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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事(肆)

    于昏暗的宫道上穿行,约莫两三刻钟,他们才来到地牢。

    地牢设在宫内最偏僻的北角处,最前方落了一道铜制大门,其上刻着一个极大的“刑”字。

    地牢前站着四名守卫,每个人手上都拿着一支长矛,一见简绥珩便齐齐行礼。

    还未走进地牢,浅汐眠已能感觉此地积满各种戾气与怨气。

    简绥珩本想让浅汐眠和司天在外头等着,因地牢里血腥阴暗,不太适合姑娘进去。

    浅汐眠不应,简绥珩也没有强求,只抬手让守门的侍卫将牢门打开。

    地牢内阴湿昏暗,飘散着令人作呕的酸臭味和霉味,没走几步,浓重的血腥味便已钻入鼻尖。

    地牢里很暗,托两位侍卫带来的火把,堪堪能看清前方一隅之地。

    沿着一条还算宽敞的小道往前走,一路过去皆是不同的哀嚎声与惨叫声。

    浅汐眠借着火光看向被关在铁栏后的人,有的披头散发,有的哀声连连,有的甚至扒着木栏疯狂想抓住简绥珩,都被黑衣侍卫一一喝退。

    走了有一阵,他们才在一处牢房外头停下脚步。

    借着火光,能看到里头聚了不少身着道服的道士。他们与一路走来见过的囚犯不同,即使身处囹圄,依旧稳身打坐,全然不顾耳边绵绵不绝的哀嚎声。

    等黑衣侍卫打开牢门,里头坐着的十几个道人方才睁眼看向他们。

    简绥珩在一众道人的注视下,缓步走进牢内,对着道人们深深鞠了一躬道:“关了道长们许久,实在抱歉。现下我们已找出国君突然下屠道令是因受蛇妖侵害,本意并不想伤害各位道长……虽然我说这话并不能弥补对你们造成的伤害,但……”许是简绥珩很愧疚,对道长们说的话有些前言不搭后语。

    简绥珩还未说完,坐在最角落里的那个道士已开口打断他:“那蛇妖现在何处,带我们去找他。”

    浅汐眠往里头看了眼,借着墙上的火盏看清说话的道人。

    他身着一袭白道袍,年纪看起来不大,肤色白皙,眉眼俊朗,额间还有一粒朱砂痣,说起话来声音温厚深沉,周身之气奇怪地与其他道长不同。

    许是没想到道士不怪罪他,简绥珩愣怔了会才开口:“在星谕阁,这位道长他……”

    念宇径赶紧走到简绥珩身侧对众位道士抱手道:“感谢各位同僚不计前嫌,此事紧急,还请各位先同我们出去,边走边说。”

    “走吧。”说话间,那个年轻道长已起身走来,经过浅汐眠身边时还抬眼看了她一下。

    不知年轻道长为何看她,浅汐眠也抬眸看了他一眼。

    四目相对下,年轻道长很快错开视线,带着牢里的其他道士走出牢门去了。

    一路上,念宇径简单向道士们解释一下方才发生之事,特别提及为了困住蛇妖要在宫里筑起一个固地阵。

    道士们显然知道此阵,皆坦言愿意帮忙取血筑阵。

    等他们回到星谕阁,天上的红月已逐渐恢复清晖。

    确认蛇妖还被困在星谕阁中,念宇径在周边选了个空地取出符咒按在地上筑阵。

    等阵眼化开,念宇径立即起身抽出身后长剑在自己的手臂上划了一道,将血滴入阵眼中。

    其他道士见了,也默默排队接过念宇径递过来的长剑划出伤口,将血汇入发出红光的阵眼中。

    不知仙血能否帮上忙,见长剑已传到她手上,浅汐眠只看了眼长剑便接过来往手臂上划。不过还未划开,方才那个年轻道士已快步走来,夺过她手中的长剑道:“血已足够,不必再取,在旁帮我们护法就是。”

