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孟听芸正喝着药,就听老夫人身边的嬷嬷亲自过来。

    鹿鸣院灯火葳蕤,两个小丫头守在外头时时候听吩咐,其余的下人都是各忙各的事。

    嬷嬷到了鹿鸣院,也不让人进去传话,站在院里,高声大气地喊:“大夫人可在?”

    翡翠性子急,喂孟听芸喝了半碗药,听见是老夫人身边嬷嬷的声音,小声道:“又来折腾人。”

    顾忌着人还在外头,孟听芸不赞同地看她一眼,她又乖乖闭嘴。

    孟听芸朝琥珀使个眼色,琥珀便心领神会,提上裙摆跨出门去,将人拦在门外。

    “是方嬷嬷,嬷嬷有何要事?”

    方嬷嬷见孟听芸不但不让她进去,还打发个小丫头出来应付,想自己也是老夫人身边的人,二夫人三夫人哪个不给自己几分面子,就让她站在院里回话,这位郡主娘娘真是好大的架子。

    方嬷嬷拿乔道:“奴婢奉老夫人的命,来给大夫人传话。”

    琥珀笑道:“我们夫人害了病,不方便见人,老夫人有什么吩咐,嬷嬷只管告诉奴婢,奴婢自会转达给夫人。”

    方嬷嬷被琥珀堵了话,脸色一变,哂笑道:“老夫人可是说了,要奴婢亲口告诉夫人,万一传错了话,你个小奴婢可当得起这个罪?”

    翡翠在屋里听得光火,正打算出去顶哪老婆子几句,被孟听芸拉住。

    孟听芸胸有成竹地朝外面扬扬下巴,就听琥珀不紧不慢回复道:“当不当得起是我这个小奴婢的事,嬷嬷要是进去,带了病气去前头,害了几个主子,这个罪过我们夫人可当不起。我们夫人孝顺,虽心里紧切惦念着大爷,为着老夫人和伯爷的着想也只好强忍着呆在屋里,嬷嬷若是非要见着夫人才肯张口,不妨等我们夫人大好了再过来。”

    方嬷嬷被琥珀怼得一口气憋在心里上不得下不去,拿着老夫人的话当令箭道:“老夫人说了,请夫人去花厅议事,奴婢的话可带到了,还请夫人赶紧收拾停当,莫要让老夫人久等。”

    琥珀怕给孟听芸惹上麻烦,说话声气儿也缓和:“嬷嬷说的什么话,奴婢方才已经说了,我们夫人权着一片孝心,虽染了病行动不便,却也是愿意去侍奉的,只是怕过了病气给长辈,不得已独自待着,若是强撑着过去,传出去只怕落个谋害长辈的不孝名声。”

    她这话说得体面,大夫人不是不愿过去,是害了病,怕传给长辈,此时若是再强行要人过去,传出去只怕别人不会说她不孝,反倒会说老夫人苛待儿媳,拖着病体还要叫到跟前伺候。

    方嬷嬷被眼前这个牙尖嘴利的丫头噎得一口老血卡在心头,败下阵来。

    翡翠伸长脖子看,方嬷嬷已经走了,拉着琥珀啧啧赞她厉害。

    “吵架这种事,先不论有理无理,须得立正了自气定神闲,你若怒了她便得意,等着看你口不择言犯错。”琥珀笑笑,“你学不来这个。”

    孟听芸也跟着笑了笑,见屋里没别的人伺候,便拉着两个丫鬟道:“往后只要不是惹祸上身的情况,也不必再处处忍让。”

    翡翠和琥珀对望了一眼,齐齐道:“姑娘,我们忍得。”

    孟听芸虽蒙恩封了个郡主,可父母双亡无人护持,皇后殿下辞世后皇帝日理万机,哪里还记得她这么个小女子,这个郡主是个什么成分她们心里也清楚,不过是彰显皇恩浩荡,面上光彩罢了。

