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象城算是市区规模很大的商场了，即使是工作日，人也不算少。来的路上秦天已经打电话跟自己母亲“报备”了，说是学校晚上有事要开班会，顺便让她跟邱雨泠父母也说一声。

    小邻居之间相互打掩护干“坏事”的事儿，这俩人从小到大做过不知道多少次了，十分熟稔。

    两人一起走进商场，经过一家新开的网红奶茶店，秦天停下脚步问：“杨枝甘露来一杯？”

    邱雨泠是重度杨枝甘露爱好者，她对一家奶茶店的评价，全看他家的杨枝甘露好不好喝。

    邱雨泠停下脚步，“哦”了一声，语气淡淡。

    “杨枝甘露，半糖，加一份西米，谢谢。”队伍很快排到他们，秦天熟练点单，显然是很了解邱雨泠的口味。

    “最普通的珍珠奶茶，不要珍珠，不要奶，不要糖，谢谢。”邱雨泠走上前，平静地对店员说。

    店员的手指正飞快地在点单器上操作着，猛地一顿，抬起头来，对着女孩生无可恋的脸，忍不住笑了：“小姑娘，你的意思是，一杯红茶？”

    “对，我看菜单上没这个。”邱雨泠和秦天毕竟都是学生，花的都是父母的钱，所以他俩出去玩，大部分时候都是各花各的，或者轮流买单，这是从小到大形成的默契了。但如果只是一根冰棍、一瓶饮料，也并不是每次都会分得那么清。

    但今天的邱雨泠，却在莫名其妙地闹别扭。

    秦天从不喝奶茶，除了水和茶，他只在打完篮球的时候，喝一罐可乐。邱雨泠想了下，就点个茶算了。

    网红奶茶店的一大特色就是服务总是那么贴心，尽管是菜单上没有的红茶，店员还是按着邱雨泠奇怪的要求，做了一杯去珍珠、去奶、去糖的“珍珠奶茶”，还少收了她五块钱。

    邱雨泠一手接过红茶，递给秦天，另一只手拿过秦天手里的杨枝甘露，吸了两口，朝电梯走去。

    她其实已经没有在生气了，或者说，早就不生气了，可是就是别扭，为自己今天奇怪的情绪别扭，为自己的别扭而别扭。

    工作日的KTV并没有多少客人光顾，他们在大众点评上买了张欢唱两小时的优惠券后，就被工作人员带进了一个小包厢。

    四五月份的天气其实还并不怎么热，但KTV已经开起了空调，邱雨泠走到沙发角落里，抱着手里的杨枝甘露坐下，没说话。

    秦天把书包一扔，坐到点歌机前面。

    “刚才我比赛你认真听了么？我感觉你有点走神啊。”秦天好像完全没有受邱雨泠的低气压影响，笑着问她。

    “很认真啊。”邱雨泠嘴里咬着吸管，含含糊糊地回答。

    “那还请邱老师点评一下，我刚才唱得怎么样？”秦天故作正经地问她。

    “普普通通，马马虎虎，记不清了。”这位邱评委，还在自己跟自己闹别扭呢。

    “邱老师，其实我的实力真的还可以，不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再给你唱几首听听？”秦天笑眯眯的，眼睛弯弯的，像两道月牙。

    邱雨泠被他的drama表现逗得有点想笑，但表面还是故作镇定，不置可否的样子。

    秦天是周杰伦的忠实粉丝，打开歌手点歌模式，把点歌系统里周杰伦的歌点了个遍，然后拿着话筒一首一首笃笃定定地唱了起来。

    高中生们的日常娱乐，偶尔也会来KTV，但认真唱歌的麦霸永远都是那几个人，反正不会有邱雨泠。

    她在KTV最常做的事情就是跟同学们玩骰子，十把里面输八把，越输越玩，越玩越上瘾，典型的人菜瘾大。

    因此，这好像是她第一次认真听秦天唱歌。此刻，他正在唱《晴天》。

    包间里暧昧的灯光，一闪一闪地打在秦天的侧脸上，忽明忽暗，邱雨泠又像刚才在礼堂的台下一样，看得出了神，直到杨枝甘露被吸得见了底，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她才回过神来。

    “下一首《稻香》，一起唱吧，一个人唱怪无聊的。”秦天递给邱雨泠一个话筒，邀请她一起。

    邱雨泠虽然自称五音不全，其实也只是没有受过专业训练而已，这种耳熟能详的歌曲，还是可以跟着唱几句的。

    “对这个世界如果你有太多的抱怨

    跌倒了就不敢继续往前走

    为什么人要这么的脆弱堕落

    ……”

    MV里，生活遇到挫折的主人公回到了家乡，找到了久违地宁静与放松，穿插着周杰伦坐着板车穿过金黄麦田的镜头。

    邱雨泠唱着唱着也被歌曲愉悦地气氛感染了，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左右摇晃地跟着唱。渐渐地忘记了自己刚才的烦恼。

