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西尔来翰学的第二天，再一次带着M翘课了，他优哉游哉地牵着M晃悠到一条僻静的石阶上，迎面就看到司空颜岁月静好地伫立在一道开满蔷薇的矮墙前，正面带微笑地等着他俩。

    他温和地看了看M，对塞西尔说：“三殿下要回联邦了吗？颜有些话想与你说，不知可否借一步说话？”

    塞西尔挑了下眉，一点不客气地回答：“没空～”

    “三殿下出尔反尔地也十分熟练呢。”司空颜的微笑客套地像一张面具，“三殿下很自信，不过在你选择作出些什么之前，还是先与在下聊两句比较好。”

    司空颜还是温和的模样，但是注视着塞西尔的目光却透着不容拒绝；塞西尔轻蔑地翻了个白眼，但是想了一下，晃了晃牵着M的手。俩人对视了一眼，M没表情地松开手，“我回去上课了。”

    “别啊，我们还要继续翘课呢，等我一会会啦～” 塞西尔一把拉住她，瞥向司空颜，“颜同学说话很快的，是不是啊～？”

    司空颜好脾气地保持温和微笑。塞西尔把M拉到蔷薇墙下，让她坐在花荫下的一块大石头上，亲了亲她的额头，“等下下啦～”转过头一脸不爽朝司空颜走去。

    M面无表情地看着两个人拐了个弯，消失在她的视野里。

    “行了，有话快说。”走出M的感知范围，塞西尔停下脚步，懒洋洋地倚靠在树干上，嫌弃地看着前方司空颜的背影。

    司空颜停下脚步点了点头，缓缓转过身来，一双烟灰色的眼睛正对上塞西尔的绿眸，目光仿如实质，没有任何铺垫他直接开口，“沐儿解除压制用的是你的血。”

    塞西尔狭长的凤眼里一片冷冽，勾起嘴角，戏弄地说，“什么～听不懂哦～”

    “我看得出。”司空颜指指自己的眼睛，然后说，“你确定要跟家主坦白你右眼的秘密？”

    塞西尔勾着唇笑，语气恶劣地说，“怎么～不行吗？我倒是觉得很好，家主知道这世界上还有我这样一个存在，岂不是要乐得为我跟M举办婚礼～说不定，还要将司空家双手奉上呢～”

    岂料司空颜点了点头，回答道，“家主会的。”

    塞西尔挑起眉，卸下了故意的恶劣笑容，冷冽的眸子盯着司空颜。

    司空颜平静地看着他，说出了一句话，“寂灭是直系遗传。本家只丢失了一个司空彻。”

    M在花荫下安静坐等，无声无息地像个人偶娃娃，要是不经意间瞥见怕是会吓人一跳。突然察觉到什么，M迅速起身警觉地看过去。隔着蔷薇花墙，塞西尔神不知鬼不觉地伫立在那里，见M突然看过来，他歪了一下脑袋对她笑。

    M松开已悄然握在后腰匕首上的手，但是想到那一瞬间面无表情的塞西尔，M站在原地并没有走过去。

    塞西尔如往常一般地笑着，一路抚着蔷薇绕过花墙来到M面前，密密麻麻的花刺在手中滑出一道道细微的痕迹。他握了握刺痛的掌心，对她说，“司空颜刚刚给我讲了个鬼故事，好想撕碎他。”他说着，鲜红的舌尖轻轻舔过牙尖，流露出一瞬间的血腥。

    M没有表情地看着塞西尔，身体下意识地自动进入警戒状态。脑子里的那东西好像突然被激活了似的兴奋吵嚷起来：“撕碎他！撕碎他！”

    塞西尔突然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敲了敲自己的头，气鼓鼓地撅起嘴，一脸孩子气的委屈，伸手一把把M拉进自己怀里。

    M放松下来，静静地被抱了一会儿，脑子里的声音迅速安静下去。她拍拍塞西尔，问，“司空颜说了什么。”

