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山

    雨破天青,晨曦光源照了进来。

    陆明璋醒来已是第二日,他喉间干涩,往身上看去,黑瞳愈发深暗。

    又是这种梦……

    但他这次看清了那张脸。

    想起她昨日樊楼的暗巷之中说的那番话。

    他不由凝眉,眸色更为冷薄,厌恶之色丝毫不加掩饰。

    “公子……”仇天手里提着食盒,快步走了进来,正要开口说话,却瞧见了一块痕迹,瞬间一怔。

    陆明璋用被褥往身上一盖,声音微哑,“什么事。”

    仇天连忙垂下眼,向来主子也到了这般年纪,也应当是正常的,他立即说事,“这是谢姑娘的婢女送来的糕点,说是感谢那日公子为她寻回婢女。本来奴是不想收的,但听闻谢姑娘每房都送了,不好婉拒,便收下了,奴是想问问公子若不想吃,那奴便分给手底下的人了。”

    久久地,仇天终于听见那头传来一阵嗓音,“放着吧。”

    仇天松口气,正行礼要走,忽然那头传来陆明璋的声音,“去备水。”

    仇天骤然想起那抹痕迹,立马应声。

    沐浴后,陆明璋坐到那桌前,他打开食盒,却发现里面躺着一张折叠的纸笺。

    他眸底倒映着那张小纸,许久,他修长的手指轻轻触碰纸的边缘,指尖慢慢展开,上面的话很简略。

    ——表哥,多谢。

    陆明璋凝视那几个字。

    谢什么?

    是谢那日大雨,他留她在水榭,帮她寻回婢女?

    还是秦楼的事。

    他目光望向玉盘中静静停留的深红枣泥糕,他向来不喜食甜腻的东西,容易侵蚀人的意志。

    但……陆明璋还是拿起一块枣泥糕咬下,甜的,回甘时却有着很淡的苦涩,他神色微敛,些许意外。

    不腻的。

    --

    谢知雪支起小窗,斜风细雨扑面,她感受着绵绵柔柔的雨力,送来春季的清凉。

    “小姐。”翠珠抱着收好的衣物走了进来,却见自家小姐正站在窗前,不由呀了一声,“小姐,你怎么不关窗,等会别染了风寒。”

    谢知雪摇头,“透透气。”

    翠珠无奈,谢知雪回坐到位子上拿起旁边摆着的一碗汤,舀了一勺,喝了一口,“东西送过去了吗?”

    翠珠把衣服放回衣箱,转过身看向谢知雪,旋即道, “糕点已经送过了,三公子的长厮是收了,但吃没吃就不知道了。”

    谢知雪轻微凝了凝眸,也不知到那位表哥看到她的纸笺了没。

    看到了也不白费了她做糕点的心思。

    翠珠似乎想起了什么,“小姐,我今日从陆府回来时,看到成箱成箱的东西往外面搬,我特意打听了下,才知道是陆三郎明日要去南普寺祈福。”

    谢知雪倏然坐直了身子,“南普寺?这日子也不是拜神的日子。”

    况且陆明璋那样的人也会信佛吗?

    谢知雪喝了几口汤,在心中做着计较,片刻放下了手中的汤碗,“我们也去。”

    翠珠微微惊讶地看她。

    谢知雪:“去让车夫备车。”

    她时候不多了,能多制造点机会那她便不要错过。

    翠珠自从那日听了谢知雪的一番言论,已经甘愿成为她的共谋,反正小姐要做什么,她定然要奉陪的。

    谢知雪要去南普寺的事情传到了柳云朝的耳朵里,柳云朝本要阻止,谢知雪说是这几日梦魇愈发严重,想去南普寺求求神,柳云朝记得那日谢知雪梦魇落泪,便不好阻拦,叮嘱了谢知雪几句后,就派人备了马车和人手护她周全,并告诉谢知雪明日定要回来,因为后日便是陆夫人寿辰了。

    谢知雪应好后,便带着人匆匆上山。

    为了不想显得刻意相遇,所以她特意提前一日准备上南普寺,夜晚便在南普寺住了下来。

    第二日她拜佛求神,等了一日,却也没见到陆家人的影子。

    翠珠:“小姐,这陆三郎该不会不来了吧……”

    谢知雪从蒲团上爬了起来,看向外面,天色阴霾,乌云浓密。

    要是在等下去,恐怕是下山都来不及了,又得多住一晚,明日岂不是赶不上陆家大夫人的寿诞了。

    谢知雪手指拢紧,“罢了,不等了,下山吧。”

    翠珠点头,回去厢房收拾。

    谢知雪抬头看天,那隐隐待发之势总给她一种不好的预感。

    这时翠珠回来,上了马车。谢知雪叫马夫启程,下山之路艰难,脚程慢些,谢知雪依靠在马车上,不自觉地犯了春懒,眯了会儿眼。

    “……”

    “轰隆……”

    滚动的雷声格外沉闷,谢知雪睁开眼,挑起车帘,外头此刻已经乌云压低,将大地笼罩,风呼啸,连同路过的飞鸟都飞的极低盘旋。

    蓦然,大雨如豆般急落,雨幕渐浓,马都不禁躁动起来,车马摇晃了起来。

    “下大雨了!”翠珠的语气焦灼。

    谢知雪心紧紧地跳着,这样的大雨恐怕如今上山也难,下山更难,要是迟迟未停……怕不是要在这里又多待上一夜了,到时候她又该如何向母亲解释?

