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日子在一天天的接客、学习琴画以及媚术中过去。妈妈时不时还会在每个姑娘房间的地砖上敲敲打打,看看是否有松动的痕迹,检查我们有没有在下面藏着客人给的钱,一旦发现了钱就会被没收,姑娘也会受到惩罚。

    这期间,一名叫仙鹤的姑娘得杨梅大疮病死了,还有一个叫娇杏的因逃跑,被活活打死了,而秋荷则上吊了。

    她自那晚服侍堀部司令后,精神就一直不正常。那双清澈好看的杏眼,变得空洞,失去了原本的光彩,经常发呆走神。还经常问我,洋人们说的天堂真的存在吗?我们死后也能去那吗?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能安慰她一切都会变好。但我晓得,这话连小孩儿都哄不到。

    听照顾她的马姨说,秋姑娘那晚被折磨得浑身是伤,到处青一块紫一块的,下身也血淋淋的。

    六月荷花开,九月花凋零。

    花开之时,便意味着凋零之期。

    寒冬卷满长街,满城梅花渐渐露了花苞——冬梅恋爱了。

    那人我见过,叫薛致平,二十四岁,高高瘦瘦,眉目间有些俊朗,可惜穿着粗布麻衣,是个平民。

    可冬梅不这么想,每每都自降身份与薛致平缠绵,不然以她可以自选客人的地位,往常是断不会陪这种泥腿子的。但她说他的思想先进,性格英勇,将来肯定能干大事,把小鬼子们打跑。还说她和其他女子一样,并不低贱,都是平等的。并且向自己承诺,以后一定会救她出去,然后娶她为妻。

    她说这番话时眉飞色彩,漂亮的桃花眼中跳动着耀眼的光。

    我不愿扰了她的美梦,却又忍不住道:“可是姐姐,外面这么多守卫,还有日本人,我们出不去的。而且,他只是个平民啊。”

    可姐姐却不以为然,只说:“我相信他。”她的清眸比月色还要柔和几分,满是对那个男人的爱恋。

    月上树梢,清辉满地。窗外的梅枝横斜,幽香的蓓蕾无声地绽放。

    然而,命运总是无情的,它毫不留情击碎冬梅对未来的憧憬。在1941年1月27日的雪夜,两人云雨之后薛致平突然对她说:“小梅花,我得离开这儿了。”

    冬梅一惊,连忙问道:“为什么?去哪儿呀?”

    薛致平答道:“北方。”随即将她拥入怀中,把头埋进她的颈部,深吸了一口气,又说道:“你要好好保重。等我五年后回来娶你。但如果我没来,就别等了。”

    他紧紧地抱着她,并深深注视着她姣好的面容,似乎想把她融入骨血,刻在心上。

    冬梅愣了愣,随后回搂住男人的脖颈,坚定道:“不,我等你回来。”

    第二日清晨,春熙院就被宪兵队包围了。他们强硬的踹开每间房门,粗暴地把刚睡醒的姑娘们全部都拉在院子里站着,翻找着我们房间的各个角落。

    陈队长对妈妈说昨晚有一名□□曾来过这儿,名薛致平,问我们有没有人知道他的下落。

    妈妈一听便立刻望向冬梅,声音尖锐道:“她肯定知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小贱蹄子天天和那人鬼混!还天天在私下说皇军坏话,说□□好。”

    陈队长闻言,便朝旁边两个宪兵做了一个拿下的手势。而冬梅自陈队长说明来意后就目光呆滞,面无表情,被人架着摁押在跪在地上也没什么反抗。只是喃喃自语:“原来……是这样啊……”

    我和其他人则被八名宪兵拦在外面。心口堵的发慌,似有千斤重,掩在袖子下的手不自觉攥紧了拳头,无力感在心中不断蔓延。

    雪后初晴,万物披上了一层白白的绒毯,冬日的阳光透着苍白,洒落在雪层之上,泛出耀眼的光芒。

    姐姐衣衫单薄,只穿着一件简单的睡裙,就这样跪在寒冷的雪地中。

    陈队长问她:“薛致平去哪了?你最好如实回答,不然就是通共了。”

    她淡淡地开口:“我不知道。”

    妈妈却在一旁说:“陈队长,她撒谎!那厮都快把她当成眼珠子了,怎么可能会都不告诉她。这贱人肯定知道点什么。”

    听此言,陈队长嗤笑:“软的不吃吃硬的。来人,给我打!”

