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杨城

    陈守虚被迫欢喜地跟林辰一同出发。他们扮作夫妇,带着伪造的路引,奔波整日整夜,赶到突厥域内的木杨城。

    燕然城是大唐极北的城池,木杨城是突厥极南的城池。如果将燕然城称为大唐抵御突厥的第一道防线,那么木杨城无疑是突厥侵略大唐的第一个据点。

    和燕然城一样,木杨城盘查严格。但靠着一口流利的突厥语,林辰还是瞒过兵卒,顺利进入城中。

    进城以后,陈守虚低声问林辰,是否要找客栈住宿?

    林辰看他一眼,轻笑:“不必,早已安排好了”。

    陈守虚疑惑。他们整夜赶路,她哪儿有时间安排?

    林辰带他往前走:“如果事到临头才开始准备,也太迟了”。

    陈守虚越发不解:“如果事情连苗头也没有,如何准备?”

    “以攻为守,先发制人”,林辰神色淡淡,桃花眼眼底闪过一丝冷意,“突厥在大唐安插细作,难道我们不会在突厥域内安排耳目吗?只看谁的耳目更隐蔽罢了”。

    陈守虚杏眼一眨,微微颔首:“那我们现在是去何处?”

    林辰桃花眼含笑:“刘伶酒肆”。

    管他什么酒肆,陈守虚是不知道方位的。他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便跟着林辰走。

    七绕八绕,林辰带着陈守虚走到深巷中。

    远远地,陈守虚看见深巷中临街的一户人家挂着酒幡,幡子上书“刘伶酒”三个大字,他便知道是落脚的地方了。

    走近之后,发现今日酒肆里没有客人。只有门前坐着一位中等身材的男子。须发尽白,年逾半百的年纪。圆眼,悬胆鼻,不至于说难看,但实在也指不出英俊的地方。

    见到巷口有人靠近,中年男人拿圆眼一扫,看不清,先放弃。等来人靠近,他能看清之后,猛地跳起,圆眼里的眼泪止也止不住。按住林辰的肩:“女儿,你终于回来了吗?”

    林辰清脆的嗓音里含着一丝颤抖:“阿爹,我回来了。”

    嘘寒问暖,当真如同久别重逢的亲生父女一般。

    但果真是亲生的吗?陈守虚垂手站在原地,偷偷觑向中年男人。见他和林辰的容貌并无丝毫相似之处,便知道林辰又在演了。

    她惯会骗人的,陈守虚想。

    听见动静,估计有热闹可看,巷子里的住户都探出头。姿态万分明显,却试图不露痕迹地偷偷打量。

    陈守虚被他们盯得怪尴尬的,伸出食指,轻戳林辰的手肘,提醒她。

    林辰不管他,兀自和中年男人表演久别重逢。

    显然,他无法阻止他们。

    既然不能阻止他们,陈守虚决定加入他们,总之尴尬的不能只有他一个人。他紧紧地抓住中年男人的手臂,杏眼沾湿,声线颤抖:“阿爹,您放心。日后,我便与娘子一起,在您膝下尽孝。”

    中年男人一愣:“好”。

    陈守虚继续真情实感:“阿爹,您放心,我发誓一定会对娘子好。蒲苇韧如丝,磐石无转移的那种好。绝不辜负她。”

    本来没有这一段,中年男人也不知该如何处理,看向林辰。

    林辰静静地看着陈守虚,面容平静,但眼底却是笑意。察觉中年男人的视线,给他一个手势。不要打断,配合。

    中年男人只能硬着头皮上,静静看着陈守虚表演。

    陈守虚进入状态:“倘或我辜负她,甘受天打五雷轰五雷打完风一吹,骨灰都扬了的那种轰。”。

    中年男人:“嗯”。

    陈守虚神色正派:“我会让您相信,我便是她的归宿。绝不会让她受丝毫的委屈”。

    中年男人:“嗯”。

    陈守虚滔滔不绝:“我会用一生来证明,您且慢慢瞧着”。

    中年男人“嗯”不出来了,敷衍几句,请他们入内。林辰在前,陈守虚大踏步跟上。他二人入门之时,还听见身后有住户向中年男人道喜,恭喜他喜得佳婿。

    陈守虚颇为得意,面色红润,看向林辰。

    傻气。林辰轻笑。

    中年男人进屋,向林辰行礼。林辰回礼,介绍陈守虚。他又向陈守虚行礼,陈守虚回礼。随即他告知他们,说一楼是开放给客人饮酒用的,不便说话,请林将军和陈御史上二楼。二楼是睡寝,密闭性好,便于商谈。

    林辰颔首。

    三人登上二楼,确认四下无人,关门。林辰坐在高位,神色平淡:“李丙,木杨城内情况如何?可有叛贼王隐的消息?”

    李丙皱眉:“近来木杨城的突厥越发猖狂,好几次我都听见他们说要南下攻唐,直捣长安。至于王隐,暂时没有他的消息,这或许也算是好消息?”

    林辰食指微弓,轻轻敲击几案:“没有消息,才是最坏的消息。我们的眼线都没查探到他的踪迹,唯一的可能性是他已经见到颉利可汗,颉利可汗掩去他的踪迹。”

    李丙听完,眉头皱得更紧,神色焦急:“是否要通知耳目们加紧查探?”