    谢知雪压下万千思绪,冷静道:“先找地方避雨。”

    外头传来车夫的声音,“小的记得来时前面有个别客亭。”

    “去那里。”

    “是。”

    谢知雪看着外头逐渐大起来的雨,有种要将整个天地洗涤的气势。她眉眼微沉。

    不过片刻,马车停了,马夫声传来,“小姐,别客亭在上面,马车走不上去,需要走一段路。”

    “好。”谢知雪道。

    翠珠连忙走了出去,旁边的车夫为谢知雪撩起了车帘,翠珠被这大雨打得睁不开眼,手忙脚乱的撑开了雨伞。

    谢知雪下了马车,耳畔的雨声清晰强烈,雨水瞬间没过了她的鞋面,这伞实在太小,勉强遮住她半个身子,裙摆全部打湿了。

    谢知雪只觉得心情糟透了。

    翠珠:“小姐,你先走,奴婢在后面为你打伞。”

    谢知雪拉着翠珠一同入了伞面,“一起。”

    翠珠微怔,下一秒,谢知雪带着她一同走上凉亭的台阶,两个人小心搀扶着,唯恐脚下一滑。

    而谢知雪的衣服也湿了一半,身上的披衣都成了负担,黏在身上格外难受。

    狂乱的风,浓烈的雨,有种天地都要濒临灭亡的错觉。

    视野模糊,她被雨水迷得睁不开眼,小手抹去眼前的水珠,只隐约看见凉亭处一道孤影伶仃,她揉了眼,残余的雨水彻底抹净,眼前清明,而那道人影落在她眼底,她一怔。

    遥遥一见,那沅芷澧兰的探花郎就正坐亭内,神清骨秀。雪衣映珠,簪星曳月。那五官犹如刀呈刻骨,清晰又深邃,犹如云中白鹤,神姿高彻。而亭外的廊檐下候着的是随行侍从。

    他眼眸倏然一抬,两人视线蓦然相对。

    耳边的雨声都好似静了、虚了。

    谢知雪忽然想起了那个梦。

    梦里也是下着这样的大雨。

    而她与他在此地重逢。

    谢知雪都已经不抱希望了,而此刻却像是一根芽从厚中的土里挣脱而出,一点点阳光落在她心尖上,她蓦然一笑,梨涡深陷,“表哥好巧。”

    陆明璋看着她满身狼狈,笑容却灿烂如焰火,在这样阴郁湿冷的天气,像是一抹烈阳蓦然闯入雨地。

    “三公子,我能进来避避雨吗?”

    她似乎是意识到方才那句话有些失态,立马改了称谓,压低了嗓,怯怯地看着他。

    听着那细得像猫儿一般的女声,他心中有几分燥。

    他最是讨厌无端的亲近,尤其是梦境过后。

    陆明璋黧黑的眼珠微动,冷道,“请便。”

    陆明璋一向克己复礼,出于长辈的教导以及自我约束,尽管有不少女子蓄意接近,他也能做到礼遇待人。

    所以知道眼前人抱着怎样的心思,他也只是礼貌回应。

    谢知雪听出他话头的冷淡,她却装作没感知到,反而大大方方坐到他对面,脱下早已湿透的披衣,只觉得没那么难受了。

    而她抬眼一瞧,发现陆明璋居然在处理公文。

    都已经上山拜佛了,还如此繁忙吗?

    翠珠从披衣里拿出谢知雪的贴身手帕,想要为她擦去脸上的水珠。

    谢知雪接过帕子细细擦脸。

    正要将那帕子还给翠珠。

    而那寒风摇乱,她帕子抓得松,竟一个不小心从指缝间飞了出去,她想要去抓,那帕子就落在了探花郎的笔墨下,瞬间漆黑的墨在帕子上氤氲而开。

    男人的笔尖明显一顿。

    谢知雪心脏狠狠跳了两下,耳根子迅速发热殷红,她想要去拿,却又怕唐突了他。

    旁边的翠珠更是吓得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陆明璋神色淡然,任由那帕子摇曳,模糊了他的字迹,公文都变得缭乱脏污。

    风狂而又乱,下一秒,那帕子从笔杆飞脱。

    一股幽兰的香味若有若无的扑在他脸上。

    他睫毛一颤。

    那帕子随即从他的身上滚落。

    谢知雪大脑一片空白。

    她,她的贴身帕子,居然飞到了探花郎的……脸上?!

    四周惟余雨声,她却觉得那雨声都振聋发聩,呼吸都忘了。

    那帕子又摇了两下,谢知雪心狠狠一紧。

    眼见它又要飞,她生怕这帕子又干出什么离经叛道的事,她忙得起身,伸手想要去抓,许是起身太急,整个人蓦然失去了重力,一个趔趄,居然直直的扑到了探花郎的怀中。

    那股幽冷充满男性的气息像是藤蔓一般缠了上来。

    她能明显感觉到男人的身体一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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