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 章

    殿内辛寻南看着浑身酒气的凌寒歪歪扭扭地躺在身边,支起的胳膊将被酒意熏红的脸颊挤出一小块来竟有些可爱。

    呼出的气息一下一下地扬起额前零落下的碎发,又添了几分稚气。

    她忍不住俯身过去凑到他跟前,伸出手指轻轻戳了两下。等玩够了,才起身将人扶正躺好。

    她卸去精美的发冠,长舒一口气,揉捏着浑身的酸痛正无聊地盯着凌寒发呆。

    忽然门外响起一阵骚动,宫女们惊慌失措地抓起细软包袱纷纷向外跑去猛烈地拍着紧闭的大门,采菱拦住慌张路过的小宫女仔细一问才知道是前头生事了。

    不多时喜婆掩住心虚的神色安抚道:“太子妃少安勿躁,前头有宵小作乱,侯爷派人来传话让您莫要四处走动。”

    说完她便忙不迭地跑了出去,辛寻南与采菱对视一眼并未多疑,凌远果然动手了!

    两人纷纷看向被褥下烂醉如泥的太子,毫不犹豫地选择猜拳,一局定胜负。

    采菱嘚瑟地摆摆手便大步向前,将看护太子这样的重担就丢给了她家姑娘。

    辛寻南忍住想耍赖的手认命地坐回去,从袖子里掏出一幅皇宫图,仔细回想着方才喊声最大的地方应当是康宁门。

    宫门向来由羽林军把守想要攻破并非一时半刻就能解决的。而从发现变故到宫里人人惊慌至少需要一个时辰,此时叛军只怕正好抵达东宫外。

    而采菱恰好从东宫而出,岂不是正面迎上叛军?以她的身手对付几个贼寇绰绰有余,可若是对上毫无理智的叛军几乎没有胜算。

    即便这一路有阿父与阿兄带兵阻拦来得慢了些,也不该听不到一丝声响。

    莫非?辛寻南不敢再往下想,费力将凌寒藏好后拉开房门而出。

    “铛”,剑身相撞发出清脆的声音,身着黑色甲胄的羽林军不由分说地挡住她的去路,辛寻南耐着性子道:我乃太子妃,何人敢拦我?”

    他们就像冰冷的武器一样呆呆地杵在门口,交错的剑往上抬了抬,冷声道:“陛下有令,任何人不得进出东宫,务必护好太子和太子妃。”

    辛寻南意欲继续向前,守卫迫于无奈收回剑跪地,“请太子妃莫要为难我们。”

    “我若执意要出去呢?”她面若冰霜,眸子里闪着寒意。

    两人恭敬地跪在她面前不退让半分,如雕塑一般焊在地里。辛寻南懒得与他们争辩一把夺过腰旁的剑架在他们脖间,威胁道:“放我走!”

    “请太子妃回去。”他们抱拳齐声说。

    距离康宁门遇袭到现在已过去两个时辰,无论是战败或是战胜都应当有人来报信,而此刻安静的东宫除了重兵把守却没有一点异样。

    不,最大的异样便是这满院的羽林军。此刻他们应当与阿父一并在阵前杀敌,怎么会在这里阻拦自己?

    大脑飞速运转,辛寻南不可置信地回首看着太子藏身的地方,痛不欲生地吼道:“滚开!”

    她顾不得被人发现向来病弱的辛府小姐都是装的,立刻亮出软剑拖拽起一人,对着院里的人喊道:“都给我让开,否则我就杀了他。”

    被软剑威胁的人一副英勇就义的样子,而其他人也只是简单往后退了两步,仍旧没有搭理她的要求。辛寻南不怒反笑,撇下他将剑压在自己脖间,隐隐地渗出血迹,“告诉凌寒,元周十三年十二月十八日夜,太子妃薨。”

    “慢”,他们终究抵不住压力,自动让出一条路放她出去。她提剑向外奔去,汹涌的寒风往衣服里灌将衣袖撑得极大。

    不过百米远辛寻南就不得不停下脚步,青黄色的草丛里露出一双红色的喜鞋,上头用金线绣着牡丹花。

    那是成婚前采菱熬了几个大夜亲手绣的,她说陪着姑娘出嫁定要有个好寓意。

    辛寻南强忍着浑身的颤抖着走过去,顺着鞋子往里看采菱就那么躺在草里,身下的血将草染得血红。她踉跄几步伸手扶着旁边的树干才勉强稳住身子,抬头向远处望去是密密麻麻的尸体。她甚至分不清哪一个是叛军,哪一个又是辛家军。

    沿路走过去,辛寻南每经过一个人就扒开他们的脸,每一个都不是她的阿兄和阿父。

    她庆幸但又害怕,渐渐地越来越慌张。

    鲜血和着尘土粘在裙摆,冰冷的甲胄将她的手指划破,流出汩汩鲜血顺着指尖往下滴,她已经感受不到任何痛楚,孤立无援地站在尸体中间。

    她麻木地看着血肉模糊的双手,任由寒风呼啸着卷走脸上的泪水。

    “阿南,阿南……”

