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雕

    打定主意后,林巧巧在屋里找了顶破帽戴上,面上也蒙了层布,而后便寻着记忆找到了乐清镇唯一的木雕店。

    见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靠在柜台上刻着木雕,林巧巧快速奔了过去,声音微喘:“掌柜,打扰您了。”

    黄掌柜专注地刻着木雕,似是未听到呼唤。

    林巧巧用指头在案几上敲了敲:“掌柜,我是木雕师。”

    手中的刻刀顿了顿,黄掌柜抬起头,一眼就瞥到那双枯瘦如柴的手,随即他收回目光,语气淡淡:“这不是木雕师的手。”

    林巧巧并不急着辩解,沉吟片刻后才道:“您又未曾见过我刻木雕,怎会知道这不是一双木雕师的手。”

    黄掌柜头也没抬:“小姑娘,别妨碍我做生意。”

    “我就是您的生意,”林巧巧将身子靠在案几上:“掌柜,我会给您赚很多的银子。”

    “小姑娘,你这骨肉如柴的模样,一看就食不果腹,怎敢在此大言不惭!”

    林巧巧抬起双眸,眼底泛着笑意:“掌柜,您都不试试看,怎会知道我是口出狂言,还是真刀真枪!”

    黄掌柜再度抬头,他盯着眼前柔弱的小身板看了眼,旋即掀开罩帘往里走去,小一会才出来,将一块烂树根放到桌上。

    “好,我给你个机会,明日拿它做的木雕来见我。”

    林巧巧看着烂树根,这很明显是从灶房拿出来的,甚至还沾着点灰,这是柴火,所以都不能算木材。

    可她却欣然一笑,双手并用地将它抱下:“谢谢掌柜,我明日定会再来。”

    林巧巧抱着烂树根,兜着在掌柜那借的几把小工具就匆匆回了木屋,她得趁肚子里还有东西时赶紧开工。

    她先是抱着树根看了看,比划了一番,而后才动起手来。

    先用钉子锤打着刻刀将多余的根部去掉,而后用螺丝刨去掉表面不规整的部分,最后采用小刻刀细致地雕刻起来。

    这是烂树根,所以手的力度分外重要,稍微用力一猛,整个就全废了。

    好在这一双手,尽管枯瘦如柴,林巧巧却运用自如。

    从奄奄黄昏到星子满天,及至东方露白时,她才歇下手来。一个小根雕托在她掌心,宛若只振翅欲飞的雄鹰。

    林巧巧松了松脖子,将老鹰根雕轻放在怀里。立起身时,差点两眼发晕地摔倒,这小身板可太虚弱了!

    昨日的烧饼已消化殆尽,所以她跑会歇会,待赶到木雕店时,已是气喘吁吁。

    林巧巧弯着腰朝案几走去,声音断断续续:“掌......掌柜,我,我来,来了......”

    黄掌柜依旧在刻木雕,头都没抬:“拿来吧。”

    林巧巧将整个身子靠在案几上,立刻献宝似地将老鹰根雕双手呈上。

    黄掌柜刻了几十年木雕,大半辈子都在与木头打交道,因此只要是一块木头,他都可以判断其价值,以及能刻出怎样的木雕。

    因此,当他见到林巧巧托着的老鹰根雕时,瞳孔在瞬间放大。

    林巧巧心头一喜,开门见山道:“掌柜,这块烂木根是薪火,木质偏脆,连您也认为它不适合做木雕,但我却用它作了个羽翼丰满的老鹰根雕,因为对于真正的木雕师而言,没有一块木头是废木头,掌柜,我完成了您的考验。”

    黄掌柜放下手头的木雕,身子微微前倾,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语气不轻不重:“每一块木头都有它的价值,但不被赏识的木雕就无有存在的意义。”

    他并未接下老鹰根雕,林巧巧也瞬间明白了他话中之意,看来她想讨口饭吃,还真不是那么容易。

    她抬起头,将老鹰木雕放在桌上,面容沉稳:“掌柜,您说不被赏识的木雕就无有存在的意义。”

    林巧巧边说着,边走到木雕架旁,随手摸了摸上面的灰尘,眼底盈着笑:“我这个老鹰根雕叫做朽木可雕,代表着我这双手具有将死物焕然一新的能力,如此一来,我同样能赋予这些木雕新的生命。相信您在看到老鹰根雕之时就明白,我这双手的价值!”

