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肆·李亦难和她的男人

    很快我们就到了她的伯父家,在走到门口的时候,李亦难停了下来,微微垂下了双眸,视线稍稍向右。她右手边的男人依旧像一棵挺拔的松树一样,纹丝不动地屹立着。

    她专注的眼神持续了大约有十秒,然后点了点头,像小猫一样蹭了蹭男人的胳膊。在李亦难松开了挽着男人的手后,男人一转身径直走下了楼梯。

    虽然,我猜到了这就是李亦难所说的“心灵交流”,但是作为一个什么也听不见的旁观者来说,这个情景真是让人感到莫名其妙。

    还没等我问小丫头男人到底给她说了什么时,她就迫不及待地说道:“安安,他刚给我说,明天让我去森林公园的23号黄桷树找他。”

    我扶了扶额,森林公园那么远的地方,也不知道那男人怎么过去。而且还约定在某一棵树下见面,搞得像间谍一样,“你们不会是明天要接头传递情报吧,搞这么神秘?”

    李亦难“哈哈”地笑着,从包里取出钥匙,开了门,很快又朝我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然后轻轻地推开了门。

    “大伯,我回来……”她的话只说出了一半,就愣在了原地,站在她身后的我,也不知道里面什么情况,只好拍了怕她的肩膀问她:”你在干嘛呢,怎么不进去呢?“我想伸长脖子去看看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时,就被李亦难一巴掌按在头上推了出去。

    “砰”地一声门关了,我被关在门外了。

    “啊?亦?”我敲了敲门,铁门发出沉闷的咚咚声,但门里却是出奇地安静。李亦难是看见了什么吗,她把我关在门外,是不想让我知道?

    我有些担心她,以我对她的了解,她不会这样一声不吭地就走掉的,于是我又拍了拍门,小心翼翼地喊着:“亦,你在干嘛呀?给我开门好不好?”

    在我还来不及往后退一步时,门突然被推开,门沿就磕在了我脑门上,撞得我有些头晕眼花的。我揉了揉额头,勉强睁开眼,看见她握着门把手,白色的裙子在屋内黑暗的衬托下格外显眼。

    她冷冷地说了句:“安安,你回家吧。”

    说完她就关上了门,不给我任何回答的时间。阳光倾泻而下,洒在死气沉沉的黑色铁门上。楼道拐角处躺着一只三花猫,蜷缩在花盆里打着瞌睡。良久,似乎是有一个杯子砸在了铁门上,很快就是杯子落在地上破碎的声音。“喵呜”一声,一道残影从我眼前飞了过去,似乎是刚才那只猫,被吓得一股脑跑下了楼,布满灰尘的地上留下两道不深不浅的爪痕。

    我伸出了手,想再敲一敲门,她的声音就从铁门里传了出来。

    “这就是你干的好事?”听起来很生气,嗓音尖锐又刺耳。

    良久,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幽幽地传了出来:“李亦难,你别忘了是我把你带大的。”

    我把耳朵贴在了门上,听上去好像是李亦难的伯父的声音?

    男人又说道:“所以你不觉得你应该报答我吗?”

    “报答你?你恶不恶心?”她的声音很大,“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做了什么。”

    我轻轻地唤了她一声,想让她平静下来,可是她并没理我,依旧对着男人说道:“你会不得好死的!”我能想的出来,此刻的她,一定是咬牙切齿地说出这样的话。可是我并不知道,她究竟看见了什么,让她如此生气。

    “亦,你出来好不好,我可以帮你一起解决的。”我又敲了敲门,但门里的人像没听到一样,男人的话语又传入了我耳里。

    “哦?你说我不得好死?没有我,你早死了,不是吗?李亦难,翅膀硬了?”男人顿了顿又说,“今天,我倒要看看……”后面的声音越来越小,门后面似乎又归于了平静。

    越是平静,我心里就越不安起来。我拍着门,整个狭窄的楼道里回响的都是咚咚的敲门声,无人回应……

    “亦!快开门啊!你让我进去!“我使出了全身的力气在双手上,敲门也渐渐变成了砸门的声音。隔壁家的邻居开了门,伸出半个脑袋问我:”你干嘛呢?!”

    “阿姨,我朋友在里面,好像遇见麻烦了,您能不能…….”

    “神经病!”

    门关上了,我也无暇顾及了,拳头使劲地砸在门上,好像这样门就能打开似的……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似乎朝着门跑了过来,我正惊喜着她终于要给我开门时,等来的却是她充满了害怕与惊恐的求救声“安安,救我……”

    门后面的把手似乎被人用力拉着一般,沉重的铁门微微晃动着。

    “你放开我!”