    塞西尔的脊背瞬间僵硬，然后“哼”了一声，孩子气地说，“鬼话！”然后想了想，松开M，眼神有些心虚地飘忽，语气颇有些不情不愿地说，“呐～人家没有要骗小黑猫哦～等人家验证一下先～小黑猫你也不要去问他好不好～？等人家验证了以后，再说。”

    “哦。”M没有犹豫地点点头，想了想又问，“家主那里，还按计划吗？”

    塞西尔顿了一下，重新将M一把按进怀里，遮掩着变换的神色，肯定地“嗯”了一声，然后又坚决地补充，“晚上就去找他！”

    天色渐暗，门窗紧闭的屋内更是一片昏暗。

    司空家主盘腿而坐，那根红铜色的拐杖就横在腿上；茶几上的一盆赤血兰，细长的叶子下垂着散落在他腿上。闭着双眼的面容刻满了深深的皱纹，仿佛没有丝毫生息，就像一棵枯死的树，连他周身的都彷如散发着一股子腐朽的味道。

    一片昏暗静谧之中，他忽然开口，“贵客临门，有失远迎。”

    “冒昧来访，家主勿怪哟～”昏暗的屋内，暗影一动，怪腔怪调的声音响起。

    司空家主睁开眼，那双透彻地浑然不似老年人的眼睛，缓缓移动，看向停在右侧的人影。“殿下再次来访，不知有何贵干？”

    “好心来为家主解惑哟～”从深沉的阴影里踏出几步，塞西尔挂着一张不像好人的笑脸，仿如在自己家般自在地盘腿坐到司空家主跟前，执起放在前面的茶壶，慢悠悠地给自己倒了一杯，端到鼻前轻嗅，露出几分陶醉的神情。

    司空家主透亮地异常的眼睛定定地看着他，不急不缓地说，“云山白茶，可还入殿下的眼？”

    “茶呀，我不懂～小黑猫倒是挺喜欢，虽然喜欢，但是却很少喝。”塞西尔随意地放下茶杯，“废话不多说，我赶时间～此番前来，是要请家主歇了将M嫁给其他人的心思。”

    “哦，殿下此言还真是直接地不客气。”司空家主一张褶子脸，看着塞西尔神情不变，“却不知有几分把握可以说服我？”

    塞西尔勾唇一笑，却说起另一件事来，“司空向晚跟司空彻身死，不知道他们的尸身葬在哪里？”

    “自是在我司空家祖坟。”司空家主转了一下横放在腿上的红铜色拐杖，赤血兰下垂的枝叶好似活物般被惊动，悄悄地缓缓伸展。

    塞西尔笑得越发不像个好人，猩红的舌尖舔过上颚，不掩恶意地说，“司空颜的那双眼睛挺有意思的，听说他是下一任司空家的家主。”

    司空家主看了他一眼，转动着拐杖，并不答话；散在他脚边的赤血兰蠕动着在茶几下爬着。

    “我这里却还有一件更有意思的，要让家主见上一见。”塞西尔并不在意，悠哉地曲起膝盖，修长的手指随意地晃了两下；茶几下的爬过来的赤血兰被蒙头盖脸地掀了回去。

    “哦？可是早间殿下所说的那件只有殿下知道的，却会让我把寂灭之主嫁与你的事？”司空家主转动着拐杖，慢悠悠地说；赤血兰纷纷抬起头，像是一群蛇类。

    “我说了，是前来为家主你解惑的。”塞西尔虚空随手一拂，微不可感的风瞬起瞬消。他猛然靠近司空家主，双眼直直地看入对方那双过分澄澈的眼眸之中。

    司空家主猛得握紧了拐杖，一息之间，整张布满褶皱的脸上出现了巨大的不敢置信，那双澄澈到诡异的眼中泛起巨浪，各种震惊、惊喜、怀疑、贪婪混杂在一起，澄澈顿时变得浑浊起来。