    旁边立着的宪兵扬起手中的马鞭朝姐姐挥去,带起一道劲风,在她如白玉般娇嫩的肌肤上,留下一道道令人狰狞可怖的血痕。鞭子上滑落下一滴滴的血珠,在雪地里开出鲜艳夺目的花。

    但姐姐不哭不叫,只是身体因剧痛产生的轻轻颤抖,以及传来压抑克制的闷哼声。她冷冷一笑,讥讽道:“嗤,我就算知道点什么也绝不会说给你们。我告诉你,等他回来的那一天,就是你们这群汉奸走狗的死期!”

    听此言,陈队长怒喝道:“哼,伶牙俐齿。区区娼妓在这装什么硬骨头?给我打到她说为止!”

    我心如刀绞,拨开人群不管不顾的往里面冲,带着哭腔喊道:“不要……不要!不要打了!”我想替她挡住鞭打,但却立马有一个宪兵扑了上来,并将我反剪双手,死死压制住我。

    这一闹,引起不小的动静,姐姐也注意到了我。她偏过头,嘴角扯了扯,努力朝我挤出一个微笑。她说:“小烟儿,要照顾好自己呀。”

    那抹笑,凄美又决绝。在众人惊讶的注视下,狠狠撞上了一旁的石灰墙。大量温热的血液从她额头涌出,染红了身下的白雪,生命永远停在她二十一岁那年。

    院中有一瞬寂静,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晃了神,扣押我的那名宪兵,也松了手上的力道。

    我喉头哽咽,鼻尖发酸,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双腿一软,直直跪坐在了雪中,任凭眼泪夺眶而出。

    但没有找到任何□□线索的陈队长还是不甘心啊。他想挨个审问剩下的姑娘们——尤其是我,觉得我和姐姐关系好,肯定能撬出点什么。

    这时,叶四爷来了。

    他拧着眉头,注视这一片狼藉缓缓开口:“既然知情者已死,再到这里查也毫无意义,薛致平狡猾,想必不会在这留下什么线索,事情还是不要闹大了。陈队长,我们还是好好想想如何向上头交代吧。”

    陈队长想了想,觉得他说的有理,也只能如此。只是临走前心有不甘的冷哼一声,瞪了我一眼。

    最终,薛致平的逃出以我姐姐的死画上句号,往后我再也没在春熙院听过关于他的消息。

    人群渐渐散去,只有我的姐姐静静地躺在那儿,妈妈只是淡淡撇了一眼便对两个伙计道:“拖下去埋了。”

    那两人听后互相对视一眼,不同而约的眼睛一亮,露出一个笑。

    那笑……让我感到恶心……

    “等一下!”我连忙跟上去,拦住他们。

    一个男人皱眉不耐烦道:“干什么呢?别挡道!这可是你们妈妈亲自吩咐的。”

    另一个也面露凶光地附和:“没错,小心连你一块干。”

    对此,我无动于衷,只是取下发上唯一的一根银钗递过去说:“还望大哥行行好。冬梅是我在这相伴多年的姐姐,我想亲自葬她。”

    两个男人狐疑地望着我,仔细瞧着银钗,一个男人先是把它放在手中掂了掂,另一个则是抢过去在嘴里咬了一口。半晌,一个男人才回答:“行吧。算你懂规矩。”

    我将姐姐葬在了她生前最喜欢的一棵梅树下。

    寒梅绽放,花影婆娑,幽香弥漫在空气中,令人永远难以忘怀。

新书推荐: 首都星落户指南[星际] 天下第一当然能击沉各色天骄 鬼王也要给我打工 神契 假王妃靠水利系统在古代开挂 时光与你相遇 暗殇浮屠 论双工科男女军婚的可行性 忆往情深 竹马走开,别拦着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