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望离一向乐观积极,无论发生何种事情,都能把“没关系,已经又活了一天”这样的话挂在嘴边。

    但这一瞬间她产生了怀疑和动摇,这世道怎么大多都是好人哭,坏人笑?用这样充满苦痛的戏码来摧毁人心中的善念,并将之称为“考验”。

    于是很多人说:“如果无法改变,那就去适应。”

    不,如果无法改变,至少不要被改变,何错之有?望离偏要这样冲出一条路来,这事情她管定了。

    不料黑刀颤动不已,刀鞘中的卡扣松开,像是绷紧的弦蓄势待发,楚玄按耐不住心中杀意,望离连忙走近,大胆抬手按住刀柄,在心中对黑刀施威:“冷静啊,谁是你的主人?!”

    楚玄转头垂眸看着望离:“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斥邪:所以到底听谁的,我好难啊。

    望离神色如常,不知怎么回事,她觉得楚玄不坏,月色映落在浅色眼眸中,眸光流转而清澈,“不要变为你讨厌的人,别忘了你是你自己。”

    眼睛的表达欲旺盛,注视与被注视,忍不住回望自我,不禁流露出最原本的状态。

    心与心之间的距离太近,促使楚玄紧张地转回头,冷冷拒之千里:“不要自以为了解我。”

    望离莞尔一笑,决定暂且绕过这个叛逆期还没过的一米八创伤版苦大仇深帅哥,男人如风筝,收完线记得再放放。

    望离直视那名跪在地上的男子,“死了岂不太轻松?往后的每一天你们都不会过得很好,你们的报应源于心中的贫乏,牺牲弱势的一方来换取自身的利益。你们应当活得越久越好,因为心中贫乏,纵使家缠万贯、子孙满堂,也永远深陷于最复杂的欲望泥潭。你们可以不愧疚,但是你们永远没法幸福。每当无法获得满足而烦躁不安时,都应该记起今时此地,有一个女子被你们害死了。”

    那名男子不欲停留,铁铲仍在一边,扛起晕在地上的兄弟就跑,而林掩月的魂魄站在树下,原地不动看着这一幕。

    林掩月看向望离,开口乞求,“可否请你们把我的尸身……烧掉,我不属于这里,埋起来是占了别人的地,不埋的话……尸身又会吓到过路的人。”

    “好。”望离没法凭空变出什么东西来,只得取下一小截树枝,借木生火,灰烬随风飘散,尘归尘,土归土,来时空,去时也空。

    突然感到一阵阴寒从脚底升起,望离冷得浑身一颤,奇怪啊,明明还是暑热时节,夜间怎会这样凉?

    身后突然传来一道阴冷之声,“两位大人,时辰已到,小人须例行公事。”

    三人向声音之去探去,只见浓雾之间浮现出一道黑影,待雾气弥漫,一位男子脸戴牛头面具,只露出下半张脸,身着黑衫,手拿铁链。

    这位年轻的牛头阴差看了看望离与楚玄,再看看自己,真是自愧不如,他们二人比他看起来更像真正的阴差。原本是牛头马面两位阴差一起引魂,但是根本忙不过来啊,所以除非恶鬼,平常时候只需一位阴差。

    今日是牛头阴差独自上岗的第一千零一十四天,若是个普通的孤魂野鬼,魂魄在三年内会随时间消散,根本撑不到这么久就得去投胎了。

    所以他发自内心感谢这份官职,免于轮回安安心心在鬼界,现在谁想不开要去做人啊?带往亡魂去鬼界,这流程他已经熟透了,打开今天这位亡魂的命簿,他已在子时准时到达。

    林掩月,女,十六岁,被重棍打死。

    不对啊,她怎么自己撞死了?没事没事,出点小差错还是可以接受的。

    只不过这眼前的一男一女,虽气息较为隐蔽,但牛头阴差直觉他们绝非什么普通人,试问哪两个普通人会穿得比他还像阴差大半夜到处晃悠?只能好声出言提醒,生怕哪里触怒这两位。

    望离明白了,打工人不易,笑容中带着同命相怜,“不好意思,我们也要陪同去鬼界!”

    楚玄也不知道怎么就拉上自己了,两人现在因为斥邪刀绑在一块,一事未平,一事又起。罢了,比他们两个单独待在一起要好。

    事情当然还没解决完,搞包办阴婚?黄泉路下倍感孤独?比送子观音还神乎?好好好,望离要看看罪魁祸首是哪个鬼东西!

    这场面真的挺让牛头阴差崩溃的,“大人,我是没那个能耐让你们一起过去的,这也不符合…….”

    她一旦下定决心,便是雷打不动,“是我们自己要跟着你混入鬼界的,你尽管放心将责任撇开。”

    “……好。”牛头阴差硬着头皮答应了,心中默念:与我无关,与我无关。努力忽略两人的存在,像往常一样,带着亡魂去冥河。

    “两位大人,我要带着她过冥河了,你们的肉身是不能过冥河的。”

    这很好解决,望离本来就是神,神识从现在的身体里抽离出来就行。

    楚玄这边也很好解决,一路上魔气隐匿,他是人魔,魂魄没办法离体,魔气能帮他遮掩些许人气,他也不怕暴露身份,底气十足,毕竟他才是被偷了刀的那个。

    望离看到这滔天的魔气,暗道:果然是魔!

