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异

    皇宫,承安阁。

    清月高悬,净水楼台波光粼粼。殿堂高悬的灯笼摇晃不止,打出斑驳倒影。

    殿堂内却不似外廊的死寂。舞女衣袖恰如流水般轻盈,翘起的眼角泛起妖艳粉红,玉足点过光滑的地面,几步间便移至皇帝眼前。

    美色近在咫尺,龙颜大悦,长臂一捞便揽入怀中。

    周遭大臣皇子皆已见怪不怪,皇帝的子嗣枝繁叶茂,也非专一深情之人。兴致来的快,去的也快。

    只是,近二十余年的明争暗斗,优胜劣汰,留下来的,都是有几分头脑的。

    “来,”盛昭帝拍了拍美人香肩,示意她起身,豪气挥袖,“去给朕的皇子和功臣们倒酒!”

    舞女温顺照做。

    “主子,您身子不好,我们不如提前离开?”魏来看着安王恹恹的眼眸,询问道。

    “不必,”江序换只手撑住下颚,余光不经意瞟过众人的谈笑风生,一副无精打采模样,“陛下现在正在兴头,何故自找不愉快。”

    说话间,那舞女便已行至身侧,规矩行礼。“安王殿下,奴家为您斟酒。”语尽,抿唇一笑,便要抬手去拿酒杯。

    江序自人来时便一直看着她,闻言神色也不见半分动摇。

    舞女不知是被盯得有些许紧张,端酒的手不自觉颤抖,一滴浊液跳出杯面,恰巧落在江序衣袍上,他今日难得穿了浅色,污渍便更明显。

    水盈的眼眸瞬间染上慌乱,舞女急忙放下酒杯,跪坐在地,脸色惨白颤抖着开口,“奴家有错!奴家有错!望殿下恕罪!”

    江序生的精致好看,面无表情时也一副清疏温润样子。方才的一番动静好似并未惊动他,烛光打散了些脸上的病气,长睫垂下淡淡阴翳。

    半晌,才回神般“啊”了一声,极至黑白分明的眼睛从未从舞女身上移动半分,轻飘飘炸出一句:“既如此,那这双手也不必留了。”

    “什,什么......”舞女惊愕猛抬起头,美目瞪得极大,一时没听明白这话的意思,她原以为安王这般看着她是色意,即便不然,她也得皇帝青睐......

    江序他,莫非是疯了。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舞女整个人开始剧烈颤抖,语无伦次的抓住江序的衣摆:“不是的殿下,我...婢女,婢女知错了...”

    殿堂的喧嚣渐渐噤声,所有人的视线都汇聚于此,竟无一人开口阻拦。

    “求求殿下......”

    江序礼貌等着下文未果,眼中是单纯的疑惑:“既知有错,不便是要付出代价的吗?”

    三月的风渗透着凉意,宫灯的火焰扑闪,窗棂发出嘎吱响声,舞女不禁打了个寒噤。

    “反派果真是这样!我说的对吧,江序他就是个恶毒坏人!”

    雌雄难辨的声音忽然出现,奇怪的是,殿内的所有人却没有任何反应。

    他们听不到,也看不到靠门处站有两鬼,看完了这场闹剧的始终。

    另一只鬼慢吞吞回应:“真的要砍手啊?”

    这鬼魂与人形无异,也规规矩矩的着装。

    身边的声音毫无意外的一顿谴责,末了又嘻嘻一笑:“我说卫悠,这是你难得的机会。”

    被叫卫悠的鬼魄被戳破了心思,扭捏的理了理衣袖,咳咳两声,揣起一副大家闺秀的作态:“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

    她不再盯着宫殿凝滞的剧情,挥了挥身旁的那一团黑雾,“若真如你这般说法,江序他何时会死?”

    那团黑雾状的鬼魂没有人形,只是飘荡在卫悠身侧,故作的叹息好似能从中探出他惋惜的意思,接着的下句话却只是冰冷的复述:“自幼体弱多病,周遭群狼环伺。活到如今已经很不容易了......”

