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宿在了将军府，单独一个房间。大将军强烈表示他们家不缺客房，塞西尔失望地万分明显；晚餐时回来的司空逆挂着礼貌的微笑，罕见地没怎么说话。
次日，天才刚透出一丝亮。
塞西尔光明正大地推开M的房门，还睡着的M猛然睁眼，看了他一眼，收回半出鞘的匕首，又重新闭上眼，再次睡过去。每个午夜接连不断的梦境，一大清早的，她也是很困很累的。塞西尔见M如此快速地又睡了过去，无声地笑起来，放轻脚步，侧坐到她床畔，安静地看了她一会儿。M蹙起的眉渐渐平下，像是适应了他的气息；塞西尔勾唇一笑，甩掉披着的外套，利落地钻进了被窝。又耐心地等了一会儿，轻轻把M抱进怀里，勾着嘴角，满意地闭上了眼。
暗蓝色的天彻底变得透亮时，将军府迎来了本家的人，顺便还把被M丢在翰学的音儿送了过来，“服侍少主梳洗”，这是原话。
司空齐霄客气地将人迎进来，领到客房所在的院子里。音儿乖巧地走到M的房门前，抬手敲了敲门，“少主，可起了？”
没一会儿，门开了，然后，音儿抬头看向开门的人，“少主”俩个字卡在了喉咙口，整个人傻了。
塞西尔赤着脚，套了条宽松的长裤，松垮垮地卡在腰跨上，披着一件衬衫，一个扣子都没扣。他勾着嘴角，倚到门框上，懒洋洋地开口，“什么事～？”上扬的声线能让人麻掉半边身子。塞西尔边说边扫了眼十步开外站在院子里的司空齐霄和本家来的人，心情不错地挑了挑眉。
司空齐霄看着塞西尔的那副牛郎样，眼角克制不住地抽了抽。只是过来传句话的护卫，低头默念，回去的时候求家主不要问细节，求家主不要问细节！
音儿反应过来，猛然后退了一大步，脸蛋儿一下子又红又烫，错开眼，“我找少…少主。”
塞西尔收回目光看向她，漫不经心地说，“这么早，小黑猫还睡着呢~”
“小……猫……”音儿又惊又吓又羞，脸红地越发厉害，连心脏都莫名其妙得跳地厉害，整个人都快烧起来了。
音儿低着脑袋羞地连话都说不出来了。本家来的护卫在一边低头装死，司空齐霄咳了一声，往前一大步，义正言辞地说，“殿下，我记得你的房间不在这儿吧。如此，不合——”
塞西尔抬手掩着嘴打了个哈欠，“哦，帝国学院我们同居了好几年，分开都睡不好了～”然后像是终于意识到什么，塞西尔放下手，狭长的眼尾满带风情地看过来，慢悠悠地说，“忘了你们王朝好像是挺…恩…保守？嘛~没关系，我们都是成年人了，就算是父母也只要担心一下怀孕问题就够了。啊，大将军不用担心，我们没搞出人命。”
大将军默默把喉咙里的“礼数”俩个字咽了下去，这个该死的外国人！不知礼义廉耻的未开化野蛮人！自己当初怎么就……没有这么厚颜无耻呢…！
音儿早就退下了，垂着脑袋连抬都不敢抬。大将军心理活动激烈万分，面上还是一派客气模样，“国情如此，那还请殿下，入乡随俗！不过，我也确实不是表侄女的父母，但是老家主还在，正想请殿下跟表侄女回去一叙；殿下可请？”
早已醒过来的M，听着塞西尔在门口兴致勃勃地败坏自己的清白，瘫着一张脸依旧淡定地半点表情都没有。利索地穿好衣服，走到门口；正说着话的人顿时安静，几个人统统朝她看了过来。
M面无表情，斜眼扫了眼笑容灿烂又妖孽的塞西尔，然后又看了眼院子里光秃秃的树木。M拢了拢绣着家徽的衣袍，不带语气地开口，“冻不死你。”
联邦人塞西尔冻不死，他甚至连点感冒的迹象都没有。慢悠悠地扣好扣子，他明目张胆地拥着M关门进屋。换了条裤子，套上一双跟M情侣款的短靴，加了件外套，挂了条围巾，塞西尔又是一派人模狗样的帅气逼人。他甚至还满有闲情地拉着M死活让她换了一套衣服。本该服侍少主梳洗的音儿，实在是厚不起脸来跟进去。
