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新年倒计时开始，十、九、八……”
“恭祝全球华人新春快乐！”
电视里放着春晚节目，主持人在屏幕里说着些吉祥的话。
电视前的人却始终没有抬头去看，她对于这种没有多大兴趣，放这个节目最初不过是彭姨想看。
自父亲将她送到这里以来至今，差不多四年，他却一直都未出现。若不是自己身上流着他家的血，想必他也不会要将她的抚养权强夺过来。
父母之爱，不过是只存现在那些小时候糊编自导的作文中，而已。
楼梯间传来脚步声，多半是彭姨半夜醒来。
果然，彭姨的声音从下传了出来：“小缘，还没有睡吗，看完春晚之后早点睡哈。”
“好。”其实李沅并没有早些入睡的打算，所有这些年来的委屈压在胸口，险些喘不过气。
窗帘未拉上，外面下起了小雪，很小，但无奈于卧室的灯光强，照得见。
五年前，小乡里也是下这么个小雪，她的亲生母亲将她送到他手中，拿过支票后，笑脸映在脸上，对她说：“小缘，到了你自己的家，就要听话一点咯。”
落下这句话后，母女两人便再也没有见过面了。
北京的雪下得更为凶猛，因为是私生女的缘故，家里人都没有对李沅多加以些关注。母亲也曾对她略讲过，李家老先生与老夫人共有八个子女，而她的父亲是其中最为普通的一位，何况她呢。
祭祖那天，倒是难为的隆重，全府上下三十几口人都聚在一起，其中也不乏有她这种身份的孩子，不过都各自为营，最后跟着那些大人们，互相瞧不起。不过表面功夫还是做得足，以至于李沅有些反感、不适应。
没有一个人为她介绍，也没有一个人乐意搭理她，包括她的父亲。
只是三五成群的聊着，话里许多是她没接触过的东西。不过还是个十一岁的孩子，经不住好奇，她向一位阿姊问了一句，他们听到她的声音后便迅速离去了。剩留着她独自一人，空落落的。
老夫人倒是提了她一句，说她衣着朴素、人长得清秀。李沅前几日得知老夫人信奉佛教，天真地以为这是在夸自己，得笑了许久，只是老夫人的原意不过是在嘱其不要忘了这身份。
真是傻的可以。
2015年，不过在北京待了短短半年时间，因为父亲的妻子无法忍受她的存在，每日都在闹，父亲又将她安排到了南方的一个小城市里。一个靠妻子母族关系上位的男人，左右是一颗软米饭，指望得上谁呢。
前几次想起，还是会有埋怨；只是几次过后，也就坦然了。
在这样一座宁静祥和的城市之中，身边有阿姨的陪护，一只小加菲猫，定时存折上会有人打款进账，倒也是不错。没有小乡里的困乏、北京的繁华，抵不住伤感，大不了多哭点，然后……
又是新的一天，生长啊、生长着。
(二）
这是南省的中部的小城市，地理位置偏僻，经济落后，也就没有太多的高楼林立，每栋小楼前都有一片空地，老人们闲不住的，便在原有的空地上挖了个口子，填些土，埋种了花。
李沅是与彭姨一起住着一整栋房楼，彭姨又是个会打交道的人，四周都混得熟。她们的原先的那块空地上，也被人顺带播散了种子。
每至春夏的季节，这种子就会冒出芽、先出叶、长出花，是清新的花香，未有掺入一丝浓郁的香气。夏季多降雨，雨停后便是风吹，风吹啊，将花的清香弥漫在其中，时不时传来一阵被雨水所打湿的鸟儿的啼叫。
可现下还是冬天，花耐不住寒凉，早在秋未冬初就全部凋败，还没有卷土归来。
清晨七点钟过半，楼下彭姨多半是睡醒了，传来稀稀疏疏的声音，李沅听力好，加之没有入睡，也便起了身。
这栋楼位于政府内，是栋家属楼。李沅在实验中学就读，坐车大概要有十五分钟左右，路程远，且这附近也有一所中学，所以路上几乎没有相熟的人。
最近才遇上那么一个人，夏泽，班上的一个男生，两人也算是投缘。
李沅便不再让司机接送，早上两个人一起搭公交车上学，晚上晚自习下课正巧可以搭上末班车回家。
夏泽是这里土生土长的人，他父亲在市政府里担了个职员的岗位，母亲是个老师，算是书香门第。
李沅对于夏泽的印象是有儒雅君子之风，又不乏趣。
（三）
“小缘今天不上学伐，起得这么早干嘛，多睡一会儿嘛。”彭姨正在用刀切着的培垠，应该是今天的早餐了。
“没有，习惯了。”李沅从桌子上面拿起了一杯水，喝下。
“那你饿了吗，早餐还要一点时间才能好哦。”彭姨戴着口罩，声音有点模糊，听不太清。
李沅只是轻轻“哦”了一声，便又上了二楼。
实验中学是整个市最拼的一所学校了算是，短短才两天的时间，作业倒是一点也没有半点少布置。
常规如试卷、练习册之类的，但最叫人头疼的是那一周两篇的周记，教人多废脑子。
书桌上有个CD机，播放着JAY的「反方向的钟」，网路上有一句很火的话：“听一千遍反方向的钟可以回到过去吗……”
如果可以的话，她会干什么呢，有什么值得她做？
阻止他们相恋吗？
无解。
CD在圆卡盘里不停地旅转，直到楼下传来声响，才被关掉。
“小缘可以吃早餐了。”