    两个小时过得飞快，不一会儿系统就提示时间还剩五分钟，请尽快续费。

    考虑到明天还要上课，他们很默契地点了一首KTV经典拖时长歌曲《情歌王》，唱罢，背上书包回家。

    从印象城回家的路上，沿着大运河走，算是抄一条近道。

    此刻已经约莫晚上八点半，过了吃晚饭的时间，运河两岸的住宅楼里，灯火通明。两人推着单车在晚风中慢慢前行，住家窗户里传出电视的声音、父母管教小孩的声音、麻将牌碰撞的声音，充满了烟火气息。

    “你今天到底为什么不开心？”秦天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邱雨泠。他能看出邱雨泠下午的情绪，很反常，是与以往生气时候不一样的反常。先前只顾着先让她开心起来，没有急着问原因，此刻还是有些好奇。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也许是小行星运行轨道突变导致的地球磁场变化引发的情绪失调综合症吧。”

    一听就是在胡诌。

    “哦？你还研究天文学哪？”秦天倒是没有揭穿她，只是顺着她的话往下问。

    “只许你研究高斯定理，不许我仰望星辰大海啊。”邱雨泠转头嗔他。

    “我怎么敢。”秦天笑道。沉默了一会儿他又开口道：“你确定要学文科了么？你的数理化并不差啊。”

    “可我历史地理也还可以啊，数学不差的话学文科也有优势嘛，况且，我确实不怎么喜欢学理科。”邱雨泠这次是很认真地回答了。

    已经到了高一下的后半程了，很快他们就要填写分科志愿了。秦天的理科成绩很不错，虽然算不上学霸，班上前几还是轻松的，所以，早就决定学理科了。

    邱雨泠的综合成绩也还过得去，班级中上的水平，但她属于一点都不偏科的学生，没有什么特别擅长的科目，每一门分数都还可以。

    “不过我也还不确定，等五月底摸底考之后再看看吧。”

    两人走到单元楼下的时候，已经过了九点了，正巧遇到秦天的爸爸遛弯儿回来。

    “两个小朋友这么辛苦啊。”秦爸爸为人很是慈祥，总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

    “秦叔叔好~”邱雨泠乖巧地打招呼。

    “还没好好吃饭呢吧？快跟秦天一起进来，你阿姨今天做了很多你们爱吃的。”秦爸爸走到家门口开门，招呼着邱雨泠进来吃饭。

    秦天的妈妈做得一手好菜，邱雨泠放学路过一楼的时候总能闻到屋子里传出来的阵阵饭菜香。他们两家关系很好，所以邱雨泠从小到大在秦天家蹭饭惯了，倒也没有扭捏，换了鞋就高高兴兴地进屋了。

    秦妈妈正把热好的菜一个个端到桌上来，两人打了招呼洗了手在餐桌落座。

    “冷冷啊，听天天说你们快要填分班志愿了，你想好报文科还是理科了么？”秦妈妈把一碗热腾腾的玉米排骨汤放在桌子中间，抬头问邱雨泠。

    “路上问了，她说选文科。”秦天一边伸手夹排骨，一边替邱雨泠回答。

    “不过还没完全确定，打算等摸底考完之后，看看成绩再定。”邱雨泠补充道。

    “学文科的话就肯定没法跟天天分到一个班了啊，不过都在一个学校倒也无所谓，平时还是能相互照顾的。”秦妈妈拿起邱雨泠的碗，帮她盛汤。

    “前两天跟你妈妈聊起，她也说还是希望你学文，说女孩子文科就业前景好一点。我倒是觉得还是看你自己喜欢，谁说女孩子学理科就不如男孩子的，对吧？”秦妈妈说着，突然cue到了坐在一旁沙发上看电视的秦爸爸。

    邱雨泠的妈妈和秦天的爸爸都是一个文化事业单位系统的，工作稳定清闲，所以她对女儿没什么特别的要求，只希望她健康快乐，将来能找个养活自己的轻松工作就行。

    秦天的妈妈是一名建筑设计师，并且很早就做到了总监级别，算得上是个事业生活一把抓的女强人。她从不觉得女孩子就应该安于现状。

    “对对对，冷冷还是要学自己感兴趣的专业，谁的意见都不重要，听自己的就好！”秦爸爸连声附和。

    一顿饭下来，秦妈妈围绕选专业的话题，深度剖析了现代女性独立意识觉醒这一宏大的命题，邱雨泠一边吃饭一边仔细聆听，深感佩服，心叹道，不愧是成功女性啊，见解果然深刻。

    晚上回到家洗漱完毕，邱雨泠打开微博小号，写下一段文字：

    “今日第一次有一种少女怀春的错觉，对象竟是自己的邻居弟弟，万般罪孽，实属不该，痛定思痛，下不为例。”

    关灯，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