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娘

    明显,祁邵元只想和秦玉单独相处。

    可孤男寡女,这人还是皇上,谢允没法不多想,是以,他更不能离开了。

    三人干坐着,宽敞的雅间瞬间让人觉得有点发闷。

    好在,小勺很快领着堂倌来上菜,她绕到秦玉身侧,弯下腰低声道:“娘子,花娘似乎有些不对劲。”

    “怎么了?”秦玉轻声问。

    花娘就是秦玉偶然间遇到的进京寻亲的厨娘,面容清秀,为人老实,可就是因为太过老实,稍不留神就容易吃亏。

    见小勺神情犹豫,没有回答,秦玉会意,转头看了眼谢允,而后对着祁邵元说道:“有些事需得我亲自去一趟,两位贵客请稍等片刻。”

    祁邵元见秦玉是真的有事,也没拦着,加之一桌的好菜,他也确实有些饿了。

    出了雅间,小勺才说:“娘子,花娘方才不小心打翻了盐罐,还切到了手,我去厨房瞧的时候还见她偷偷抹泪呢。”

    与花娘相处也有一段时日了,她平日里做事都稳重,虽寻亲未果,可也未见愁容,见谁都笑着,怎么突然……

    厨房里。

    每个人都有条不紊地忙着,见秦玉来了也没注意,花娘背身站着,正在给一道糕点做最后的装饰。

    秦玉走过去,轻唤了声:“花娘?”

    花娘闻声抬起头,一双圆眼盛着泪花,眼眶红得像是抹了胭脂,见是秦玉,她赶紧别过脸收了收情绪才有些慌乱地问:“娘子是有什么吩咐吗?”

    “我听小勺说你手伤了,今日便放你天假吧。”秦玉看见花娘的左手上缠着圈不知从哪扯来的碎布头,也看不出具体伤在哪了。

    花娘一听更慌了:“娘子,使不得,娘子的酒楼今日开业,我怎能在这时候去躲懒。”

    秦玉自知无论她说什么,花娘定是不听的,干脆直接拉过她的手,扯下布头,才看见竟是食指的指尖连带着指甲生生削去了一块肉!

    虽已经止了血,可若就这样捂着不处理,怕只会越来越严重。

    花娘还来不及反应就又被秦玉拉着走出了厨房,从酒楼侧门出去,直接回了后院,秦玉又从小勺备着的药箱里翻出瓶药粉给花娘的手涂抹上。

    “娘子……”花娘不知怎么了,竟没抑住情绪,泪水突然如雨般倾泻,叫人看着心头不免也跟着泛起些酸楚。

    “手伤了就治,藏起来就能好吗?”秦玉说不来安慰人的软话,索性直接问,“什么事让你这样伤神?”

    花娘低着头,泪珠一颗又一颗打在她的手背上,缓了好一会儿才抬头看向秦玉,拖着些微鼻音,道:“娘子,我见着他了。”

    关于花娘口中的他,秦玉隐约猜到一些。

    又听花娘继续说:“他已另娶新妇,我实不该再有念想。”说到此处,花娘明显哽咽了下,她起身朝着秦玉深深鞠了一躬,道,“多谢娘子这段时日的照拂,等娘子雇到合适的人了,我就离京返乡,往后过自己的安生日子。”

    秦玉实是没见过这么傻的女子,可见她言辞恳切,心意已决的模样,她也不好再多说些什么。

    “你既定了,我也不强留你,只是这一时半会我也找不到合适的人,恐要你多留几日。”

    话虽这样说,可再想从街上捡个像花娘这样合她心意的又谈何容易?

    花娘只想着自己又给秦玉惹麻烦了,满心歉疚:“不急不急,娘子慢慢找。”

    约莫一刻钟后,秦玉重新回到酒楼,吩咐春来把花娘那几个招牌菜的点菜牌子给下了。

    楼上一雅间内,祁邵元已经吃饱喝足,见秦玉迟不迟不归,刚想招呼个人去找,就见秦玉推门进来。

    神色好像不太对劲?

    谢允也朝她望过去,许是喝了点酒,脸上有些微泛红,看着竟有几分不正经的风流韵味,叫人想调戏一番。

    秦玉移开眼,坐回她离开时坐的那张凳子。

    才坐下,就听祁邵元问她:“秦娘子,是遇到什么棘手的事了吗?可要朕帮忙?”

    “没,民女只是昨晚没睡好,有些犯困罢了。”秦玉随便编了个理由糊弄,问,“对了,这菜还合皇上和谢使尊的胃口吗?”

    桌上的菜大半都见了底,可见是合胃口的。

    祁邵元指着他面前一个只剩油渣儿的空盘说:“你这儿的厨子手艺不错,尤其是这个吉祥如意卷,香酥滑嫩,肥而不腻!”

