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车蜿蜒上熟悉山道，黑泽降真不禁放轻了自己的呼吸。

    这里的一草一木她都极为熟悉。不是因为每天睡在这里玩在这里，而是她在最后的那段时间里努力看过每一颗，用自己优秀的记忆努力记下这些草木的样子，形态，还有蓬勃的生机。

    有的地方已经大变模样，黑泽降真可以想象那时的五条悟是如何轻狂抬手摧毁这一切。她又小心觑着前头那个少年的侧脸，一只手捂住脸庞。

    在车进入高专结界的瞬间她的血液躁动起来，很快又被压制。她遥遥向不远的薨星宫打招呼。

    回环的山路越来越短，他们越来越高，黑泽降真抓住回旋的机会，从窗口向下看这座在现代都市里不可能见到的大山，这里有无数惊奇，不管是什么东西都不一样的新鲜。

    “黑泽警官好像对这里感觉不错。”五条悟没有回头，但黑泽降真知道他已经观察她一路。

    她应下这个试探：“是啊，我很喜欢这里，喜欢这座山。我来自中国，从小，我就生活在这样的山里。自从来日本，我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过这样郁郁葱葱的山了。它真漂亮。”

    当黑泽降真真心想祝福或赞誉某件事物或人时，那样浓烈的情感是让人抵挡不住的，仅管她有时候咬文嚼字有点文人刻薄的酸腐气，不过有那样的情感在又有谁舍得斥责她的言辞不够优美呢？

    别说敏感的六眼，连开车的夜蛾正道都没忍住看向后视镜，伏黑惠也若有所思看过来。

    “你这样直接说出自己的身世可真不像是个公安警察。”五条悟的语调颇附揶揄。

    女人只是夸张耸肩，模仿刚刚的语调：“无所谓啊，公安有卧底全日本都知道，又有几个人知道他们的土地上还有你们这么一群异人呢？”

    要这么说也挺有道理，这种灵异的东西就算广为流传，又有几个人会相信呢？

    “我想更出名的是神道吧。”作为日本天皇巩固思想统治的教派，神道除了具有同样的异人可以维护日本的灵异治安外，政治上的色彩也很重要。

    车在门口就停下了，夜蛾正道说：“五条你先带黑泽警官去演武场吧，我去停车。”

    五条悟：“嗨！（好！）”

    黑泽降真下车后环视这朴素庄重的大门，石阶的缝隙里长出野草和青苔，它们让这里看上去像个小村庄。

    “高专……可真大啊。”上一次看到这么开阔的基地还是在美国郊野。

    “环抱式建筑，树木的划分栽种参考了苏州园林的移步换景，大门里又是传统日式庭院的侘寂风，草席的草都细细碾过。真是棒极了。”

    “那是当然！”五条悟张开手臂做出拥抱呼吸样。

    “这可是老橘子和御三家砸钱砸出来的好地方！”

    黑泽降真被逗笑了。她就喜欢和五条悟这样的人讲话，一点也不矫情做作，更不会没事就悲春伤秋，如果她也是这样的人……

    她突然猛烈咳嗽起来，咳得哭出来。

    伏黑惠赶忙走过来h给她递上水，拍打她的后背，一直很久她才停下。

    “姐姐没事吧？”他问黑泽降真，又递上纸巾。

    黑泽降真摆摆手：“没事，老毛病了。”不过她的眼神里还有忧虑，咒力还是动用得太过频繁了，她的情绪波动比以前更猛烈了。

    是的，刚刚的黑泽降真突然被一股强烈的悲伤笼罩全身，它们像砂纸一样打磨她的骨头，让她眼泪失、禁。

    我真是个神经病，疯子！

    她摇晃起身，大口呼吸新鲜空气，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念叨：

    我有病，我有病，我有病！但是我不想死，不想死！——

    在黑泽降真开始猛烈咳嗽流泪的时候五条悟就突然消失不见了，就在现在，他又突然出现在黑泽降真身旁。

    他手里端着一杯水，另一只手上拿了一个很旧的药盒。

    “阿惠，扶一下黑泽警官。”

    看着黑泽降真恍惚的眼神他解释道：“我从前有位挚友，她有很严重的双相，我看你的状态和她很像，这是她以前吃过的药，你要来一点吗？”

    其实五条悟对这个新来的学生的态度一直都只是把她划进高专的范围，算是熟悉的陌生人。不过或许是因为她和真太像了，不管的言谈举止还是身体外形，就连刚刚的样子也算，所以他突然动了点恻隐之心，想帮一下她。

    这是不妥当的，没有什么礼貌，以他平时的风格做不出这样的事情。但如果真在外面遇到这种情况也有人帮忙就好了，一定一定要活到那一天呐。

    “谢谢。”黑泽降真在伏黑惠的搀扶下抬起手小心从旧药盒里拿出两粒小药片，就着玻璃杯里的水仰头吞下。

    她仔细将药盒复原回原来的样子，和水杯一起交还给五条悟。

    她不会认不出自己以前的药盒，自从她嗅到杰的不对劲后就开始有意抹除自己的痕迹，本来她的身份就很特殊，没有入学记录学生卡也是和五条悟共用一张，到了后面晚上都和五条悟睡在一起，自她拿走所有的东西后，除了那几个特殊的人，不会还有人知道她曾经在这里上学。

    这个药盒是她留给五条悟唯一的东西，祛除所有咒力和指纹，用茶水泡过后又用硝酸银溶液熏①，尽量破坏生物信息后才放回床头。

    “谢谢。”她再次重复。

    女人的脸色因为剧烈的咳嗽带上运动后的红晕，她的眼睛里还在不断流泪，神色却已经恢复正常。

    纠结一番，黑泽降真还是用哀求的口吻说：“求你们两个帮我保守这个秘密。”

    “我立下束缚不会牵连其他人，求你们不要要告诉别人这件事。”

    看着她哀求可怜的样子，又有之前以死亡为代价的束缚，五条悟和伏黑惠安慰黑泽降真一番后都立下束缚不会将这件事情外传，就在黑泽降真看见黑色线条的瞬间，她放在包里的面具上的尖角收回去了一点。

    “阿惠，你带黑泽警官去演武场吧，我回房间放点东西。”留下这句话五条悟的身影重新消失了。

    不停拿手帕擦拭“啪嗒啪嗒”往下掉的眼泪，黑泽降真问伏黑惠：“阿惠，你知道五条君刚刚为什么原地消失了吗？”

    伏黑惠沉默了一会，像是在权衡什么东西，最后还是说：“像餐厅里你碰不到他一样，一个是隔绝人的‘无下限’，刚刚那个是‘瞬移’”

    五条悟身影一闪就回到了自己宿舍，他看着手里的药盒站了一会，脑袋放空想着一些东西，最后眨巴起眼睛拿起床头被拆开的密封袋重新密封好药盒，将袋子放进保险箱里锁好。

    ①：硝酸银溶液熏指纹后会使指纹痕迹变黑，碘溶液则会使指纹变黄。浸泡茶水既是为了做旧也是为了不留下自己身上的气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