终于再次出得门来，塞西尔又从空间耳钉里取出一条跟自己同款的围巾，在众目睽睽中亲昵地给M围上。面上炫耀又嘚瑟的笑，直让人想抽。而他还没完，揽着M的腰，笑容绚烂至极地问，“艾瑞西亚最新限量款情侣装，怎么样，是不是太配我们了？这是春季款，我卖了四季全套~”
司空齐霄：“呵呵。”你快去本家接着秀，老子不想看！真糟心！
磨蹭着磨蹭着，就算是步行，也不过一条街，很快就到了司空本家。塞西尔一点不拘束，亲昵地揽着M不撒手，坚持一路宣告所有权不动摇。
一路上的仆婢纷纷低头，目光却惊疑不定。少主是要嫁给颜少爷的，整个司空家都知道，这是家主的意思；就算是自小一心想嫁司空颜的司空颖，最多也就算计一下M，却从来也没敢闹过。而司空颖及笄那日，基本上全京都上层也都了然了，虽然没做公开，但所有人心知肚明。
昨日，少主夜不归宿，今早，还在本家同另一个男人举止过密。看见的人都纷纷替他们的颜少爷不平，慢慢连目光都带出几分来。不过，M向来不在意。而塞西尔，他才不想M在这儿过得“如家般温暖”！ 潜移默化最可怕了，他敢保证，M对帝国学院肯定有不一样的好感，而对于司空家嘛，保持敌对的恶意就对了！M不需要对这里产生任何归属感！
塞西尔笑地更艳，揽着M靠自己更近。M面无表情地全方位思考司空家主会做什么，虽然塞西尔已经跟她说过应对，但她还是有些担心。音儿低着头远远地跟在后面，满心地纠结。
家主还是那一副慈祥和蔼的老树皮模样，只是毫不浑浊的双眼看向塞西尔时，透出几分不善。然而却也客气地寒暄，“殿下远道而来，不胜欢迎；请坐。”
塞西尔一点不客气，牵着M随意坐下，“司空家主太客气了，感谢你的邀请，不瞒你说，我一开始就想住盛名远扬的司空府来着，不过即便跟M亲，也不太好意思打扰司空家，毕竟M也是新入住嘛，于是我就暂住司空将军府了。”
家主身侧的司空取晴看着俩人，有些恍惚，又有些不赞同，满脸的欲言又止。
塞西尔末了，毫不见外地说，“司空家主派来的人来地太早，我跟M还没用早餐呢。”
脸色很是不好的司空屠雨没什么好气地说，“一日之计在于晨，年轻人更该自觉些。”
等司空屠雨说完，家主才不紧不慢，和蔼地开口，“确实尚早，府中的早膳正好也是这个时候，不妨移步花厅用餐，那儿的几盆牡丹与芍药开地正好。”
“好啊，麻烦了。”塞西尔态度很好地点点头，接着看向司空屠雨，态度更好地说，“这位是三长老吧，一大早的，火气不要太大嘛，年纪大了，轻易上火对肝不好。三长老注意身体啊~”
司空屠雨一口气憋在胸口，硬是咽了下去，语气生硬地回答，“多谢殿下关心！”
塞西尔一脸纯良，连道，“不用不用。”
整个过程，M保持面无表情的淡定姿态，屏蔽掉司空取晴的关怀又不赞同的纠结目光，喝了两口热茶。
四人移步花厅，塞西尔社交技能保持开启状态，正常地赞扬了一番盛世司空的雕廊绣柱。家主也保持亲切和蔼状，你来我往，其乐融融。
一桌清淡可口的早膳摆上桌，司空旬夜和司空觉风接连来到，花厅的氛围略有些奇异。塞西尔和家主看起来和乐融融的正常交流着，司空屠雨黑着一张脸，司空取晴神情不宁；司空旬夜一张嘲讽脸俯视众生，司空觉风好似神游异次元地事不关己状；M面无表情自顾吃饭，偶尔张嘴吃掉塞西尔夹到她嘴边的食物。
一顿早餐用毕，家主喝了口茶水，慈祥地看向M，依旧和蔼亲切地说，“沐丫头这俩天可陪殿下逛逛，下月你就要跟阿颜定亲，之后可不能跟异性好友来往过密了，王朝不比帝国，以免造成误会。”话音随着茶盏一起落下，宁静的花厅更显寂静。
M放下插嘴的巾帕，没表情，没语气地开口，“我怎不知我要定亲。”
“沐儿十七了，年纪正好，你跟阿颜的亲事一早就定下了，沐儿难道不高兴吗？阿颜很是欢喜你哩，定是会待沐儿很好很好的。”司空取晴笑着开口，却显出一份难掩焦急，好是生怕什么发生。