    这道菜秦玉也吃过,是花娘的家乡菜。

    想起花娘,她垂下眼轻轻叹了声,不料却落进了谢允眼里。

    三人又闲扯了些有的没的,祁邵元便由皇城司护送着回宫了。

    秦玉暗想总算把这两尊大佛送走了,唤了人进来收拾,她刚要出去,却被一人拦下。

    “你不是送……”皇字还未出口。

    身前的人突然贴近,她只得往后退,哪想谢允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眼见秦玉的身子已经抵在身后的桌上了。

    正在收拾碗筷的堂倌看见这样的场景,呆站在原地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

    谢允抬眸睨了他一眼,他立马会意,逃了出去,还顺带手地关上了门。

    秦玉闻着他身上的酒气,一把将他推开。

    “谢小六,你发的哪门子疯!”

    “你和皇上究竟是什么关系?”

    谢允知道他现在清醒得很,那点酒不足以让他醉,但他仍是忍不住来问。

    他很明白,祁邵元今日来千金楼绝非是什么巧合,什么样的关系能让皇上费尽心思地找理由亲自出宫来捧场?

    祁邵元何时这样用心对待过一个女子?

    这眼神……

    终是架不住被这样盯着,秦玉无奈道:“皇上早年去军中历练,我救过他,虽然不知道他怎么突然知道了我的身份,但总归,不是你想的那样。”

    秦玉的答案和谢允猜得八九不离十。

    但是……

    “你如何知道他对你没有那份心思?”谢允仍是追问。

    秦玉沉默了片刻,皱眉:“我好歹是个女子,有没有心思我能感觉不到吗?”

    谢允忽然向前走了一步,目光沉沉,却并没有言语。

    他望着眼前的女子,鲜活,真实,是他重生后所有计划之外突然出现的变故,亦是……上天对他的馈赠。

    谢允的目光太过烫人,秦玉下意识攥紧自己的裙摆,心上的跳动慢慢不由自己。

    半晌。

    “没有就好。”

    话音落下,谢允收回目光,好似恢复正常。

    秦玉松了口气,却又不知道自己松的是哪口气,平白的,她紧张个什么?

    “你不是送皇上回宫吗?怎么又回来了?”她试着转移话题。

    谢允双手抱在胸前,身子往后头的梁柱上一靠,有几分散漫。

    “担心你。”

    秦玉走到窗户边上,故意背过身不去看他,道:“我好得很。”

    谢允似是知道她在躲他,低笑了声,又问:“那你出去一趟回来后为何叹气?”

    叹气?

    “哦,不是我,是旁人。”秦玉只当闲谈说给谢云听,“有个女子为助她情郎入京做生意,不惜变卖了家中祖产和田地,不想她夫君竟另结新欢,全然将她忘了,而这个女子竟全不计较。”

    这样狼心狗肺的负心汉跟个没事人似的在京都里过逍遥日子,说不定哪天来千金楼吃饭,她还得客客气气地招待着……

    想到这里,秦玉觉得藏在腰间的匕首有点蠢蠢欲动了。

    “娘子,你在里面吗?”门外响起小勺的声音。

    是方才那堂倌担心这里头出事,自己不敢生事,就找了小勺来。

    “在。”秦玉压下那颗蠢蠢欲动的心,走过去开门。

    谢允走到了秦玉方才站的位置,同样背着身,没有出声。

    门开了。

    小勺探着个脑袋往屋里瞧,看见窗户边上站着的谢允后,压低声音问:“娘子,你没事吧?”

    小勺分明是有些怕谢允的。

    秦玉回头看了眼,而后走出去关上了门。

    “我没事,花娘怎么样了?”

    花娘坚持不肯休息,和秦玉聊完后一刻也没耽搁地回了厨房。

    “嗯……”小勺回想起方才花娘的模样,道,“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

    自己闷闷地做事,比之前更认真了。

    秦玉没多问,她虽没经历过,但话本子看过不少,这样的事儿哪是一天两天就能缓过来的。

    “对了,娘子,里头那位,是皇城司的谢使尊吗?”小勺大着胆子问。

    “对,是他。”秦玉本也没想瞒着。

    正说着,门被里头的人打开了。

    小勺正对着谢允,抬头怔怔望着他,眼睛逐渐瞪大,猛地提了一口气,然后转身就跑,下楼之时似乎还腿软了下,险些摔一跟头。

    谢允:“……”

    秦玉愣了下,没忍住笑出了声。

    平日里小勺把谢允夸得跟活佛下世似的,没想到今儿见了真人还这样怕?

    事后。

    小勺同春来说起此事,又是二话不说上来就夸,反反复复就这些话,听得春来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千金楼开业第一日的生意虽说不上多好,但经那几个找事的一闹,再加上皇城司的出现,如今京都城里怕是没几个不知道千金楼的。

    尤其是千金楼的掌事娘子,长得跟那九天神女下凡了似的,却是个轻易惹不得的,教训起人来毫不手软!

    关键是,人家还有皇城司做靠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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