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章

    阿亦很喜欢喝我家的茶,总是说这是她喝过的最好的茶叶,闻上一口都能让人身心愉悦。看着她眯着眼深深地吸着搪瓷杯里冒出来的热气,眉眼舒展的样子,或许真如她所说的一样,这漂浮在清澈茶水里的片片叶子,确实有很大的吸引力。

    刚睁开眼,她就跑到了茶几旁,盯着桌上的莲花久久站立不动。

    半晌过后,她将手指伸进了花瓶里,指尖轻轻点了点瓶里的水,然后放在鼻子下嗅了嗅。

    她转过头来,整个人看起来比刚才更加容光焕发,按捺不住激动问我:“安安,这个水你是从哪里来的?”

    我一五一十地给她说了那天晚上遇见诡异的怪物的事情,以及后来卿墨两兄弟救我的过程,末了还总结一句:“阿亦,我总感觉最近怪事很多,你也要小心一点。”

    阿亦对于我说的怪物特别好奇,一点也不害怕的样子。

    “安安……要不,你就收留我吧,反正我现在也‘无家可归’了。”说完她对着我眨巴着眼,纤细浓密的睫毛扑闪扑闪的,就像飞鸟的黑羽一样。

    我很开心阿亦能陪我,但又害怕,她也会遇见那些怪事……以我现在的能力,对于她而言,兴许只会是祸源。想着想着,眉头就不由自主皱了起来,连她说了些什么也没听见。

    突然肩膀被拍了一下,一下子把我从沉思中拉了出来:“你不用担心啦,你一个人应付不了的,不是还有我吗?再不济,还有我的男人啊!你怎么能忘了我男人呢?!”说完她转过身拍着男人的胸脯说,“你说是不是?”

    如果没有她提及的话,男人的存在感真的很低了,连空气里都感觉不到有除了我和阿亦以外的另一个人存在。我看着男人,他毫不意外地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以及表露出任何情绪的变化。

    阿亦这一本正经的样子让我忍俊不禁,她这么一说,我安心了不少,我从卧室里拿出卿墨给我的护身符,放在了阿亦的手心里。

    “阿亦,你收好它,这是卿墨给我的,我每天揣着睡觉都能觉得特别安稳。”然后我伸出手腕,一块大的不合适的表盘露了出来,“这是卿墨的手表,听说遇见危险的时候,把秒针拨到12点方向,就可以获得转机。你戴上,你反应比我快,到时候用起来应该会更有效。”说完我正准备取下手表的时候,阿亦拦住了我。

    “安安,不用啦。我收集了那么多好东西,已经够我用的了,你就带好它们。况且,以我的猜测,这手表应该只有你能使用。”说完她难得地严肃地说着,“能把自己贴身物品交予另外一个人,说明这个人当时的意愿已经很明显了——那就是保护你,所以这件物品会按照原主人的意愿发挥作用。如果换了人,恐怕就没用啦!”

    “所以……安安……你们居然背着我发展这么快了!!”阿亦佯装生气地“哼”了一声,“你怎么不早点给我分享?”

    分享?发展?

    ……

    我一时语塞,对她的八卦热情和胡诌本事佩服得五体投地,只能以人格担保,下次一定会早点告诉她我的事情,这才作罢。

    吃午饭的时候,我和阿亦坐在一边,男人坐在对面。虽然在他面前也象征性地摆了一副碗筷,但是据阿亦说,她从来没见他吃过什么东西,也没见过他喝水,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生存下来的……

    我吃一口米饭,抬头夹菜,男人端坐在对面;我吃一口菜,咽了下去,男人依旧端坐在对面;我喝一口汤,顺带回味了一下,男人还是端坐在对面,甚至连喉头都一动不动。

    阿亦拉了拉我的衣袖,把头埋在桌子下悄悄对我说:“安安……要不,我们今天观察他,到底吃什么。”说完她坏坏地一笑,在桌下和我击了个掌。

    等吃完午饭后,我和阿亦就搬来两个凳子坐在了男人对面,撑着脑袋认认真真地看着他。

    可是他一成不变的脸就像一幅画一样,毫无起色和波动,看了不到十分钟,我就有些困了,打着哈欠转过头对着阿亦说:“要不别等了吧,我想进去睡觉了。”

