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于团铺之上，M僵硬地跟着众人一起行跪拜大礼。

    那一大面墙上，嵌满了密密麻麻的玉牌，每一块玉牌上都刻着一个名字。很多玉牌都已黯淡无光，深深地嵌在墙中，彷如就是墙的一部分。还有三四十块玉牌在灯光下散发着莹莹光泽，这是还活着的人的玉牌。

    M起身时一眼扫到了那块刻着“司空向晚”的玉牌。那块玉牌与其他那些早已失去了光泽的一般无二，只是位于它上方的两个却是被挖去了，只剩下两个方正的空洞。而司空向晚的那块玉牌左右两边就是“司空旬夜”与“司空赋晨”。

    M面无表情地一扫而过，目光落在嵌于“司空向晚”其下的那块同样失去了光泽的玉牌上，“司空彻”。M淡淡地看了一会儿，随后移开了眼。

    枯树干一样的族长挂着一脸和蔼的表情，看小辈们行完大礼，对二长老司空取晴一点头。司空取晴看向M的目光亲切而欣慰；M看着她取出一块与那些嵌在墙里一般无二的玉牌，微微侧了一下头，额前的发丝滑下了几缕。

    司空取晴摊开手，那块玉牌缓缓漂浮而起，她指尖轻动，就在玉牌上行云流水一般地刻下了“司空沐”三字。M的寂灭之中，清晰地映入那凝成细针的光元素，针尖混合着满含生机的木元素，落在那硬度不低的玉牌上，就好像切割豆腐一般丝毫不费力气。司空取晴握住重新落回手心的玉牌，对M道，“沐儿，伸手。”

    M早已从司空颜处得知这一系列的流程，于是很是顺从地伸出手，由司空取晴取走了几滴血融入那块玉牌之中。

    司空屠雨冷眼看着M那张什么表情也没有的脸，心里早已皱起了眉头，只是碍着场合，才没有表露不悦。

    “接下来由我来吧。”向来甚少开口的司空觉风忽然说道。从一开始就一直将目光汇聚在司空向晚那块玉牌上的司空旬夜闻言，忽侧头看了司空觉风一眼。族长点点头，满是褶子的脸上神情依旧，“是该你来。”

    司空取晴将玉牌交与司空觉风，M瘫着一张脸看向他，暗自揣测那句“是该你来”的深意。司空觉风单手接过玉牌，难以察觉的细小风刃在指腹上划过，然后随意地在玉牌上一抹，转身走向那面墙壁，将玉牌放在了司空彻的那块下方，然后轻巧地按了下去。

    那墙壁就好像软泥一般凹陷了进去，M的那块玉牌平平整整嵌了进去。司空觉风松开手，一道隐隐的血色自下而上地流转在玉牌上，然后好像顺着一条看不见的线一般流到了“司空彻”那块玉牌上。灰暗的玉牌在一瞬间变得血红，又马上恢复暗淡。那道血线继续向上流淌，然后分成了两股，一股直上染红了“司空向晚”的玉牌，另一股迅速绕过几块玉牌，流进了一块刻着“司空觉风”四个字的玉牌中。

    M愕然，没再看那血线继续往上延伸的路径，盯着“司空觉风”的那块玉牌怔了一会儿。血线爬上最顶层，然后消失不见；灰暗的玉牌依旧灰暗，那血红的色泽好像不过是错觉。M机械地随着众人完成接下来一系列的祭拜动作，跟着众人一同起身，对族长行礼，低着头恭送族长后，转过身，迈开脚走向重新打开的大门。

    M面无表情地走到那血红色的门槛前，在迈出去的前一秒停了下来。她忽然回头看向那个还站在那面墙前的一脸病弱样的四长老。司空觉风依旧是那一副看不出情绪的微笑的样子，目光分散在离开祠堂的每一个人身上，没有谁能得到多一份的注意。

    M心中忽然有些空荡，但更多的却是一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她勾了一下唇角，回头不再犹疑地跨出门槛，走下台阶。

    司空觉风看了那个消失在台阶下的背影一眼，拢了拢衣袍，若无其事地散开了目光。

    “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吗？”司空旬夜站在他身后忽然说了一句。司空觉风侧头看向他，淡然自若地没有言语。

    司空旬夜淡淡地看着他，说道，“我从来不担心赋晨，因为他不过是个疯子。无欲无求的人才最可怕。”

    “嗯？”司空觉风侧着头看他，若无其事地笑着说，“你可不能因为你们都喜欢向晚，就我对她没感觉，就判定我无欲无求啊。我可是个正常的凡人啊，欲啊求啊的，我只不过是，恩，暂时还没找到而已。”

    司空旬夜冷哼一声，语气极其刻薄地说，“司空觉风，你怎么还不死。”