    我听见了她双腿蹬在铁门上的声音,听见她的呼救,和她的哭泣声……每一声,都直直地刺进我的耳膜里,塞进我的胸腔里,堵住了我的喉管。

    明明现在还是夏天,我却觉得异常的冷,薄薄的冷汗打湿了我的后背,一股寒气直冲脑门,身体的力气仿佛在一瞬间被吸走一般,脑袋眩晕得难受。

    我不能害怕,我要冷静,我默默地对着自己说道。

    这时,一张熟悉的脸浮现在了脑海里。

    “亦!你快叫那个男人,他肯定能听见的!”我使劲地喊着,希望她能听见我说的话,这也是我目前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了,虽然这听起来是多么地滑稽搞笑与不靠谱。

    我突然很懊恼自己没带手机,谁也联系不上。我转过头去敲邻居家的门,哀声请求着他开开门,可是并没有人给我开门。我又跑到每家每户去敲门,都没有人理我,小区安静得就像没有活人一样。我跑去了保安室,那个胖胖的保安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我拉着跑到了楼上。

    “快……报警……“我指着铁门气喘吁吁地说着,眼泪却不自主地不停往下掉,屋里变安静了。暖暖的夕阳洒在铁门上,一篇岁月静好模样,明明前一秒亦还在门内拼死挣扎的。

    “小姑娘,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我朋友……刚……在喊救命,叔叔……,你快帮帮我吧!”我近乎乞求地看着他。他也许是因为看我哭得太厉害了,有些迟疑地敲了敲门:“有人吗?我是保安。”

    无人回应……

    保安见没人回答,回头看了看我,眼里满是狐疑,顿了顿又敲着门说:“楼下说你们家漏水了,让我来看看什么情况。”

    还是没有人回答他。

    “叔叔,你报警,好不好,他不会开门的。”

    保安有些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他好像并不相信我的话。

    “叔叔,你不想报警的话,可以把电话借给我吗?”我伸出了手,抑制着自己心里的怒意。

    突然,一抹高大的身影映入了眼帘,那人伸出手没费多大力气就将我和保安推开了,只见他径直走到了门边,盯了四五秒后,门锁弹开了,他细长的手伸了出来,拉开了门。

    他终于来了。

    我急忙跟着挤了进去,胖保安迟疑了一会,没有跟上来,灰溜溜地跑了。

    也好,这样省得出什么乱子。

    男人大踏步地走向屋里,屋内一片漆黑,他好像很熟悉间屋子一样,顺手就按开了灯。白炽灯光让我有些不适应,刺得眼睛生疼,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看见了李亦难的伯父。

    男人很高,站在她的伯父面前,睥睨着他,眼神依旧波澜不惊。

    “你是谁?你……你怎么开的门?”李亦难的伯父很是慌张,说话都有些结巴了起来。

    我四处看着,终于在角落里找到了蜷缩成一团的李亦难。

    她就蹲在墙角,双手紧紧地环住自己的膝盖,头深深地埋在膝盖间。原本梳得整整齐齐的马尾被拆开了,长发乱成一团。我赶紧跑了过去,看见她的小腿上有数不清的被小刀割伤的痕迹,一丝丝的血顺着白皙的小腿滴落在地板上,触目惊心。那一刀一刀的伤痕,就像割在我自己身上一样疼。

    如鲠在喉,这是我第一次体会到这样的感受,眼泪控制不住地流了出来,可是我竟不知如何才能安慰她。我抱住了她,轻轻地摸着她的头发,告诉她不要害怕,我们可以走了。

    她在我怀里抑制不住地颤抖,我拍着她的背,希望这样能让她稍微舒服些:“亦,我们走吧。”

    她抬起了头,眼睛红肿得可怕:“安安……我害怕。”

    “不要怕,你看,你的男人来救你了。”

    我指着身后的男人,勉强挤出一丝微笑,故意调侃她,也笑自己的无用。

    “走吧,我带你回家。”我将她扶了起来,搀着她往门口走去。

    路过她所谓的伯父身边的时候,一股怒气突然就冒了出来,我只恨自己手上没有一把刀,能捅进他的身体。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拼命压住了自己的怒火,只想早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男人看见李亦难走了过来,漆黑的眸子突然动了一下,眼里闪过一丝情绪,但很快眼神就恢复了平静,将目光转回了眼前的那个伤害她的人。

    她的眼泪啪嗒啪嗒地不停往下掉着,原本光彩照人的眼神也变得死寂,任由我搀着她往前走去,等我们走到门口的时候,突然传来一阵尖叫。我赶紧回头,发现男人正掐着那人的脖子,将他提了起来。

    那人被勒住脖子后,脸涨得通红,额头青筋毕露,手脚胡乱地在空中挣扎着,眼神里充满了恐惧,目眦尽裂,很是痛苦的样子。但男人提着他如同提着一只小猫一样,任由他挣扎。

    我能看见的,只有男人紧绷的后背,和他左手握着的拳头。

    过了大概一分钟,那人的脑袋垂了下去,男人狠狠地将那人丢在了地上,转过头时,我再一次看见了他眼里流露出的感情。

    那是狠戾与厌恶。

    “安安,怎么了?”亦的声音很虚弱,她想回头看看发生了什么,我摸了摸她的头,轻声说着:“没什么,我们快走吧。”

    门再一次关上了,而这次,被关在门里的,是那个伤害亦的人,以及他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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