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时间回到三日前,悄声无息发生了一件大事。

    魔界疆域辽阔,各大魔王镇守八方,戒备森严。此刻哪怕一只蚊子入魔飞进来,都要登名载姓,再起早贪黑,把魔界新规反复抄录背诵一下。

    魔分六种,无论天魔、人魔、妖魔、鬼魔、堕仙魔、堕神魔,那都是手沾数道人命的,如此被治理,真是魔没个魔样。

    曾经不少旧派魔族因此对这位人魔出身的尊主霍九玄强烈不满,密谋反抗,不过一番肃清洗牌后便也没再闹腾。

    然而,就是在如此情形之下,霍九玄置放在弥刹殿的斥邪刀不见了。

    还能是谁?除了天上那位永烨,霍九玄暂时想不到第二个人。

    旁人看了会觉得有趣,他们一个人魔,一个人神,各自把魔界和神界整顿得比人界还像人界。

    一个在不理智的世界中寻求理智,一个在理智的世界中寻求不理智,究竟谁比谁更疯?二者太过于相似,但只会相看两生厌。这份厌恶不完全来自于立场的不同,也许只是单纯看不顺眼彼此罢了。

    刀与鞘的鸣响声从人界东方传来,带着凄惨与仇怨的味道。听到这尘封于记忆里的声音,霍九玄瞳孔放大,所有动作都被凝固,震惊得甚至忘了呼吸。

    竟然能有人拔开斥邪刀?简直不可置信,他要去一探究竟。

    人界东海海岸处,月亮已经升起,但太阳还未落下,月光与日光交相辉映,一位玄衣男子从阴影深处走出来。

    随着刀与鞘落回他的手中,远处海面的裂缝也跟着消失,海平面的高度差距骤然复原,海水急剧流动,磅礴壮阔,掀起一阵水雾缭绕,似有彩虹若隐若现。

    他甩干刀上的血迹,洒落在沙石上,像是用笔墨写下的字迹 ,苍劲有力。

    然后抬眼看向望离,望离无法从他的眼睛中读出任何情绪与想法,他慢慢开口,“我不喜欢刀上沾血。”

    这位玄衣男子五官深邃俊朗,棱角锋利,黑发如墨,两鬓长发被覆满银丝花纹的发带束在脑后,只剩细碎的短发散落在额前两侧。举手投足间的气质十分淡漠,桀骜不羁,看起来好似对什么都不在意。

    眉目间的距离感将所有人都排绝在外,连他周围的空气都被凝聚筑成一座高墙,让人不能靠近,更不敢靠近。

    望离说不清道不明,却就是能感受到,他时刻都在压抑克制一只洪水猛兽,并且可能随时都会把那座高墙冲垮。

    高墙坍塌之际,必然霸绝天地。

    望离将谈小茉护在身后,不明对方的来路和意图,不知是敌是友,不敢轻举妄动。

    气氛紧绷诡异,双方都在等对方先开口。

    最后望离实在忍不住,决定率先打破沉默,“多谢阁下出手相救,在下望离,阁下如何称呼?”

    男子观察着望离,良久才作答,“楚玄。”

    望离斟酌问道,“这是阁下的刀吗?”

    楚玄微微眯起眼睛,对望离的问题感到有趣,似乎一句废话都不想说,冷淡点头算作默认。

    望离真是愁坏了,好绝望啊,他一看就很能打,永烨你个小偷,坑人坑得好惨!要不要告诉楚玄他的刀已经对自己认主了呢?不行!这相当于自家种的白菜被人拐出去跑一圈结果被猪拱了!

    “对不起姐姐,我就是很不放心,才出来看了一眼,我给你添乱了。”小茉低着头瑟缩起来,双手揪着袖口,麻布面料被她反复揉得皱皱巴巴。

    望离转身蹲下替她展平皱痕,笑着看她,“你没有给我添乱,刚刚真的太危险了!难道你不害怕吗?”

    谈小茉抬起头,“不害怕呀!女儿能顶半边天!”

    回想起两人在山林相遇的场景,小茉的眼神中从来都没有害怕,在整个渔村因为不知名的热病陷入不安时,她一个小女孩走这么远的路,只是为了寻得不一定存在的草药,努力试着为大家带来一线生机,也许正是因为她的这份坚持,望离才被指引来到这里。

    望离深受触动,“你很勇敢。”

    谈小茉蹦蹦跳跳牵着望离的手,“谢谢姐姐,也谢谢楚玄哥哥!姐姐快随我回家,楚玄哥哥要来我家作客吗?”

    楚玄还没有拼凑出一个想要的答案,索性应下谈小茉的邀请,“好。”

    望离在心中摇头惋惜,好好的一个帅哥,人也不坏,就是被毒哑了,说话都不能超过十个字。

    蜃妖已经没了气息,生于海,也将归于海。既然已经完成任务,晚些时候再回神界应该也没问题。

    于是三人一同走回渔村,落日余晖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翻过一座山丘,便看到范家渔村。

    只有当一个地方安然升起炊烟,人才会感到温暖,看到希望,并期待着明天的太阳。久病不起的人们渐渐苏醒,能听到家家户户屋中传来喜极而泣之声,一切恢复往日的平常模样,只有失去过一次才知道“平常”是多么难能可贵,失而复得,还好他们是幸运的。

    大家都说是仙姑下凡显灵,众人纷纷上门拜访谈小茉家,迫不及待向“仙姑”望离送礼致谢。

    “仙姑啊,要不上我家看看,住这小破屋子是亏待了您啊!”