    琥珀语重心长解释道:“姑娘不必替我和翡翠操心,翡翠虽然爱嘀咕,也知晓分寸,只私底下在姑娘跟前儿才敢胡言乱语,姑爷虽然回来了,可毕竟不能处处照拂……”若是因她们坏了姑娘和姑爷的夫妻情分,那可怎么好。

    孟听芸听她们这么说,便知道他们是顾虑自己,可她已不想再过下去,只等收拾嫁妆,找个恰当时机和离。

    *

    老夫人那头听了方嬷嬷回禀的话气愤不已,正要发作,外头禀报大爷回来了。

    “阿芸怎么了,又惹母亲生气了?”

    薛文旭从外头大步流星跨进来,嘴里说着玩笑的话,把手上文书交给从仆,便要跪拜双亲。

    老夫人见到儿子,早已将刚才的火气抛到九霄云外了。忙伸手去扶儿子,一口一个心肝的叫着,眼泪鼻涕一起流,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白发人送黑发人。

    薛文旭费心哄好自家爹娘,往堂上环顾一周,除了最小的弟弟还在书院,几个姊妹及弟媳都在,独不见妻子阿芸,他紧赶慢赶回来,想给她一个惊喜,以为她也会欢天喜地的迎接他,不想连人影都没看到。

    薛文旭问道:“母亲,阿芸呢?我方才正听到你们说她,她怎么了?”

    老夫人见自己盼了许久的儿子屁股还没坐下,张口就问旁人,把脸一横道:“有了媳妇忘了娘,你那好媳妇如今本事大得很,不请安侍奉也就罢了,听说你今日回来,旁人忙得热火朝天给你接风洗尘,她倒好,面都不照一个,这摆上宴了还要我三催四请,人家就打发个小婢子张牙舞爪的回绝,这哪里是儿媳,分明是祖宗。不是我挑拨,满堂的人谁不是个见证,你若不信大可自己问问去。”

    薛文旭听了这话也是半信半疑,阿芸嫁给他之后已经贤惠了不少,称得上是贤良淑德,而自己母亲是个什么德行,他也不是一无所知。

    他哄老夫人道:“阿芸怎么这样不知好歹,母亲放心,我稍后回去就教训她。”老夫人这才满意。

    心里揣着困惑,也不耽误他吃喝,搀扶着老夫人坐下,一家人边吃边叙话。

    他从外地历练回来,又与太孙又几分交情,一回来就被放到礼部,听太孙的意思是,让他先在六部历事,再调到中枢。

    能到朝廷中枢,忠顺伯夫妇闻言自然再满意不过了,几个兄弟也说了许多恭贺的话,薛文旭都一一受下,勉励二弟不要因为腿受伤而自暴自弃,敦促三弟要发奋上进,只可惜四弟还在庄子上。

    总之端的是一家和乐。

    尔后薛文旭又跟着父亲忠顺伯去祠堂叩拜过先祖,才回鹿鸣院去看看孟听芸。

    临到院门前,他忽然想起什么,对随身伺候的小厮晏童道:“你去庖厨看看,方才宴上的汤可有还剩下的,快去盛一碗过来,我就在此处等着,快去快回。”

    晏童领了吩咐,匆匆转身往庖厨去,不多时就用食盒提着一碗半温的骨肉汤回来。

    “爷,有倒是有,只是这汤是吃剩的,庖厨的婆子正要倒掉,我给讨了一碗来。”

    薛文旭接过食盒,问道:“可还是热的?”