    似乎阿父和阿兄在喊她,但是抬头那一瞬间的清明告诉她刚刚的都是假的。辛寻南跌坐在地上木讷地看着四周,此刻陪着自己的只有无尽的沉默。

    她无声地张了张嘴,却发现连一句阿父都呼喊不出。

    不知过了多久辛寻南又爬了起来,继续在漫漫的长道上找着父兄。忽地,她瞥见有一人的身边躺着支碎掉的碧玉簪子。

    她跌跌撞撞地走过去翻开趴在他身上的另一个人,辛玉阳就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残破的甲胄几乎完全脱落。他的手里紧紧握着另外半截簪子,破口处染上泛着点点珠光。

    辛寻南一手捧着他的脸,一手轻轻擦拭着面颊上的灰尘,“阿兄,你最怕弄脏你的脸了,阿南替你擦干净好不好?你快点醒过来,明天、明天还要和安阳公主成亲,她还在等你呢。阿兄,你说话啊……”

    她拼命地擦着,模糊的视线里是一片猩红的痕迹,指尖密密麻麻的痛钻到心底,“对不起阿兄,阿南弄疼你了。”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低到只有自己能听到,又似乎只是在说给自己听。她把那些已经成碎片的甲胄拼凑到一起给玉阳穿上,微笑着看他,“阿兄是世间最英勇的男子。”

    宋言晚从宫门的尸堆里爬出来一瘸一拐地走过来,远远地瞧见她一人坐在数万的尸体中间茫然地撕扯着身上的喜服,心脏阵阵地抽痛。他忍着拉扯伤口的疼痛用尽量平稳的声音喊着:“辛姑娘。”

    辛寻南空洞地循声望过来,低声呢喃,“阿鱼,你来了。”

    “是我。”他扔掉手里的木枝跪在身边将她拥进怀里,轻抚着后背。

    “我没有家了。”

    怀里的人仰着头,泪水从眼眶肆意地流出沾湿他的胸口,漫过伤口时刺痛席卷全身也不及他心里的痛。他紧紧地抱着她轻薄如纸片的身体心如刀割,“阿南,我愿做你的家。”

    宫墙之上那支蓄势待发的箭慢慢收回了箭筒,弓箭手轻叹一声悄然离开回去复命,他只当今夜不曾见过他们。

    御书房内,凌和昶亲耳听到辛氏父子已经战死的消息时露出了久违的笑,连着一口气喝完了碗里的药。

    郑义欣喜地接过药碗,使了个眼色就带着众人一并退下去。房内只剩下悠然自得的皇帝和被堵住口舌一脸愤恨的三皇子。哦,不,他现在只是罪人凌远。

    凌和昶瞟了一眼五花大绑的“儿子”,把玩着拇指的扳指漫不经心道:“这个眼神倒是有几分像朕的儿子,可惜假的终究成不了真的。”

    他忽然摘下扳指扔了过去,凌远吃痛闷哼一声随即抬头死死地盯着他,冰冷的眸子里射出两道寒光。

    对,这才是篡位者该有的野心。

    凌和昶甚是满意地看着他,时不时地说上两句刺激刺激,然后再瞧着他愤恨的模样心里就舒坦得很。

    大概是逗弄一个不会说话的玩具很是无聊,他缓缓起身扯掉凌远嘴里的布条,似笑非笑地捏着他的脸颊,“啧,这性子与你母妃如出一辙,不过她在朕面前可从来不敢这么放肆。”

    “呸”,凌远摆脱他的手嫌恶地啐了一口。凌和昶也不恼怒,饶有兴致地端详着他的脸,就好似真的在他身上找林蔓的影子一样。

    又啐了一口。

    凌远凝视着他一张一合的嘴,低低地笑了起来,“比武招亲时,你放纵那些官员将消息透露给我,让我看到了希望。又在我调兵入城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出父慈子孝的模样,实则心里恨透了我,引我入局,好给你那个无脑的太子铲平阻碍。

    不过我真是没想到你竟然连辛远崇都算计,也对,他功高盖主,换作是我也寝食难安。不过他死了,谁替你的凌寒保驾护航呢?你这么着急,是因为活不久了吧。”

    他轻蔑地看着凌和昶骤然黑掉的脸,继续说道:“我想想满朝文武谁合适呢?魏源最是衷心,不过他若是知道自己的挚友死于你之手,你猜他会不会生出异心。又或者是太傅之子宋言晚,他心计谋划不亚于你,不过他可不是元周的血脉啊。”

    凌和昶扼住他的脖子,让他无法再说出那些不敬的话。渐渐地凌远的呼吸弱了下去,他从牙关挤出三个字:“绿帽子。”

    箍着脖子的手微不可察地轻晃一下然后指尖慢慢离开他的皮肤,只留下几道红痕。凌和昶负手而立,冷哼道:“死太便宜,朕要你替你母妃看着朕的儿子是如何登高位、谋盛世的。”

    “你不配提她!”,凌远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眸中闪过不屑,“你这么自信能稳住军心,是想着利用被困在东宫的那位辛家遗孤吧。我尊敬的父皇,你怎么想不到去看看她还在不在你精心编织的牢笼呢?”

    凌和昶双眸微紧警觉地盯着他,转念一想辛寻南体弱又无身手,插翅也难逃出重兵把守的东宫,“一介女子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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