    “仙姑仙姑,让我拜拜!不求大富大贵,只求小财小惠!”

    “仙姑,我要的不多,就是图个健康。”

    “哎哟,这位也气度不凡,是仙君吧!保我媳妇生个大胖小子,继承香火!”

    楚玄闻言挑眉,并不作答,没想到有朝一日还能做回送子仙君。

    但很遗憾,望离并不能实现他们的愿望,笑着谢绝了礼品,命运与因果错综复杂,不可轻易介入。

    得知求不得神仙回应,热情褪去,大家也作罢离开。

    只有小茉的爹爹全程都很安静的坐在角落,似乎之前嘈杂的环境并未对他造成任何影响。

    望离向他走去,弯腰坦白,“小茉爹爹,我借的船和渔具都……没了,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

    小茉爹爹黝黑的面庞中透露着和善,却没做出任何回应,眉头皱着很是困惑,长期捕鱼被饵料和海水浸泡腐蚀的双手在摆动,瘦弱的肢体显得格外茫然无措,他很无助地看向小茉。

    “姐姐,爹爹他听不见,也说不了话。”小茉边说,边向爹爹比划着,他见状明白了什么,于是摆摆手,像是在说:“没关系”,然后双手合十抵在额头,闭着眼轻轻附身以示感谢。

    “爹爹说非常谢谢你!”小茉解释。

    真是不知他们背后藏起多少辛酸与艰苦。

    望离捧起小茉爹爹的手,顺着他的经脉,源源不断注入自己的灵气,“让我治好你爹爹的病根吧。”

    因果不可介入,“命”是天注定,“运”是一口气,在原有的命格基础之上,气运得如何全看人们自己。

    “好了,你爹爹会在十四日内逐渐恢复听觉,慢慢也能开口说话了!”

    小茉和爹爹感到不可思议,年近半百的中年男子颤颤巍巍,感动得热泪盈眶,连忙起身再次道谢,望离可受不住他这一拜,双手扶着小茉爹爹坐回木椅。

    小茉爹爹吐词含糊不清,原来是想留下望离和楚玄吃晚饭,望离实在不好意思拒绝,不如顺了人家的心意。

    现在出去捕鱼肯定是来不及了,幸好家中备有一些晒好的鱼干,再添些野菜,烧制一锅汤,配上米饭,尽管非常简朴,却已经是父女二人能拿出来的全部心意。

    家中只有两把木椅,小茉翻箱倒柜终于从床底找来两个矮木凳。可是却没想到木桌放不下四副碗筷,看到这里小茉爹爹发了愁,望离看向楚玄道:“我们捧着碗吃得更香!是不是?楚玄!?”

    楚玄生得高大,坐在狭小的木凳上束手束脚,他面无表情地作答:“不是。”

    三人一愣,望离沉痛扶额,有没有耗子药能把他毒哑!最好一个字都说不出来的那种!

    只听到他接着说:“不捧着碗吃也很香。”

    虚惊一场,悬着的心终于活了,望离数了数他说话的字数,所以他一次说话不能超过八个字吗?超过了就要分成两句!?这修炼的是什么功法啊!?

    气氛还算轻松愉快,谈小茉和望离一来一去聊着,父女二人脸上真挚的笑容,彷佛能够抚平世间一切伤痕与苦楚。

    用完饭,小茉搀扶着爹爹到村口,为望离与楚玄二人送行。

    家家户户点起暖色烛光,烛火被风随意拨弄着,像是一只扑闪扑闪的萤火虫不小心落入望离的眼眸里,那只萤火虫和谈小茉一样迷路了。

    谈小茉也不是头一回被望离的容貌所惊艳,但此刻还是下意识屏住呼吸,生怕惊扰了眼前的景象。

    气质出尘,周身散发着和谐与纯净。轮廓俊美,五官秀丽。眉眼间的柔和,削弱了锋利感,但保留了一丝坚韧。

    顾盼生辉之间,是充满悲悯的神性。让人心生敬畏,小心翼翼不敢触碰,可又忍不住亲近,痴痴抓紧,最后倒是拂了一手空,烟消云散如梦一场。

    谈小茉并不想哭,偏偏就是控制不住。向前抱住望离,将脸埋在望离的怀抱之中,可能这就是被娘亲抱住的感觉。

    “姐姐,我会想你的,你要一直记得我!”

    请在你漫长的生命中,记得如此微不足道的我,我也会用一生去铭记今天。人的一生很短,但这一刻的感受贯穿今生与来世,灵魂会替我记得。

    望离的内心被轻轻刺痛了,人是如此可怜又可爱。她不自觉低下头,用额头抵着小茉额前,为她祈祷,赐予福泽庇佑。

    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次遇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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