    尽管饥肠辘辘,胃里直冒酸水,但林巧巧还是将小身板挺得很直。

    靠在柜台上的身子动了动,黄掌柜终于将老鹰根雕拿到手心,眼角牵起褶子:“从明日起,你到木雕店当学徒。”

    学徒?林巧巧是真正的木雕师,她怎么可能去打杂,她还得速速积累盘缠,去京城扬名,还要为原主报仇,她没有时间在这里瞎耗。

    黄掌柜凝视着她沉默的眼睛,语气淡淡:“怎么,不愿屈就?”

    “不是,”林巧巧神色微凝:“掌柜,抱歉,我有一些难言之隐,我能不能只拿木雕来您这里卖,然后给您分成。”

    黄掌柜细眼盯着她,经历岁月的目光有一种悠远。木雕技艺注重传承,一般店里只售卖本店木雕师的作品。

    乐清镇是小镇,黄掌柜也是传统手艺人。

    察觉到他的犹疑,林巧巧将两只手搭在案几上,闪着双渴切的大眼睛:“掌柜,我得离开乐清镇,但我需要银子,所以我才不愿辜负,我没办法将您的技艺传承下去......若赚了银子,我分您七成!”

    如此好的条件,听来很是令人心动。黄掌柜眼眸微沉,显然是在思索。

    过了小会,他转过身,将老鹰根雕放到身后的架子上,语气不冷不热:“腐木最多只能维持七日,若期限内你无法做出木雕并售卖出去,那就别来了。”

    林巧巧对自己的手艺相当有自信,是以七日之期根本不在话下,不过有些事她还是得事先讲清楚。

    如同甲乙双方签合同,至少得有个框架。

    于是,林巧巧往后退了一步,恭敬地行了个礼,道:“感谢掌柜给我这个机会,不过这七日内您需要解决我的一日三餐,若我成功完成七日之期任务,日后您还得给我买些补药,我身子弱,需要尽快将内体调好。”

    黄掌柜推开木栏,从台几后走出,将手搭在她肩上,语气和善:“没问题,小姑娘,我拭目以待。”

    一颗悬着的心终于在此刻落下,方才林巧巧面上虽镇定,其实心下也有些打鼓,万幸她的第一步迈开了。

    成功雕出老鹰根雕,并送出去后,林巧巧再次见到了木雕系统。

    圆滚滚的不倒翁里倒出了一些现代木雕工具及物料后,它就又消失了,可真是来无影去无踪!

    林巧巧端详起自己熟悉的工具,仿若老友。她也由此猜测,或许只要自己完成一单木雕,木雕系统就会赠送东西。

    她扫视着桌上的彩绘,突然心生一计,当即就为七日之约着手准备起来。

    林巧巧很快就做好了一些新式木雕,诸如小猪佩奇,黑猫警长,灰太狼,喜羊羊之类的卡通木雕,并且还涂上了彩绘。

    这些木雕线条简单,刻起来不耗时,而且主要针对幼童。无论在何处,孩子之物总能让父母心甘情愿地掏银子。

    于是,赶着大清早,林巧巧将卡通木雕装在小布包里,兴奋地跑到了木雕店,差点与刚开门的掌柜撞个满怀。

    “掌柜掌柜,我来了,我带木雕来了。”

    黄掌柜将门推开,指着就近的木雕架:“打开看看。”

    林巧巧将手伸进布包,用手裹着木雕,随即迅速在黄掌柜面前展开:“当当当当,您看!”

    长鼻子的猪?

    黄掌柜皱起眉角,又将布包打开,带帽子的......像是猫?头上长着一圈一圈的?他越看越觉得......

    “你这都是些什么稀奇古怪的玩意。”

    林巧巧预料到了他会有如此反应,笑着解释起来:“掌柜,木雕太贵了,寻常的人家也根本买不起,况且我也不晓得这几日是否有大财主到访,所以我才做了这些小玩意,您且放心,我不放在店里卖,您借我一个草垛子就行。”

    黄掌柜虽满脸疑云,却还是满足了她的要求。

    于是,林巧巧将卡通木雕像糖葫芦一样插在草垛子上,调皮一笑:“掌柜,您等着收银子吧!”