    见年轻道长拿走长剑,浅汐眠虽不解其意,但瞧见他已转身进到法阵中,还是放下袖子,抽出风鸣剑替他们护法,简绥珩则在旁守着他们。

    诚如年轻道士所言,血已足够筑起阵来,浅汐眠刚退开,一方极大的结界便缓缓向上扩散,直至将整个星谕阁拢住。

    等结界筑好,围坐筑阵的道士们方才起身向他们走来。

    半刻钟内又是取血又是施法,即使是道法高深的道士也无法撑住,这群道士也不例外,所以他们皆脸色苍白地向他们走来。

    分头包扎效率更高,浅汐眠从简绥珩手里接过纱布便同司天一道过去帮道士们止血。

    念宇径耗的法力最多,走来时身形最踉跄,简绥珩快步上前扶住他,浅汐眠则拿起纱布在他流血的伤口处缠了几圈,将其紧紧绑住。

    等帮念宇径止住血,突有一只流血的手臂伸到她眼前来。浅汐眠抬眼看去,发现来人正是方才那个年轻道长。

    见年轻道长一直举着手,知道他的意思,浅汐眠忙拿起纱布帮他缠住伤处。

    等帮年轻道长绑好伤口,简绥珩立刻伸手拦在浅汐眠的身前道:“多谢道长相助。”

    年轻道长笑了笑,朗声道:“不必客气……额……殿下,你本可……”不知想起什么,道长一下止住话锋,探身看向浅汐眠:“对了,姑娘长得很像我的妹妹,她也是你这般年纪了。”

    不知白衣道长为何突然同她提起自己的妹妹,浅汐眠觉得奇怪,顿了顿才开口:“可我并不是。”

    年轻道长又笑了,煞有其事地点点头:“的确不是,不过谁知道呢,我已许久未见过她,很是想她。”

    见他笑意更深,浅汐眠无言以对,转身去帮其他道士包扎伤口去了。

    等将伤口包扎好,年轻道长才看向站在一旁的念宇径道:“这位道兄,我们现在便动手除妖吗?”

    念宇径摇了摇头:“那蛇妖妖法高强,我们此番刚取血筑阵,还是先休整一夜再说,别坏了身体。”

    年轻道长点头道:“也是,那便休整一夜再做打算。”

    年轻道长语罢,十几个道士便在侍卫们的带领下前往偏殿休息去了。离开前,年轻道士远远看了浅汐眠一眼,不过很快他的视线就被简绥珩挡住了。

    道士们走后,念宇径也要回去调息,与他们打过招呼就走,简绥珩则命跟随的两个侍卫将司天送回去休息。

    等所有人离开,简绥珩才回身看向浅汐眠道:“浅姑娘,方才收的人灵,是要将他们渡化吗?”

    浅汐眠点头道:“是,你先将应妖链给我。”

    “好。”简绥珩动作利落地将应妖链解下来递给浅汐眠,浅汐眠接了过去,施法将收在其中的人灵全部放出。

    人灵生前皆是被蛇妖残害致死,怨气极重,一经被放出就疯狂嘶叫起来,边尖叫边往四处逃窜开去。

    见人灵这般痛苦,浅汐眠忙低声念咒将他们集中一处,施法替他们渡化。

    渡化人灵时,浅汐眠还看到之前在神踪山上交手过的那群化妖的黑衣人……

    不想他们受蛇妖控制,最后还是难逃一死……看着这群痛苦尖叫的人灵,浅汐眠只觉心有郁气。

    无论如何,此妖必须除掉!绝不能让它继续戕害凡人!

    念了会往生咒,等人灵全部安静下来,变成银白色荧光,浅汐眠才施法收回符咒,抬手将他们送到天上去。

    受咒语指引,人灵成堆往天河飘去,慢慢跨过天河,往轮回之境去了。

    有个虚弱的灵魂脱离队伍落到简绥珩眼前,浅汐眠侧眼看去,看到简绥珩正小心翼翼地捧起那只灵魂,慢慢将其放到天上,等它飞走,他才哑声开口道:“是我无用,没能护你们周全,愿你们来世安康无虞,再无苦痛……”

