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逆过来，你我联手，拆了那个风漩！将人剥出来！”华裳干净利索地命令。司空逆面色惨白，但仍迅速地站到了她旁边。两人合力抢夺分解着已来到他们控制范围之内的狂暴风元素，风速被迫一缓，黑雾险险脱离，抢先一步飘落到地面上，渐渐汇集凝聚成人形。

    半面人形半身雾，M在他人眼里越发像个鬼魅。好在她走动之间就迅速恢复了正常，还没活动开“咔咔”作响的肢体，一看见风团之中一个隐隐约约被迫露出的身影，她脚下浓如滴墨的暗影就意随心动疾射而去！

    风漩一被分解消散，暗影吊着一个人将之甩到了地上，翠绿的藤条如活蛇一般将他牢牢捆绑。众人围困上去，那中年人犹自挣扎，但看他双目遍布白翳，竟是个瞎子！再细看，又觉得对方的脸孔十分眼熟，叫M不得不想起来那个叫风鬼的杀手。

    华裳美目扫过司空颜皱起的眉间，看了眼秦清，那个安静的姑娘轻一点头，细而又密的翠藤在俘虏身上飞速爬行，包住了脑袋，堵住了他不甘的嘶吼，很快裹住了他全身。秦清指间捏着细细的翠藤，好似提溜着一个巨大的茧。

    司空顾扫了一圈，见司空颖只是后怕地紧紧扯着司空颜的衣袖，其他人围着那翠绿的茧，一时竟没人说话。他迟疑着开口，“所以，我们是不是要先审问一下这人？万一有其他同伙埋伏……”

    “不必。我们按原计划继续走。”华裳直接否决，“阿逆，辛苦你了，出了这片草滩再休息。”司空逆摆摆手，示意自己无碍。小篙抹了一把额头的汗，看并没人提出异议，只能点头称好，上前继续带路。

    “晋阳。”收到长公主示意，晋阳上前走到小篙身旁，拍拍他的肩，讲了个冷笑话：“放心，方圆百米内的地面一直都很安全。” 小篙下意识地抬头望了望天，晋阳嘿嘿一笑，“天上我管不着啊。”

    M活动了一下略感酸胀的关节，感觉很不错。自从教授大人让她十八岁前不要使用全身雾化，她很听话地一直没有用过，果然现在再用，身体适应多了。她默默跟着众人，帽檐下的视线看了会儿秦清轻松提溜着的翠茧，心想，这人跟那风鬼长得如此相像，指不定是什么亲人寻仇；虽然最后他紧咬不放的好像是自己，但也不太能因此确定是来寻谁的仇。看华裳长公主干脆利落地指挥，仿佛什么都在她掌控之内。想着想着，思维忽地跑偏，她好像一下子明白了金子好手里的军方武器，为何能带地如此理所当然了。

    晋阳的小土屋造地越发得心应手，秦清的餐食也是备得越发丰盛。

    M扒着饭，抬头看了眼被挂起来的绿色大茧，越发觉得这顿大餐是长公主在犒劳她这条饵；而现在，鱼饵好像变成了眼前这只孤零零高悬着的大茧。

    但不知道是大茧的同伙怯了呢，还是他确是唯一的勇士，被高高挂起了一夜，大茧也没吸引到什么访客。休息了一晚上的司空逆，睡醒又是一条好汉，于是，在离开了那片绚丽诡异的草滩后，大家按计划前行，有华裳跟司空逆两个风系带飞，所有人不沾一点泥水地飞跃沼泽，低空俯瞰过全景。

    小篙嘴里“比较费力气”的沼泽地，首次以全貌出现在他眼前，被带飞的小篙双脚一落地，兴奋不已：“嘿！咱这轻轻巧巧地，跟鸟儿似的就过来了？我养父当年过沼泽可是差点要了老命了。”说着说着，感叹地摇了摇头，元素师跟普通人真真是太不一样了。这一趟导游做的，就跟跟来玩儿似的，除了那刺客吓人了点儿，但全员毫发无损，全程躲着看的小篙想起昨天发生的事，依旧没什么实感。

    “可不是，连我也觉得不太真实呢！”金子好不知道什么时候跟司空颀勾肩搭背在了一起，跟小篙兴致勃勃地闲聊。

    小篙只当他们随意附和，一边掏着他珍藏的烟叶子，一边搭腔，“那不能够吧，你们什么没见过，只有我们普通人看你们好像凡人看神仙。”