    随即便欢快地朝热闹集市走去,她沿街边走边叫卖,又巧舌如簧,再加上价格便宜,是以不过半日,草垛子上就只剩下了草。

    当林巧巧将一捧碎银倒在案几上时,黄掌柜甭提多惊讶了:“这......”

    “掌柜,木雕艺术不应该只是属于高雅人的艺术,它还应该被寻常百姓欣赏,”林巧巧一边悠哉地喝着茶,一边拿手打着扇。

    黄掌柜抬眸,头一次如此正视她,那一张蜡黄的小脸上,眼神却精神烁烁。

    原本他并不真正相信这个小姑娘是木雕师,也不相信她可以将朽木刻成木雕,可仅仅三日,她便用银子做出证明,她是真正的木雕师!

    想到日后她会离开,黄掌柜略为惋惜:“小姑娘,你此言有理。”

    林巧巧眼底闪着碎光:“掌柜,您叫我巧儿就可以。”

    黄掌柜温和道:“巧儿,你可否将这些图纸卖给我,若日后你走了,我也好用它来做些这些小木雕。”

    其实若有银子,林巧巧即便将这些图纸送出去也没关系,不过眼下,她需要解决的事太多。

    片刻后,她浅浅一笑:“掌柜,图纸我明日就给您带来,您也不用给我银子,就当作是您为我买补药,提供一日三餐的酬劳。我身子弱,又不能操之过急,否则会虚不受补,所以劳您操心......”

    售卖出了卡通木雕,木雕系统这次赠送了一些现代大家居图样,林巧巧将它收起,打算去了都城再做打算。

    为了尽快攒够盘缠,林巧巧便着手准备干票大的,只有品材兼具的木雕,才能让她真正攒上银子。

    大梁国礼佛之气甚重,她便想找块好木材雕尊佛像,但黄掌柜的店里也只有中等木料。

    这日,林巧巧蹲在水缸前,她猛喝了几口水,正想着要不先用现成的木料雕刻佛像时,便有脚步声自后传来。

    听着闹山麻雀般的声音,林巧巧眉头轻动,沉静的脸在转向来人时,已换了副柔弱表情,她毕恭毕敬道:“五姐有礼。”

    近日林老爷从外地做生意回来,想是带了不少宝贝,林欢欢显得心情极佳,出口也不是什么小野种了,而是:“哎哟,七妹啊,看样子你的身子可是好些了。”

    林巧巧敛眸低垂:“多谢五姐关心。”

    “唉,这是哪里的话,咱们是姐妹嘛。”

    姐妹?当这话从一个小恶霸嘴里说出来,就很像学校霸凌他人的同学突然在某日装了副和善嘴脸,甭提多可怕了。

    林巧巧收起快要吐出来的恶心,低眉顺目:“不知五姐有何贵干?”

    话音刚落,田妈妈阴阳怪气的声音便刺耳而来:“七小姐可是有福了。”

    七小姐?这声音可更加瘆人,很像容麽麽扎针的前兆!

    林巧巧转念一想,如此黄鼠狼给鸡拜年,难不成是要把自己给卖了,原主已十五岁,也已到婚配的年纪。

    就在她走神时,田妈妈粗声喝道:“七小姐,还不快起来收拾收拾,难道要五小姐一直等着?”

    林巧巧慢悠悠地起身,本还想问个什么,但话到嘴边又落了回去,眼下任务才开始,她还是少言为好,见招拆招吧。

    然,林欢欢不晓得是哪根筋没搭对,又不装了:“你就这身打扮去见父亲?”

    这身打扮,难道我还有别的衣裳?

    知道她在作怪,林巧巧只是温声道:“五姐向来大度,可否将丢弃的衣物借一件于我。”

    好听的话总还是有些用处,林欢欢昂起了一颗花公鸡脑袋:“田妈妈,一会带人从偏房进,把丫鬟的衣服找一件,送给七妹吧。”

    她故意把“丫鬟”两个字说得很重,仿佛自己没长耳朵。

    田妈妈随即附和起来:“得勒,五小姐可真是宅心仁厚!”

    林巧巧差点没一口隔夜饭吐出来,可出口却是:“多谢五姐恩赐,五姐对我真好。”

    而后她又说了几句很中听的乖面子话,听得林欢欢的花公鸡尾巴也都翘了起来。

    尽管林巧巧说得挺违心,可至少没再听到什么聒噪的弯酸话,自己说倒是比公鸡打鸣要耳顺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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