    它的语气正经起来:“卫悠,你只需记住你的任务就好,而江序,他只是一个反派。”

    不知为何,卫悠感觉好像到有一道冰冷的视线落在身上,她下意思朝江序望去,却只见他一言不发的端详起酒杯,慵懒而冷漠。

    “我知道了。”

    话音刚落,便是一声轻佻取笑的声音入耳,卫悠闻声望去,只见是衣着深蓝宫装的哪位皇子起身,行至江序桌前。

    微抬下颌又瞅了瞅“惨况”,啧啧叹道:“皇弟,火气这般大作甚,”说着朝舞女一抬手,救世主般开口,“姑娘快快起身。”

    那舞女抬眸看了眼他,又瞟了眼面无表情的江序,最终还是并未动作。

    江固半抬的手僵住,猛一挥袖,冷笑道:“皇弟的一些事迹还真是传千里,威慑万人啊。”

    “什么传闻?”卫悠适时发表提问。

    那团黑雾愣了一下,似是没想到她的忽然发问,一时有些卡壳,便要做解释:“反派自然会有一些恶毒的行为嘛......”

    一声轻笑打断了它的续话,“传闻罢了,与你无关的还是不要多管闲事。”

    “你......!”江固气急败坏,耍嘴皮子他从赢不过江序这个小杂种。

    “我,我怎么感觉他在回答我。”卫悠搓了搓胳膊,明知不可能,还是想向黑雾确认一下方得安心。

    “这,这当然是不可能的!人怎么会看到鬼魂呢!”

    卫悠反驳:“你不是说江序快要死了吗,将死之人说不定真能看到魂魄呢。”

    黑雾:你想吓死谁?

    “别胡说八道了,继续看戏。”

    “哦。”卫悠讪讪结束这个可怕的话题。

    江序好像又笑了,魏来看着自家主子借酒杯挡住的微微上扬的嘴角,暗想着,这舞女背后莫非有什么大势力,主子能连根拔起?

    想想着实有几分激动,这般能省下不少力气。

    “父皇没意见的话,不如直接杀了来给个痛快?”江序歪头询问。

    什么?

    在场的皇亲贵胄听到的一瞬间便都愣住了,随机一想,这做法放在江序身上的话,反倒是合理起来了。

    魏来也有几分不解。不连根拔起了吗?

    “哦,对了,”安王殿下又忽然想到了什么,体贴补充道:“今日是父皇的生辰,还是不要见红的好,那便明日再杀也不迟。”

    盛昭帝沉默半响,问道:“那序儿执意要杀她,有何说服朕的理由呢?”

    江序闻言认真思量一番,诚实道:“没有。”

    “我觉得,没有理由,应当也是可以杀的。”

    几呼吸间,整个殿堂是寂静无声的,甚至于呼吸都放缓了。

    “哈哈哈哈哈,”盛昭帝忽然大笑打破了这片死寂,“好好,有胆识有魄力。”

    “朕一直都很欣赏你这般性格。”他说着,抬手示意乐师继续奏乐,“那便交于序儿处置了。”

    沉寂的空气开始流动,周围人都重新陷入交际,余光却忍不住看向安王殿下。

    听完皇帝的话,舞女便双眼无神的跪坐在地,嘴唇颤抖的自语:“不要...我有罪...”

    “只会欺负无辜人的坏蛋,”黑雾尖锐评价,“他和那个皇帝没一个好东西!”

    “啊,”卫悠犹豫着开口,“原来你没有看到吗?”

    黑雾一怔:“什么?”

    卫悠抚着下颌回忆,略一思索,“是那舞女先动的手脚,她方才应当是借着酒壶遮蔽视线,给江序的酒里加了料。”

    倒是应上了卫悠这话,下一刻安王殿下便不动声色的低头靠近舞女,“喝了这酒,本王便只砍你双手。”

    舞女死死盯着酒杯,知晓自以为聪明的小动作早已被看穿。粉红的唇瓣被咬出血,却只能认命低头。

    她们身份卑贱,任人宰割。

    舞女被带走,波涛汹涌在表面平息了下来。

    江序无聊的盯着敞开殿门的外景,他状似在想事情,双眼没有焦距。

    卫悠看着他,若不是知道江序看不到他们,和江序这样的恶魔对视,想想都慑人。

    卫悠回归正传:“你说江序是反派,此般结论从何得来?”