    “有点余温,不大热了。”

    薛文旭往鹿鸣院里看了一眼,只说了句“无碍”,便提着食盒往院里走。

    晏童还想说什么,但主子已经往院里走了,便想着期望夫人只当是大爷一片心意,不要追究才是。

    院里的小丫头们见着他,正准备往屋里通禀,被他给制止了。

    孟听芸刚服过药,靠在软垫上打算些一会儿,不觉就眯着了,猛听得在床边伺候打盹的翡翠叫了一声,把她惊醒过来。

    一睁眼,就看到薛文旭笑眯眯站在她跟前儿,把手上的食盒放在一旁。

    “来得不巧,打扰到你了?”薛文旭坐在床沿,“东宫传唤,回来迟了,方才在外头没见着你,特地让人给你留了点热汤。”

    他浅浅笑着,孟听芸睁眼看着他,和前世一样,在外历练三年,除了黑一点,也没见哪里瘦,清癯挺拔,从容自如,身上穿着簇新的竹青色暗纹圆领袍服,脚踏着干净的皂靴,一双眼睛倒是一如既往的风流。

    隔得太久了,这样温淳的郎君在孟听芸印象里隔得太久远了,可算下来分明也就几个月之内的事,他就变得面目全非,全然不复现在的温柔。

    或许,他原本就不是什么温淳君子,只是个斯文整齐的无德无行小人。

    见孟听芸不说话,薛文旭以为孟听芸是骤然见到他,太过惊诧。

    “这三年,你受苦了,我在外面也不好过,日日想着你,想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每每收到你信,总叫我夜不能寐。阿芸,我好想你。”

    他惯会这样,说好听话,几句好听话就把孟听芸哄得服服帖帖。

    他既然要演,左右孟听芸也无事,倒乐意奉陪,她把双眉微蹙,眼中蓄泪,娇滴滴委屈唤他:“你可算回来了。”她没有别的话,作出忍泪的样子,别过头去,擦拭眼泪。

    他不是最吃女人撒娇这一招吗,想必在上院老夫人已经向他告状了吧。

    薛文旭给她这么一颦一泣声,心软得一塌糊涂,忙身手要拢她肩膀,想抱抱她。

    孟听芸稍稍往上拉被子,娇声道:“我患了病,不敢近人,怕过病气给你。”

    “可有找大夫来看过?严不严重?有没有用药?”他嘴上说着关切的话,伸出来的手又慢慢收回去。

    孟听芸很快瞥见他收回的手,心中冷笑,却故作没看见,答他的话:“看过了,刚吃过药,头晕脑胀身子乏力,大夫说要卧床休息几日,尽量不要与人接触,以免感染别人。

    “我亦是想你,只是,我这情况不妙,只怕要委屈你在书房歇息几日。”

    薛文旭的目光扫了一眼床头的碗,看起来如她若说,刚服药,碗底还残留着铜币大小的药渍。

    再看她的脸,孟听芸模样是极好看的,就是别院那位……那也逊色许多,尤其她娇娇怯怯欲语还休的时候,最惹人心痒。

    但为自己的安全着想,不急在这一时。

    他好言宽慰了孟听芸几句,叮嘱她记得把他特地带来的汤喝了再好好休息,便一刻都不想多待,匆匆离开孟听芸的屋子。

    孟听芸看着他轻快的步伐已出房门。

    翡翠已经打开食盒,原以为会带什么好东西过来,看到之后大失所望。

    “姑娘,这……这……”

    翡翠说不出话来,只把碗往孟听芸面前推。

    孟听芸瞟了一眼,哪是什么精心留的汤水,分明就是残羹冷炙,想必他自己都没打开看过,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可怜从前贪恋着他给的那些许缱绻温柔,瞎了双眼不识得这人真面目,如今将从前事一一细想起来,这才醒悟他本就是这样的人,说的永远比做的好。

    *

    薛文旭独自卧在书房,入了夜,外头又在下雨。

    凄风苦雨、寒衾孤枕,久久不能入眠。

    心想着别院里那位,将她安置在那里,孤苦伶仃一个人,终归不是办法,可依他现在的处境,才回京不久就另置妾室,听芸若追究起来,闹出去,只怕不好善果。

    可孤枕难眠,哪有温香软玉在怀好。

    “晏童……”

    薛文旭把晏童唤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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