    午饭过后的困虫此时就像钻进了我的大脑一样,不断释放出令人困倦的因素,我的眼皮也变得越来越沉重。阿亦似乎也有些困,还没回答我,就自顾自地跑进我卧室里先躺着了。

    我想了想,他呆在这里应该不会出什么事,便也跟着走进了卧室,带上了卧室的木门。

    夏日午后的蝉鸣肆虐得更厉害了,却如同催眠曲一样,让人陷入沉沉的睡眠。

    不觉睡了多久,迷迷糊糊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老鼠在房间里正四处打探一样。

    老鼠……不管吧,老房子里有老鼠应该比较正常。

    内心自我说服了一通后,又心安理得地闭了眼睡了过去,只是不知道怎么的,感觉没过多久那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我睁开迷糊的睡眼,坐了起来,阿亦正在我旁边,平稳的呼吸声轻轻的,似乎并没有被惊醒。蹑手蹑脚地下了床,给卧室门开了个小小的缝隙,往客厅里望着。

    一个高大的身影正背对着我,站在客厅的茶几旁,看着这褴褛的衣服,似乎是那个木头人。

    我推开了门,轻轻向他走去,还没等我迈出第二步,男人就很敏捷地转过了头,目光一刹那带着些锋利,散发出像刀子一样令人胆寒的光。

    我不禁哆嗦了一下,困意消失得一干二净,后背的汗毛瞬间根根立起。我的步子刚迈出半步,就僵在了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很快他的目光就缓和了下来,眼里的光也瞬间变得黯淡。男人垂下了头,双手也垂了下来。仿佛被一瞬间抽走了灵魂一样,如同朽木一样呆立在那里。

    我见他久无动静,慢慢走了过去,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毫无作用。

    这个人……真奇怪。

    我也懒得理他,围着他转了一圈,然后就瞥见了茶几上的莲花。

    已经枯了。

    我记得中午的时候,花还开得好好的,每一片花瓣都很饱满,怎么现在都变得皱巴巴的,花瓣泛黄,还有几片落在了茶几上静静地躺着。瓶里的水也见了底,只剩下一层薄薄的水汽,拿起瓶子,一股泥土的湿腥味扑面而来,连味道都变了……

    不可思议……

    难道说这个花瓶和他有关?接着又仔细端详了一下他的嘴角,看起来干干净净的,应该不是喝了……

    不过谁有这么丧心病狂,要喝池塘里的水?虽然这是从山上摘下的睡莲,听说带着些灵气,不过一想到那满池子的淤泥,以及泥土下不知潜伏的何种生物,就令人作呕。

    “安安……救我……”阿亦迷迷糊糊地说着,我赶紧跑了进去,看见阿亦紧闭着眼,眉头皱的厉害,是在说着呓语。

    轻轻地抚了抚她的眉头,拿了把蒲扇坐在床边扇了起来,微风拂过她的面颊,额角的鬓发微微摇动着,她紧皱着的眉头也渐渐舒展开来,但仍然时不时地哼哼两句,似乎还未完全摆脱梦魇。

    看来,阿亦还没有完全摆脱之前那件事的阴影……可她一直以来都表现出一副早已看开的样子。看着她因为噩梦而渗出细汗的额头,我有些心疼起她来。

    “阿亦,别怕。”

    安抚了她好一阵,她才沉沉地睡去,呼吸比之前更加沉重了。将她耳边的长发别到耳后,我走了出去,轻轻关上了卧室的门。

    客厅的男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坐了下来,笔直的上半身看起来像一块石碑一样。目光炯炯有神,和之前完全不一样。

    我愈发觉得眼前的这个人有些诡异了,但在未确定前又不敢贸然行动,便守在了卧室门口,准备从口袋里拿出什么佯装玩着,实际暗暗地观察他。

    待我刚把兜里的手机摸出来,男人就站了起来,突然的动作把我吓了一跳,手里的手机差点摔了下去。

    只见男人径直向大门走去,轻车熟路地打开了门,走了出去,还很自然地关上了门。我准备跟他一阵,看他会去哪里。

    男人先去了单元楼下的那家旧茶馆,挑了个最不起眼的角落坐了下来,呆坐了十多分钟后,起身往小区外走去。

    我紧跟了过去,一路上艳阳高照,男人似乎感觉不到热一样,一直保持着一种不紧不慢的速度在白花花的阳光下走着,我贴着一排排的行道树跟过去都感觉到热得全身冒汗。

    没过多久,他在一棵树下停住了脚步。

    这棵树和周围的树相比起来,有些矮小,枝桠也有些稀疏。我站的远远的,看着他仰头望着这棵树,微卷的头发在风里轻轻摇动着。他走上前去,伸出一只手覆在树干上,手掌摩挲着树干,嘴里不知道在念着什么,嘴巴一闭一阖的,我刚想走近一点看的时候,他又转身走了。

    这一次他转身走进了一个巷子,小巷尽头是一面长满了青苔的白墙,整个小巷被好几棵高大的榕树覆盖着,数不清的锈褐色气根垂下来,有的扎进了地里,有的就攀在白墙上。墙底的青苔长得厚厚的,青砖下有一道道的浅绿色水痕,整个巷子闻起来湿漉漉的。