    等人灵全部跨过天河,浅汐眠才将应妖链收起,递给简绥珩。

    简绥珩并未接走应妖链,抬手将其推回给浅汐眠道:“浅姑娘,这是你的法器,不必再给我了,我现下已开了义眼,能看到妖了。”

    应妖链的主要作用是护身不是看妖,所以浅汐眠并未收回,坚持道:“不用,我需要找你拿便是。”

    简绥珩闻言有些踌躇:“这……”

    见简绥珩踌躇,浅汐眠直接将链子塞到他手里,“好了,拿好。我累了,先回去休息了。”

    简绥珩手忙脚乱地接过应妖链便追着浅汐眠过来:“浅姑娘,慢些走,我送你。”

    轻缓的夜风中,浅汐眠与简绥珩并肩而行,头顶那轮红月随之卸下红光。

    被简绥珩送回乐语宫后,浅汐眠先化身成风去星谕阁探查一圈,确保蛇妖还被困在里头,固地阵也坚不可摧才回到乐语宫。

    睡下前,浅汐眠施法给夕缘仙君传了个音信,将此事告知于他。

    这一夜,不知因何,浅汐眠睡得极不安稳,好似有什么压在她身上,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乍然从睡梦中惊醒,浅汐眠刚睁开眼便见黑夜中有一双极亮的兽瞳正定定看着她,惊得她立刻化出风鸣,将其掀飞。

    见一室昏暗,浅汐眠转手用风鸣扇出一团灵火聚到宫灯里。

    借着火光,浅汐眠方才看清刚才盘在她锦被上的是一条小黑紫蛇。

    它正定在半空中,吐着信子看着浅汐眠,下一刻又嗖的一下,重新落到她的锦被上。

    浅汐眠伸手想抓住它,不想它却突然变成女子人形,将长腿垂下榻,慢慢逼近浅汐眠,用那双猩红又魅惑的双眼盯着她看。

    “方才是小妖眼拙,没看清是仙官大驾,实在失敬。”蛇妖说着,突然抬手抚上浅汐眠的脸。

    浅汐眠往后微仰,躲开蛇妖的手后再次举扇将她扇开。

    被风扇开后,蛇妖并不气恼,站定后冲浅汐眠邪魅一笑道:“仙官大人,你确定现在打死我,而不是听我告诉你一件趣事?”

    听出蛇妖话里有话,知蛇妖有备而来,浅汐眠站于蛇妖面前,举起风鸣对着她:“你究竟有何目的?”

    蛇妖笑道:“小妖哪有什么目的,不过是想增长点法力罢了。”

    见蛇妖虚以为蛇,浅汐眠也笑了:“增长法力?你既有法力,何需来此?”

    蛇妖大笑起来,扭动着纤细的腰肢慢慢绕着圆桌走,边走边说:“我的法力再高又如何,也抵不过这么多道士来抓啊。”蛇妖边说边将桌上的红烛点起,照着其脸又多了几分妩媚。

    浅汐眠盯着蛇妖道:“你走不了。”

    蛇妖的瞳孔猛然一聚,笑得愈加猖狂:“仙官大人还没看到那个小公主?”

    小公主?

    虽不知蛇妖口中的“小公主”是何人,但清楚蛇妖拿此人说事定有联系,浅汐眠立即瞬移过去将剑搁在蛇妖的脖颈上逼问道:“什么公主?你还做了什么?”

    被浅汐眠威胁着,蛇妖更加疯狂地扭动腰肢:“仙官大人去看过便知,届时小妖会在星谕阁恭候仙官大驾。”

    见蛇妖被控制还卖关子,浅汐眠立时举剑刺向她。一经刺中,蛇妖一瞬化作烟尘消散开,只在半空留下一点灰烬。

    知道方才那个只是蛇妖化出来的分身,浅汐眠反手将蛇妖留下的烟尘挥出殿外便打开殿门出去。

    既然蛇妖说是公主,想必是简绥珩的姐姐或是妹妹。倒是心思狠毒,不直接对简绥珩动手,而是用他的亲人逼他,难怪简绥珩一直安然无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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