司空觉风和司空旬夜齐齐看了她一眼，后者带出一抹嘲讽；司空取晴神色一僵，捏住帕子，掩了掩嘴角。
塞西尔端起茶盏喝茶，掩住嘴角同司空旬夜相似的嘲讽弧度。M移动瞳孔，看向说话的司空取晴，诚实地回答，“不高兴。”
无视司空取晴发白的脸和怔住的眼，M转向司空家主，无比直接地问，“家主让我跟阿颜成亲是为了要让寂灭血脉传承下去吗？”
M依旧面无表情，带了丝喑哑的嗓音，话语平地没有语气和情绪；那双灰白的眼直直地看着司空家主，苍茫死寂，毫无波澜。不是质问，没有动怒，亦无伤心，甚至听不出有好奇，彷如就只是那么问了一句而已。
家主也在看着M，老树皮一样的脸上什么都看不出来，他换了一只手握住拐杖，语气慈祥地说，“你还小，未来伴侣可以慢慢选，女孩子嫁人要慎重，对方的人品为人都要好好考察，都是一辈子的事。”说着，他对塞西尔和蔼地笑笑，“阿颜是我们自小看大的，沐丫头你自己也与他相处许久，他是什么样的为人，你自己的眼睛看得更清楚。”
“家主说话就是有水平～”塞西尔肃然起敬地鼓掌，然后作出一副疑惑的表情，“就是听着耳熟，是在哪儿听过来着？”想了想，他一拍手，恍然大悟地说。“啊！想起来了！是在我奶奶给我小时候讲的历史故事里听过啊！”塞西尔凤眼一眯，勾着嘴角说，“真是充满了年代感的话呢～真叫人怀念呀～”
家主又换了只手握住拐杖。司空屠雨一拍桌子，“小子你说什么！”
“诶～小子我有说错什么吗？”塞西尔一脸纯良，“老人家都是这么说话的我理解啦～三长老你不要太反应过度嘛～不过话又说回来，女孩子嫁人是一辈子这种，啧啧～都什么年代了，嫁错了就离呗～操作得好，还能分走一大半夫妻共同财产呢～或者干脆直接让自己当寡妇！名正言顺继承对方100%的产业！花他们家的钱养一群贴心小情儿～！”
塞西尔越说越兴奋，同桌吃饭的老人家们已经被震碎了三观，M从一整段话里抓到一个熟悉的关键词，“夫妻共同财产？”
塞西尔闭上嘴，看着M，摸了摸下巴，认真说，“小黑猫～你有没有对我的钱感兴趣～”
M想了想，说，“一般，我想要小别墅。”前院有鸢尾，后院有虞美人的那栋。
塞西尔大手一挥，“买！”
家主拐杖一跺地，不容拒绝地说，“够了，财帛赢来的欢心岂能长久！殿下非王朝人，怕是不懂何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塞西尔勾着唇完全不退让地说，“司空家主啊～都什么年代了，您也该学学尊重女性嘛～血脉传承什么的，啧～子宫既然是女性的，生育权自然也由她们掌控。而且，您从一开始就在本殿下面前谈论要将我的准王妃嫁给别的男人，如此夺妻之恨，恐不妥当啊～”
一时间饭桌之上气氛骤变，剑拔弩张的压力感之下，没人发现他凉薄的目光竟有几分神似司空旬夜，他扫视了一圈，悠悠道，“司空向晚，听说是自杀殉情死的？”
“乒——”司空取晴打翻了一个茶盏；身后的婢女连忙上前清理。司空取晴道了声歉，苍白着脸颊，攥着帕子擦手。
几乎要凝固的氛围中，司空觉风闲闲地说了句，“向晚的死貌似跟我没什么关系吧。”
“哼——”司空旬夜看向他，那双淡漠的眼第一次染上浓重的感情色彩，似是要把他的肉剃下来一般。
司空觉风回看向他，犹疑了一下加了一句， “仅从个人角度来看。”说完觉得自己已然是很体贴对方的情绪了。
司空旬夜闭了下眼不想理他，收回目光，淡色的唇抿成一条线，坚硬地好像一道大理石的刻痕。
“嘛~我也觉得司空向晚的死肯定跟这位长老没关系啦，谁知道三十六年前发生的事？”塞西尔勾着嘴角，甚是闲适。一提及三十六年前，在场的人脸色都不太好了。