    “宋氏早年便一直得皇帝恩宠,其子江序幼时便封王,性情恶劣甚至于妄图弑母。”

    卫悠愣住了,“他,为什么呢?”

    “地府不可窥探天机,阴阳簿却知晓生死。不论缘由,结果便是如此。”它故作玄虚,“你是新来的,不知道也情有可原。”

    “当初你答应大人揽下这份担子,许诺你鬼生无忧,拿钱办事,照做就好。”

    卫悠一听就炸了:“是你们先找上我的吧!”虽说她确实想借此机会,日后咸鱼度日。

    只是,卫悠看着清俊沉默的安王殿下,暗想,这份钱貌似也不好赚呢。

    思绪纷飞间被猛然闯入大殿的公公打乱。

    “陛下——!”他颤颤巍巍的汇报:“方才那舞女一出门便发疯似的挣脱,猛着劲跑,直直跳入了凤仪宫的井口。”

    延绵的乐章再次被打断,未阖上的殿门被风吹的嘎吱作响,凉风撞上皮肤,有几分刺骨的阴冷。

    刘公公小心的抬眼看了眼盛昭帝的,面无表情中看不出一丝情绪。

    他有些后悔这等小事也来扰了皇上兴致。只是......

    刘公公抿了下干涩的嘴唇,斟酌着开口:“只是,小的们再去打捞时,并未找到尸体......”

    “哦?许是没有认真找。”盛昭帝一挑眉,并未有所动作,一个宫女的死还不值得兴师动众。

    “是是,小的还是不够细致。”刘公公冷汗都要冒出,早知不该作这出头鸟。

    “不如我和公公一起去看看。”

    这次连皇帝都有些惊讶,“序儿,朕记得你平日里最是不爱这些琐事?”

    江序起身,月牙白锦袍衬得少年身形修长,墨发入瀑布落入腰间,温尔儒雅。

    他朝上台作一揖,“我对这诡异倒是有几分好奇。”

    ·

    不觉间,夜已深,乌云黑压压一片,幽静小道只听见风划过枝叶的声音。

    “这还挺可怕的,不会真的有鬼吧?”卫悠搓了搓小臂。

    黑雾:“......我们就是鬼。”

    卫悠尴尬哈笑:“新身份还不太习惯。”

    她鬼生记忆最初便是在罗刹城,尚没得几日闲逛,便无意碰到了鬼官,也得了今日这份差事。

    “殿下,”刘公公回身唤他,无意扫到安王殿下微抬的嘴角,一时噤了声。

    江序抬眼作疑。

    刘公公忙反应过来,“殿下,就,就是这儿了。”他手超前一指。

    江序抬步走去,井口的枯草有半尺高,是许久未使用过的。

    “你们继续找。”安王殿下看过一眼后便自寻空处旁观。

    卫悠和黑雾就在他身旁,此处杂草生的茂,能落脚的地方不多,索性便与江序站在一处。

    “小黑你看,井口被黑气环绕,是真闹鬼了啊。”卫悠眼力极好,她看到黑色一缕的雾气缓缓向上,凝聚出模糊的人形。

    “这人的死与江序脱不了干系,他莫非会死于此处?”不管江序有何因果报应,她早早带他下地府,享受佛系鬼生才是正道。

    身旁的黑雾晃动了几下,没有管束卫悠擅自的称呼,它回答道:“并非,虽说地府知生死,却探不清具体时间。”

    “而此刻的生死簿并未有反应。”

    “你很失望?”

    卫悠叹口气,狠狠点头。下意识回应那个声源,扭头便看到江序笑盈盈看着她。

    没错,看着作为鬼的她。

    卫悠面部僵硬的一抽,不死心的问了一遍,“你......在回答我吗?”

    江序的笑意更深了,他发现了很有趣的一件事,难得多了几分耐心。

    “我看得到你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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