年轻人得不到他们想要的东西，总是愿意满足他们的。”
“……”荣先生不再说话。
反正他从来都拗不过这位大人。
他只好整理心情，清了清干涸的喉咙，再次打开扩音指示道，“我要启动机甲能源了，如果妳准备好了，就把自己想像成机甲本身，放下一切防备融入其中。”
时珑在驾驶仓里等了好一会，终于等到开始的信号。
她顿时努力的闭上双眼。
但是把自己想像成机甲本身……有点困难，意思是把自己的意识延伸出去吗？她困惑的思考。
“那我要开始了。”荣先生像叹息了一声，“会有点难受，但尽量不要排斥。”
能源通过比树木还要粗壮的电缆流进机甲。
随着荣先生放开能源限制的一刻，连系她脊柱神经的脉冲激烈起来，一道灼热的电流通过大脑与身体。
【苍蓝女神正在启动……】
【系统正在初始化，检测到驾驶员，连接中……连接成功，即将进行耦合。】
“好痛！”她不自觉地仰头尖叫，本能的抵抗起来。
全身上下都在激烈的脉冲下剧痛，体内传来一种可怕的脱离感，就像被人生生扯出内脏。
【耦合中……3%……10%……28%……】
她的意识与庞大的机械连接起来。
宛如有一只粗暴的大手探进她的大脑，把她的灵魂抽出去。
——意识离开身体，会死掉的吧？
恐惧的念头不由自主的冒出来。
但越是反抗那股力量，拉扯精神的剧痛就越强烈。
“听好！现在已经在耦合了，妳绝对要放松接受苍蓝女神！”荣先生焦急的声音传来。“不要反抗！”
好可怕。
身体里的什么要被取走了。
时珑听得模模糊糊的，只感觉到流窜在身体里的痛楚。
为什么坐上机甲会这么痛苦？
她忍不住咬牙挣扎起来，浑身上下的灼热感，使她想起了天狼星人的巨大光子枪。
只要一炮，就让无数人在眼前化为蒸气。
明明早上还那么的高兴，可是下午一切都消失了。
——好痛，好想回家。
她的眼角滑下一滴泪水。
……
【检测到驾驶员的抵抗反应，耦合失败。】
突然所有疼痛都消退了。
随着机械音平静的宣告，驾驶座前的面板只剩下一片刺目的红色，在告诉她失败的结果。
时珑弓下腰大口的喘气，额头全是冷汗，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感觉。
她的汗水沾湿了浏海与机甲服，背部还一抽一抽的灼痛着，似乎残留着耦合失败的后遗症。
然而缓过气后，她惶恐不安地看向控制台。
——怎么办？
本来就是破例让她坐上去的，她居然还失败了……
“别在意！”那边却传来荣先生充满鼓励的声音，“耦合过程不容易，本来就不可能立刻成功。先休息一下，我们待会再来一遍。”
他这样宣布道。
真是一个温柔的人。
时珑在不安中稍微松了一口气，向后靠在座位上。
她努力忍耐着身体的不适，用力摇头并除杂念，拼命开始反思起失败的原因。
归根究底，就是因为她很疼痛和害怕。
就像碰到烫水会自动缩手。
就像掉下楼梯会下意识抓住什么。
时珑皱着眉头想，是她本能的抵抗了苍蓝女神与她的意识相连，拒绝灵魂离开自己的肉身，进入苍蓝女神的内部。
就像荣先生所说的，只要不抵抗就可以了。
但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很难，要怎样才能不抵抗呢？
放弃自己？
放空大脑什么都不想？
她托着头苦思冥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