下楼，餐桌上摆放着一杯牛奶和用盘子装的三明治。
“彭姨，今天中午可以吃豆腐花吗，还有我肠胃不好，这几天不想喝牛奶。”李沅嚼着三明治叮嘱道。
彭姨拿出本子，一句句地写了下去，记着。
李沅打心底喜欢这个阿姨，但可惜两个人之间有存在利益关系，不好有多过接触。
那时候在小乡里的日子，她想说多少都不要担心，总有小伙伴给你保密着，没有什么可以不可以的，过分的单纯。
现在，她怕了，她找不到回去的路，她怕他们会把她丢弃。
李沅没有再多交代，吃完后就再次回到了房间，莫名的安全感涌上。
（四）
少女时代的心动，她自己也控制不住，这种感情真的是莫明奇妙，思考不出其意义，却又只能小心翼翼地进行着，无人知晓的秘密。
关于那个男生，李沅自己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但夏泽总结得出结论来：万花丛中过，寸寸皆有染。
……能得夏泽如此评价之人，唯他一人。
“寸寸皆有染”真不是什么空穴来风，那男的的确是品行不端了些。
她晚上睡觉前想多一两回就好像释然了，是一刹那的心动，怎么可能记一辈子呢。
花开着呢，但现下不是春天，而是到了初秋。
不过了一场雨，花草正艳着呢，不过这雨也激起了灰土地的味道，让李沅有点不舒服，便错过了这赏花的好时间。
（五）
高二下学期这一年，课程赶得紧，既有本学期的课要上，还有下一期的要讲，月考什么的也没有取消。
每次在坐公交车的那十五分钟就成了唯一的休息时间，有时候还要背单词。
再说夏泽，她不得不佩服他是一个“铁人”，难得的时间不休息，抑或是背记一下，反而看窗户外面的风景，每天都看，且看不腻。成绩每一次考试都要比她高了十几分，显得自己像个小丑一样，便与他疏远了几分，也没见过他来找自己。
十月份，她生日的这一天，那个久久没有露过面的父亲来找了她，想带她回北京、回家。
他说，你阿姨很喜欢你，这么久不见了，也很想你，我们没有孩子，你是我们唯一的孩子，回家吧，沅沅。
难怪会来找自己，原来是没有其他孩子了。
可若是哪日他们又有了属于他们自己的孩子呢，自己还是会被丢弃的。
她不想走，她不想离开这个地方，她在这里埋下了什么，她也说不清楚，却牵扯着她不要离开。
可哪里由得了自己呢，不过一日，转学手续已经办妥了，他没有一点时间给自己，带着她走了，离开了这里，不告而别。
李沅才知道，原来这不是劝说，而是一达命令，早已布好的。
她不怎么用手机，只有一个邮箱，但没有加任何人，只给过夏泽一个号码过，但他现在应该不想要理自己吧，明明答应好了一起考大学，却转头自己一个人走了。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是这个家中唯一的孩子，继母和奶奶的态度对她转了不少。尤其是她的继母，为她报了多个兴趣班，似乎是要把她往名媛淑女方向发展一般，可她本就不是，也只有忍着，她早已学会在个家中要察言观色。
他们没有让她参加高考，反而将她送到了国外的大学，为她介绍了一个人，许江治，与她同一所大学，家境优沃，与李家世交。
她淡然了许多，与他几年来的相处下来，好像也不错。
至少他是心中有她，李家的人护短、要脸也没有在别人面前吐露过她私生女的事情，他的家人也很喜欢她。
他们一起走过十三个州，去过DC、洛杉矶、旧金山……一起看过日出日落，表白对方、接吻……
在国外长跑了六年，两个人都没有回过国，也就没怎么淡过婚事。
毕业了，他不打算留在这，家里也要他回国到自家公司来管理工作，她也对于这没有什么好留恋的，一起回了国。
落地北京，不到一周便领了结婚证。
领证的前一天晚上，他对她说，他想跟她在一起一辈子。
她答应着，却不怎么为之所动，她知道这情话，不会真正代表着一辈子，她不会深陷其中不能自拔，她必须要为自己规划好后路。
婚宴当天
双方父母邀请了各界有名的人士，包括彭姨也来了。
敬酒时，她见到了夏泽，他坐的那一桌好像是各界的新秀，真好。
夏泽有次邀她上学校天台看日落，买了两瓶菠萝碑，对她说，他们要一起考大学，后面起了风，很大，他嘴里还嘟囔了一句话，他以为她沒听见。
其实她听见了，他怎么能不知道她听力很好呢。
他说，然后我会给你一场盛大的告白，哪怕你拒绝了我，但是我不像再当胆小鬼了，可我也不想给你带来困扰。
可是，胆小鬼当了一辈子胆小鬼，因为少女背叛了游戏的前提，她没有与他一起考大学。
她沒能告诉过他，她也喜欢过他，她连涚出口的勇气也没有。
但是人生不会如此单一的，他们还要经历千千万万个日子，错过了一个，也仅一个，只不过是回忆过往的一幕遗憾而已，不是滞步不前的借口，他们还要向前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