    不过一个呼吸的时间，塞西尔勾起笑，站了起来，伸手掸了掸裤腿，数截细长的赤血兰的枝叶飘然落地。

    “殿下，意欲何为？”司空家主紧紧抓着拐杖，越发浑浊的双眼及其热切地紧紧盯着塞西尔。

    塞西尔侧头看他，“家主不若再考虑考虑下一任家主的人选？”

    司空家主睁大眼，“我以为，殿下所求只是沐丫头。”

    塞西尔看着他，轻笑了一声，“司空息所图的，不过是他该得的不是吗家主？既然有我的存在，家主又何必退而求其次，选择司空颜呢？”

    “司空息？”司空家主念了一遍这个名字，看着塞西尔的目光越发地热切。塞西尔理了理衣领，“家主好好考虑，我赶时间先走了，再联系啊~”他说着，勾起唇，对司空家主挥了挥手，好像跟同龄好友告别一般。然后，他就光明正大地推开大门，大步走了出去。

    无视外面一脸懵逼的侍从，他甚是悠闲地跟人家友好挥手，好像自己就是个正常拜访过后离开的客人。然后在走出家主院落后，不出意外地看见了神色不怎么友好的司空颜。塞西尔冷着脸充满恶意地看了他一眼；司空颜目光冷冷地看着他逐渐走远。

    两人都没有开口，塞西尔也不想再听他说话，赶时间也是真的赶时间，其实昨天刚刚进入王朝的领空，父亲就让他立刻回去，现在得赶紧连夜赶回去，把他父亲的约见糊弄过去先。

    司空本家对于寂灭的秘密，隐藏了太多恶心阴私，超出了他们的预料；正常做法无法再保证M的安全，只能让司空老怪物的注意力转到自己身上来。将右眼的秘密暴露给司空家主，是中途做的计划调整，虽然如意料之中占据了主动，但是没想到低估了司空颜这颗老鼠屎！

    想到司空颜，塞西尔握紧了拳头，脸色越发地难看。

    “寂灭…寂灭！…”司空家主坐在原地，飞快地转动着铜红色的拐杖，他脚边的赤血兰疯狂地挥舞着细长的叶子，好似一道道血光飞掠。“是司空彻？还是司空向晚……司空觉风，不对。到底是谁？”

    司空家主停下转着拐杖的动作，整个人静止了片刻，然后突然站起来，他快步走进内室，打开了密室。

    对比刚刚昏暗的屋内，一片明亮的密室光线刺眼。司空家主却丝毫不受影响，他脚步飞快地走到被安置在正中间的水晶棺前，一动不动地伫立在那里，一眼不错地盯着水晶棺里的人。

    对着里面的尸体说起话来，“你可知，除了阿彻的女儿，如今又出现了一位寂灭之主！你说，他父母是谁？他似乎知之甚多。”

    司空家主转了转拐杖，停了一会儿，叹了口气，“向晚啊向晚，你真的是为景恒殉情而死的吗？”话音落，司空家主老树皮一样的脸笑了起来，折折叠叠的皱纹让这个笑显得十分诡异。

    “不重要了，这些问题的答案都不重要。原先我甚是担忧，司空沐会重蹈你的覆辙，而如今，天助我！天助我！寂灭，寂灭……”

    司空家主神神叨叨地自言自语了半晌，他伸出激动得颤抖的手抚上棺盖，然后整个人都迷恋得附身贴在棺材上，眼神狂热地定定看着棺材里面。

    剔透的水晶棺中，躺着一个女人。  一身银白色的衣裙上密密麻麻绣满了司空家家徽，那一头头巨兽的剪影爬满了整套衣裙。女人的双手安稳地放在小腹上，十指如葱，莹白如玉。一头青丝披散，她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让人不忍心打搅，她彷如天生就该如此与俗世隔绝。她的面容清丽柔美，竟然跟四长老司空觉风有着七八分的相像，只是塌陷的双眼让整张面孔变得诡异又可怖。  水晶棺中的女人被剜去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