    “这样混入鬼界应该没有问题……吧。”牛头阴差苦笑,这谁知道有没有问题,毕竟没有神魔来过鬼界。

    人间所有的河流都通往冥河,冥河隔绝阴阳,也隔绝生死。乘着船随波逐流,不需要桨,船便知道要去哪里。

    只见河流的颜色越来越深,透着暗绿色的诡秘,一眼看不到底,只能看到映照在水面上的自己。河岸两边逐一亮起幽蓝色的灯火,隐约能看见岸上有许多高大挺拔的参天古树。

    因为知晓是最后一段旅途,倒是感到难得的安心和释然,林掩月一言不发坐着,愣愣看着冥河水,随意舀了一手,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些画面,怔然半晌,喃喃自语:“竟是我自己选的。”

    “怎么了?”望离问。

    林掩月低垂着头,“原来我上辈子是只摔折了的麻雀,奄奄一息之时,被一女孩所救,只不过撑了几天,最后还是死了。”

    说完她又自嘲笑了笑,“那时候很羡慕人,也萌生了做人的想法,等到投胎时,本可以选一个更富足的人家,但我突然看到那个曾经救过我的女孩,我还是选了她做我的母亲。”

    坐在船首的牛头阴差听闻,于是回头解释,“冥河水可以唤回前世过往,过冥河便是要看得透彻。”

    随着这句话落下,林掩月沉默不语,心情复杂。

    望离突然开口说:“掩月,如果你不想嫁,可以不嫁。”

    林掩月本以为望离是要劝自己看开,“我知道……”说完她才明白过来,“但是我如何不嫁呢?我有得选吗?”

    望离平和却有力量地看向她,“世上有一种鱼,这鱼被捕来供人观赏,它们被圈养后,要么拒食,要么撞击池底、闭气结束生命,此事反复发生长达数十年,人终于意识到它们并非池中之物,它们结束了被俘虏的命运。”随后顿了顿,“被规训与被牺牲,宁愿血肉模糊也要挣脱枷锁,自由只能由我们自己来创造。”

    林掩月终于无法再麻痹自己,仰头嚎哭,眼泪都忘了擦,“我不想嫁!”

    “那就不嫁。”

    想做就去做,不想做就不去做,没有怀疑,没有彷徨,没有自我否定。

    贺谦听到这里,也对整个事情有了大概的了解。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人间有许多冥婚、阴婚的习俗,说是不想让在世时还未成婚的家属在黄泉之下孤单,不过也还有一种说法是,认为会影响到后代开枝散叶。

    但实际上鬼是魂魄,待过三年大部分都会投胎,赖着不走只会将魂魄消耗殆尽,这个过程很痛苦。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很多被家人配了阴婚的鬼魂夫妻们,那叫一个做鬼都做得不顺心。

    所以说白了,有些人为死人做的事情,实际上是为活人做的。也因为这些人自己是一路被勉强过来的,索性直接忘记不勉强别人的日子要怎么过了。

    船很快到岸了,岸上只有一扇朱红鬼门,感应到一行鬼的到来,陈旧的鬼门吱呀作响,随着望离和霍九玄迈过门槛,才逐渐呈现出鬼界的景象。

    月亮高高挂起,鬼界风气淳朴开放,大家都是来安稳度过最后一段日子的。如果是生前作恶多端的人,死后会直接打入恶鬼地狱,鬼王不欢迎这样的鬼。

    不过他们还没走几步,就看到一个花轿,鲜红明艳如血喷涌,其中有多少是情愿?

    “那是来接林掩月的轿子。”牛头阴差顺道提了一嘴,“好了,两位大人,一切顺利。”然后又不放心地又小声补了一句,“别闹大,不然到鬼王那里不好收场。”

    “谢谢一路带着我们过来,有劳了。”望离道谢。

    “哪里哪里,见到两位是我的福气。”当鬼差这么久,几句漂亮的场面话,牛头阴差当然是信手拈来。

    不这么说还好,他一这么说,望离忍不住起了逗弄的心思,笑地假惺惺:“既然是福气,那你再随我们待一会吧!我们人生地不熟!”

    “这…….哈哈,荣幸至极。”牛头阴差恨不得懊悔掌嘴,自认倒霉出门没看黄历!

    楚玄唇角略微勾起,望离可没错过这一丝弧度,惊奇不已:“你笑了!别不承认!”

    上秒晴,下秒阴,跟变脸似的,彷佛望离是什么活祖宗,楚玄这下笑不出来了。

    “拒绝婚事要紧哈哈,不嫁就不能坐这花轿。”牛头阴差很是自觉担起鬼界向导一职,只想速战速决,今天的工伤他需要一整天来平抚。

    林掩月见状上前,越过几人,大着胆子敲了敲花轿,“我不嫁。”

    花轿没反应。

    她也不再束手束脚、逆来顺受,于是又说,“你带路,我亲自去说。”

    花轿一下子腾空飘起来,咯吱作响,两侧绣着“囍”字的布帘跟着摇摇晃晃。四人,不对,四鬼紧随其后,路过一条又一条街巷。

    “是哪个可怜的鬼,我受不了了,鬼就不能自己选择婚配吗?!”

    “这方向是……他都娶了七个了!还娶?!”

    “还带了四个陪嫁的?真是大户人家啊。”

    花轿终于在一座府邸前停下,深宅大院,大门紧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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