    “这种事急不来的，放心，要死的时候自然就死了。”司空觉风拢拢衣袍，若无其事地回答。

    司空旬夜撇过头，不再理他，径自走了。

    司空觉风散着目光看他离开，随意地笑笑，转过头来，目光游走了一会儿找到“司空向晚”那块玉牌的所在。

    “看在我们的意外儿子死得这么早的份上，我就帮你在我有兴致的时候看着小孙女好了。不过，你也真是够厉害的啊，都死这么久了，他们都还对你念念不忘呢。小孙女一点都不像你，冷冰冰阴森森的，不会讨别人喜欢；也不像意外儿子，意外儿子的媳妇就忽略吧。我觉得她可能会比较像我，不过被旬夜跟赋晨他们两给从小养歪了。啧啧，不过，也不关我事。就这样了，你好好死着吧。”

    司空觉风说完，又拢了拢衣袍，转身不快不慢地迈出门槛走出去了。外面阳光正好，司空觉风惬意地眯了眯眼，然后看向不远处的两个身影，慢悠悠地挑了下眉，喃喃“我说错了，小孙女有一点可能会挺像你的，比如，吸引雄性？”

    司空觉风自语了几句，笑着往另一边去了。

    M走出祠堂的时候，那个频繁吸引她注意力的司空逆已经不见了，想了想，大概也是跟司空家的鬼血脉有关系吧。

    司空颜被二长老跟三长老叫走了，临走前还约了M下午出去赏雪。M面无表情地点头应下；心里想的是，司空颜跟音儿没联系才不可能。

    司空颜走了，司空颖对M重重地“哼”了一声，一甩袖子，捏着裙摆也走了。司空顾皮笑肉不笑地凑过来，咬文嚼字地说了一番话，M端着一张面瘫脸，沉默地听着他不断地说“司空颜怎么怎么……少主怎么怎么……司空家怎么怎么”，高冷地没让人看出来她压根没注意听对方字里行间深藏的挑拨离间。

    人都快走光了，最后司空颀来了。M继续面瘫脸，上下打量了他一下，心想，这人与那天倒是有些不同，好像是，没那天表现出来的那么窝囊？

    司空颀礼貌地微微笑，先道一声“少主好。”然后瞅着M那张看不出表情的面瘫脸，开口第一句话就把司空颜卖了，“那天偷袭少主完全是阿颜一手策划，我就是演个炮灰，少主你千万别把我放在心上。”

    M没情绪地“恩”了一声。司空颀说，M是少主，是纯暗元素者这些信息都是司空颜让人不着痕迹地透露给司空顾知道的，而那天司空颀故意装作被司空顾激怒，跑去偷袭M；司空顾自己也以为他自己才是隐藏在后面的策划者，其实大Boss是司空颜来着。司空颀就是几年前欠了司空颜一个人情，才跑出来客串一下的。

    这事M早就猜到了，而那天司空颜自己也跟她说过了，她倒是有些好奇司空颀怎么这时候来跟她说这些。于是M耐心地等他说完，接着听他话头一转，说，“今天下午少主要去赏雪吗？清音寺的雪梅确实不能错过。一起去的几人都是参加过上一届三校赛的，想来少主是相识的。”

    M正想着他是何意，司空颀就笑眯眯地又给司空颜补了一刀，“对了，华裳长公主跟阿颜可是原先大伙儿都看好的一对儿呢。”

    M表示不是很在意。

    司空颀单方面热情高涨地继续给司空颜挖坑，“当然了，这都是我们觉得，阿颜自己心里怎么想别人是不知道的。不过就是看这俩人站在一起太相配，哦！瞧我乱说什么，少主你不要误会阿颜啊！”

    M想翻白眼，但是她只是面无表情地冷冷看了他一眼，没语气的说一句，“你很闲。”然后径自走了。

    司空颀留在原地，摸了摸鼻子，新少主天天面无表情，什么都看不出来，所以他的坑到底有没有挖成功啊？

    司空颜那家伙让自己偷袭司空沐，偷袭就偷袭吧，谁叫自己欠了他人情，而且还有司空顾垫底，更何况整个司空府谁人不知，司空颜才是握着少主实权的那个。不过是废了一个空有虚名的“少主”而已，何乐而不为。但是谁想到，司空颜那家伙自己居然先俯首称臣了！

    这就相当于领将率先发动战争，士气也鼓足了，军令状也下了，结果才开了场，那个领将自己跑到敌方阵营保护敌国公主去了。就这样不坑司空颜一把，他怎么咽得下气哦！不过想想，自己可真是好朋友啊，就这样也没想着绝交。只不过是偷偷给司空颜的求妻路设上一些障碍而已，自己真是太宽容太善良太仗义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