    金子好好奇地瞅着他将烟叶子丢进嘴里津津有味地嚼，小篙笑呵呵地将装烟叶子的袋子递过去，金子好捏起一小撮，试图向司空颀分享他的好奇。司空颀瞅着那被烘得半绿不黄的叶子，谢绝了他的好意，目光追随了一下路过的M，接了句，“我确实没见过有活人在我眼前全身雾化，我现在看我们少主也像是在看神仙。”

    “哈？那不能够吧。”金子好嚼着小篙的烟叶子，学着他的话，含含糊糊地说，“全身雾化不就是你们家搞出来的秘技。好像是有些年头了，群岛之战那会儿出现过的吧，才三四十年，不至于失传吧？”说到这儿，实在受不住嘴里呛人的味儿，赶紧“呸呸呸”地吐掉了。

    小篙哈哈大笑，早有准备地给他递上清水。司空颀嫌弃地往旁边挪了两步，“个人持有跟家族共享那是两码事好不好，鬼知道，反正我在家里是连个像样的记录都没见着过。战争死了那么多人，天才都跟批发似的。我严重怀疑那一代人已经耗尽了天地之灵气，以至于如今像我们这样有一两分能力的人竟也成了天之骄子。”

    金子好漱了两遍口，牙疼得“啧啧”两声，“又酸又苦，颀颀啊，你这话就跟小篙的烟叶子一样，又酸又苦还呛人呐！”

    司空颀叹口气，“得儿，金子大少爷，您是名副其实的天之骄子，我说的‘我们’其实是我跟司空顾那个吃白饭的。”小篙笑呵呵地嚼着烟叶子，听两个年少元素师对话，觉得有意思地紧，仿如窥见了一角那个他此生无缘的世界。

    金子好并不避讳听乐子的小篙，展开双臂，慈爱地拍拍两人，“时代不一样了少年！真有战争，一发火磁炮能轰死一群中级火系元素师；一座装备了光系防御器的城墙，别说你化成雾，就是你化成粒子都渗不进去！幸福的和平年代嘛，大力发展经济，多多发明生产民生用品不好吗？别学那些目光短浅的世家，干甚要抵制我外公推行民生计划，看看我们金家跟公孙家联合开发的元素治疗仪，已经普及到了宁川啦！”

    小篙笑眯眯地举起手，“元素治疗仪我听过，只在宁川中心城市的大医院才有，听说用一下，倾家荡产。”

    “……咳咳” 金子好摸摸鼻子， “这个……尚在普及，尚在普及，慢慢来嘛，新技术需要先推广，价格才能下降，那都需要时间，时间……”

    司空颀“噗呲”笑出声儿，揶揄，“我才是跟小篙一样跟着来见世面的，别说少主的全身化雾第一次见了，军用喷射枪我也是第一次摸到呢。”

    “这个这个，你可是姓司空的，别装得连元素武器都很少见过好嘛！”金子好缩回了拍人的手，司空颀翻出个死鱼眼，“军用喷射枪！军用！那是一般的元素武器吗？我不管，你拿出来，再给我摸摸！”说着就上手要去掏他怀里的空间器，金子好赶紧抓紧衣襟，一副贞洁烈女的模样，“你你你，你们少主那双匕首也是极难得的元素武器！绝对是大师作品！你你你，你去找你们少主摸去！”

    “什么！你们竟如此大胆，要去摸我家少主！”

    四肢缠斗在一起的金子好跟司空颀齐齐抬头，就看见司空逆大声扭曲着他们的话，不怀好意地坏笑着。于是，金子好跟司空颀互相对视了一眼，齐齐扑了上去，四肢缠斗在一起的成了三个人。嚼着烟叶子的小篙早就在俩人开始胡闹的时候躲到了一旁，现在看又一个人加进来，只在那儿拍着大腿笑。