    我犹豫了下要不要接着跟下去,这是我从没去过的巷子,如果遇见了麻烦,就糟了。

    男人依旧慢慢地往前走着,眼看着就要转身消失在尽头。

    都跟到这里了,或许男人身上的秘密马上就能知道了,我一咬牙走了进去。

    空气里的湿度一下子变得有些高,因为树冠的缘故,阳光也很稀疏,不知哪里吹来的凉风,飕飕地往我衣服里钻,巷子外是炎夏,这里恐怕就是初秋了。男人转身消失在我视线里,我赶紧小跑着走了过去,一转身,发现前面有两个路口,往两边看时,都没有发现他的身影。

    奇了怪了,按理说以他的步伐速度,不可能这么快就走掉了。

    檐上的积水落在了地上,发出此起彼伏“嘀嗒”的声音,在这安静的巷子里,四面都是斑驳的墙面和高大的榕树,我站在路口纠结着要不要选择一个走下去。

    还没等我想好,一个硬硬的东西抓住了我的脚腕,我猛地低头,发现抓住我的不是什么从地下冒出的东西,而是这巷子里密密麻麻的榕树气根。

    赶紧抽了抽脚,可气根抓得太牢,还不断分裂出无数的细小气根慢慢扎进土里,照这样下去,我肯定要被困在这里了。我抬头看了看,四周的气根仿佛受到感应一样,全都开始蠕动起来,直直地向我伸来,一张由气根组成的巨大的网正悬在空中,向我缓慢地移动着。

    脚下的根越来越扎实,甚至还在不断往我身上延伸着,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什么,脚越来越僵硬。我低头看时,一个可怖的事实让我突然明白为什么这里有这么多高大的榕树了。数不清的气根扎进了我的小腿里,渗出的鲜血刚冒出来,就被气根瞬间吸收了进去,气根也越来越粗,可是我的小腿一点疼痛的感觉也没有。

    趁着双手还能动,我赶紧拨动了手上的手表,秒针精准无误地被我调到了十二点方向。气根停止了移动,除此之外,什么变化也没有。

    我也不知道能让它停止多久,可是也没别的办法,只能伸出手去扯那只腿上的气根。

    根须被我一手抓了一大把出来,白色的根须上沾满了鲜血,被气根扎出的小洞也一点一点地往外渗着血。所幸附在腿上的气根并没有多少,很快就被我全扯了下去。只剩下那只最初缠在我脚腕上的气根了,可是这也是最粗的一根。我使出了全身的力气去扳,可是毫无作用。我突然想起来,自己包里还有一张符,不知道管不管用……

    我掏出了符纸,刚展开,符纸上的朱砂就散发出一道温暖的红光,缠在我脚上的根须也一瞬间没了踪影。

    等我跑出巷口,站在太阳下的时候,疼痛感突然就出现了,整个小腿的疼痛逐渐往上蔓延着,直冲颅顶。我试着往前迈步,可细微到难以察觉的动静都让腿上的疼痛能瞬间放大无数倍。炎热的天气更是催生疼痛的帮凶,让我的小腿对于痛觉变得更加敏感。我扶着墙勉强站着,摸出手机拨通了阿亦的电话。

    耳边传来的是阿亦刚刚睡醒的声音。

    “阿亦,我不行了……”咬着嘴唇,感到整个脑袋天旋地转,“你来接一下我吧,记得带纱布和止血的……多带……一点。我给你……发定位。”还没等她回话,眼前就开始发黑,我感到自己快要晕厥过去,便使劲摇了摇脑袋,定了定神。手指不受控制地哆嗦着,平日里只用两秒便可完成的动作,硬是生生耗了我半分钟的时间。看着定位发送成功,我舒了口气,顺着墙缩了下去。

    小腿上流下的血此刻也开始慢慢凝固起来,一道道的血流过的痕迹黏在腿上,周围的苍蝇不合时宜地朝我蜂拥而来。

    我不断地伸出手去驱赶苍蝇,嗡嗡的声音听起来真是讨厌极了,有的落在我的小腿上吮食着鲜血,有的不断用翅膀扑打在我被汗水浸湿的鼻翼和眼下。

    我现在的样子,一定很狼狈吧……

    苍蝇越聚越多,就像傍晚菜市场里堆积的腐烂叶子上的蝇群一样,围着我嗡嗡地吵个不停。

    驱赶苍蝇的手很快就没了力气,我好想站起来,可是疼痛让我使不上力,眼皮也沉得厉害,还没等到阿亦,我就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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