    林辰细细思量。半晌,手一挥:“不必。已经于事无补,贸然行动反而会暴露耳目的身份”。

    李丙点头,随即询问林辰的吩咐。

    林辰面色平静:“其他眼线一切如常,切勿妄动。我和陈御史扮作你的女儿女婿,先同你一起卖酒,打探消息”。

    李丙见她神色泰然,似乎一切尽在掌握中,内心的躁动稍稍平息。她身上有一股安定人心的力量。一如以往的每一次,李丙毫不怀疑她能达到预设的目的。

    见林辰再无其他吩咐,李丙笑笑,躬身告退,准备替陈守虚和林辰整理睡寝。

    陈守虚提醒:“备两间房”。

    李丙略有犹豫,看向林辰。

    林辰看出他有话想说:“直说便是”。

    李丙恭敬道:“您当初教导我们,做戏要做全套。即便是四下无人,也要想象被无数双眼睛紧紧盯着。您与陈御史扮演的是情谊笃厚的夫妇,既然如此,又怎么能分房而睡?”

    说得有理。林辰看向耳尖泛红的陈守虚,桃花眼里蕴藏着淡淡的笑意:“害羞?是你自己挖的坑。”

    陈守虚不服:“我哪儿有?”

    林辰让李丙告诉他。

    李丙挠挠头:“最初是为您安排的身份,是与林将军感情不和的丈夫。但您方才……太过投入,街坊四邻都知道您对林将军情深义重”。

    陈守虚一偏头,追究道:“是林飞星不曾告诉我。她如果早些告诉我,我如何会犯这等错?”

    李丙低头道:“木杨城里人多眼杂,是想进屋后在告诉您的。但您抢先一步”。

    陈守虚不语,梗着脖子,也不认错。

    当真傻气。林辰轻轻一笑,吩咐道:“现下已经如此,追究是谁的错也没有意义。李丙,就按你说的办,我与陈御史同居一室。”

    “是”,李丙领命。离开屋内,替他们安排睡寝。

    林辰看陈守虚仍有羞涩的神情,坦然劝道:“都是男人。同处一室而已,何必羞羞答答?”

    陈守虚不说话,心想,但凡你长得王隐一点儿,我也不会紧张。

    她实在太过特别,男装俊朗,女装清冷,是男女莫辨的美。哪怕心底一遍遍告诉自己,她是男子,但偶尔一晃神,还是会怀疑。

    以攻为守,先发制人,跟她学的。他说:“同处一室时,你安稳点,保持距离,尤其不要跟我动手动脚。”

    林辰听他的要求,真不知道是谁在女扮男装。轻笑:“好”。

    拍定。恰好李丙也来告知,说睡寝收拾好了。

    奔波整日整夜,饶是少眠如林辰,也难免露出疲倦的神色。她说早些洗漱后歇息,陈守虚认同,立即行动,将水打好烧好,洗漱完毕后抢先一步跑进睡寝。

    林辰好奇,他为何突然变得积极活跃?但不急着问,慢慢悠悠洗漱后,走进睡寝。刚入房门,透过薄薄的一层床帐,隐约瞧见陈守虚正跽坐在睡床上,身边是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书籍和衣裳。

    他的神色严肃而谨慎,小心翼翼地在睡床中央摆出一条分界线。

    林辰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活跃了。她走近,撩开睡帐,看清他设的分界线:“还挺公正。”正中央,不偏不倚,一人半张床。

    陈守虚还在垒衣裳,专心盯着分界线,没有看她:“夜晚睡觉,谁也不许跨过这道线”。

    林辰追问:“跨过又如何?”

    能如何?好似也不能如何。陈守虚苦思良久,以不确定的语气试探:“谁跨过,谁是狗?”

    见他表情正经,林辰唇角上扬。却没有认同他的话,反而开始收拾睡床上的书籍和衣裳。

    陈守虚炸毛,捍卫自己的成果:“做甚?”

    林辰桃花眼一眨:“做戏做全套。情深意笃的夫妇,睡觉时中间怎么会隔着一道墙?不妥。不过,陈御史大可放心,我夜里睡觉安稳得很,不会过界”。

    陈守虚无言,不情不愿地和她一起收拾书籍和衣裳。

    早早地吹灯,睡了。

    躺在睡床上,陈守虚感受到身边人的存在,无端面红。心神不宁,如何入睡?在心底反复默念:她是男子。可是一闭眼,眼前都是她言笑晏晏的神态。

    正心,正心,心不正,看一切都是歪的。

    陈守虚深呼吸,压制住内心的躁动。或许是因为夜色深重,也或许是因为耳边轻微平缓的呼吸,他渐渐有了睡意。

    也不知道是谁先过界,他触碰到她的手。

    昏昏欲睡之时,神思也是恍惚的。他隐约感受到指尖触碰到的手背,是凝脂一般的滑嫩。无意间一翻手,又隐约触摸到指腹和虎口粗糙的茧。

    迷迷糊糊,似有所悟。

    “我得提醒她”,他大手覆盖住手中的柔荑,心想,“兄弟,就应该互相帮助。明日送她一盒手脂。告诉她,男人的保养,是从手开始的”。

    “她一定会感谢我,我会告诉她……”陈守虚意识渐渐散去,脑海里最后飘过六个字。

    好兄弟,不言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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