    突然听见有人提到自己的M，猛一个回头，就看见三个少年我扒拉着你的眼皮，你怼着他的下巴，他扯着我面皮，三张嘴歪眼斜的脸，好不精彩。

    就坐在大茧旁施施然饮茶的华裳长公主，笑意盈盈地看着他们打闹，正对上M的视线。长公主优雅大方地朝她一颔首，M瞅了眼她上方的大茧，抬手摸了摸正轻轻震动的耳饰，无言地离开了众人，没人能听见她的耳中正传来塞西尔那货粘腻的撒娇“我的老父亲不准人家再去王朝京都～人家好想你呀～小黑猫～～～”

    “是三皇子？还是那个已死的风鬼？”

    华裳看着M走远，收回目光，放到身旁公孙下惠的身上，“那必然是，践踏了父皇慈父之心的三弟啊。”

    公孙想了想说，“陛下慈父之心可鉴，即便追加惩罚，恐怕依旧不会太重。”

    三皇子党自上次清音寺刺杀失败，其中一名叫风鬼的杀手被M反杀，华裳这边设局另擒了一名叫丙述的杀手，三皇子弑姐证据确凿，辩无可辨；奈何皇帝在此时慈父心肠发作，迟迟不愿严惩三子，只暂时将他禁足在他那富丽堂皇的王府中。三皇子倒是破罐子破摔，本着自己不好过，长姐也别想安宁的主旨，祸水东引来了风鬼的兄长。就是这个茧里的盲眼男子。

    华裳冷眼旁观着她那个蠢笨的三弟费劲儿谋划，自己稳坐钓鱼台，趁着翰学游历，三俩下聚集了当时清音寺的一行人，一大帮与风鬼之死相关人员齐聚一堂，又远离京都，风鬼的兄长自是成了那必会咬饵的小鱼。而这条小鱼也即将成为钓起三皇子这条大鱼的饵。

    “他能脱钩一次，两次，三次；不曾对我这宽恕了他多次的长姐愧疚悔过，也不对仁慈的父皇心怀感恩。这样三番四次，心狠手辣之人，岂不让人担心他哪日就不会 —— ”华裳话语渐轻，轻地几不可闻。

    “弑父。”依枯树后的司空颜轻飘飘地接上了最后两字。那日一来，要剖杀三皇子这条鱼的就是反复宽容他的陛下了。

    公孙下惠闻言，冷静地点了点头，转了话头说，“杀手令的令主，是不是要防着点，他为何出卖自家杀手的信息？”风鬼有个愿意为他复仇的哥哥，这种信息，最初自然只能是从杀手令处得来的。

    华裳沉默了片刻，只说了一句，“那个叫丙述的人证，可以死了。”

    “为何——”公孙质疑的话刚出口，顺着华裳的视线看到绿色的大茧，他截住了自己的话，确认道，“此人只为弟复仇而被三皇子寻来，他并非杀手令的杀手。”所以出自杀手令的原人证丙述可以死了，因为已有新的人证。

    看着华裳点头，公孙下惠却依旧想不明白，杀手令的令主兜了一大圈，主动替他们“被”三皇子联系上，让三皇子跟风鬼的哥哥牵上线，再行刺杀，被他们捉住，只为了换取他们处理掉出自杀手令的失败杀手吗？杀手令这种组织，竟然还管失败被擒的杀手吗？

    司空颜也在看着绿色的大茧，语意不明地轻语了一句：“交易吗？”

    华裳侧头看向他，无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茶杯，“是双赢。”

    司空颜低头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杀手令，只不过是王朝人的叫法，它始于联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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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笔双赢的交易。

    除了让杀手令跟王朝长公主建立初步合作，对我们而言，丙述一死，M接过杀手令之事的源头消息就断了，景家人日后无论如何说，都只能是造谣。】

    “切～你话说得好听，你倒是去跟M坦白杀手令的事啊～”

    【……父亲不准我们再去王朝。】

    “啧～烦！父亲派人去调查小黑猫了……”

    【拖延时间，并不能阻止父亲发现寂灭。】

    “果然，还是干脆找小黑猫一起私奔去吧～！”

    【你想威胁父亲，投鼠忌器。呲，弗拉基米尔一直觉得，是我带坏了你。】

    “诶～～说什么呢～我们不是一体的嘛～～塞西尔～”

    黄昏时刻，塞西尔笑嘻嘻的脸淹没在半明半暗的光影之间，墨绿的那只眸子缀着冷森森的笑意，再次被留长的发丝下，另一只瞳孔里一片寂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