只有司空觉风往椅背上一靠，拢了下衣袍，感慨，“寂灭啊，传承啊什么的，其实没什么意思。定亲什么的，也没什么意思。”
司空屠雨意味不明地轻哼了一声。M和塞西尔看向他；司空觉风察觉到他们的目光，朝M轻轻一笑道，“所以，其实，定亲也没所谓吧。”
M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脸上轻浅的笑，不太明显的瞳孔飞快地朝旁边的塞西尔瞟了一眼，同时没语气地说“其实，我也这么觉得。”心里再次觉得，这个她血缘上的爷爷笑的时候总让她觉得莫名神似塞西尔。
塞西尔瞪她，M无视，继续说，“不过，家主刚刚说，沐丫头这俩天可陪殿下逛逛，下月你就要跟阿颜定亲，之后可不能跟异性好友来往过密了，王朝不比帝国，以免造成误会。”
M复述别人的话，向来一字不差，除了缺少语气。她复述完毕，不带停歇地继续道，“拜尔德说，定亲后再跟别人在一起是不被允许的，不管法律角度还是道德角度；双方的家族也不会允许，他说那个叫丑闻。虽然，我不是很在意，但是看样子，家主好像很在意的样子。家主很强大，我打不过，所以定亲，简单方便安全。”
其他人被M的逻辑震慑了一会会，塞西尔挑挑眉，好奇地问，“拜尔德什么时候跟你说这个了？”
M看了他一眼，回答，“你带了拿着婚约书来让你签的瓦莲京娜去舞会的时候。”
塞西尔笑，“小黑猫~原来你那时候吃醋了啊~”
“吃醋？”M皱皱眉，“不，没有。我只是思考了一下杀掉瓦莲京娜的可能性，发现危险性过高，立马放弃掉了而已。”
“……”
你这不叫吃醋吗！都计划要杀掉情敌了啊喂！果然，当初刚来就各捅了两位少爷心口一刀的少主果真是凶残至极！作为背景的婢女们低着头，默默擦了一把汗。
“哈哈哈哈~”塞西尔放声大笑起来。M感觉有些莫名其妙，不过塞西尔经常性抽风，突然大笑什么的，也没什么。
司空屠雨冷哼一声，“你笑什么。”
“我高兴~很高兴哟~不过，当然不只是因为我跟M两情相愿这个众所周知的事啦~”塞西尔收起笑，看着在座司空家的几人，“还因为，我知道一件你们谁都不知道的事，而这件事，则会让司空家主放弃把M嫁给司空颜或者司空逆，所以我实在是高兴。”
司空屠雨将刚才的一切反复回想了一边，冷哼，“虚张声势。”
司空家主还是那一副慈祥的模样，目光却如同刺一般盯着塞西尔，“奥涅金家的三子，短短半年就在联邦军部站稳了脚跟，从上尉升到上校，少年英才啊，果真不容小觑。”
塞西尔明显虚伪地笑，“区区不过是个投胎技术比较好的二世祖，司空家主谬赞了。”
“殿下谦虚，谁人不知奥涅金先生最是公正，不容私情。殿下的升迁肯定是没有水分的。之前听闻殿下自小不在联邦长大，没想到王朝语说地如此娴熟。”
塞西尔眨眨眼，不接对方的刺探，再次装得一脸纯良地回了一句，“咦~司空家主原来还不知道我跟M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吗？都是我家M教地好！不过缘分天定啊~谁知道多年前就跟本殿下定下终身的小青梅后来会成了盛世司空的少主呢~世事真是难以预料啊~您说是吧，家主老先生？”
“……” 家主表示，他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真想一巴掌拍死他！但是对方嘴里的那件秘事，却让他疑虑万分，家主向来多疑，塞西尔说得那般地笃定……
M默默瞥了他一眼，喝水。谁跟你多年前定下终身？谁教你的王朝语？第一次见面把她丢下水的时候，那一串王朝语就已经说地比她溜得多了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