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净尘(壹)

    绯红的朝晖悠然透过敞开的窗棂照到铜镜上,漫散着光落到榻上之人清隽的脸上,将其额间微微渗出的冷汗照得分明。

    不知因何,这一觉浅汐眠睡得极其难受,思绪始终昏昏沉沉,反复做着一个奇怪的梦。梦里她被困在一方极深的黑潭,四肢无法动弹,连法力也无法使出。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终于冲破黑潭恢复灵识,方睁眼,身侧落着的帘幔倏然飘入眸中。帘幔正有气无力地轻摇着,宛如她怎样都聚不起力的四体百骸。

    “妖女,你醒了!”一个长调女声自不远处传来,蓦地打破室内沉寂,浅汐眠勉力抬眼看去,瞅见是一袭黄衣的赵梦莲正向她走来。

    赵梦莲神态怪异、双眼无神。即使浅汐眠动弹不得,也能探出她的身上带有一股妖气……竟是被妖物控制了!

    不知赵梦莲为何被妖物控制,深觉凡人之躯不能久受妖气影响,浅汐眠还是凝神聚气想挣开身上的禁制,替她驱除身上的妖气。

    刚撑着乏力的身体坐起,浅汐眠垂眸间便见自己的右手背上已化出几支金红色鸟羽。

    化形……灭灵咒!

    感觉自己的身体热得更难受了,浅汐眠只能强撑住身体,但喉咙干涩得厉害,逼得她连话都说不出。

    她伸手想抓住赵孟莲,却反被赵孟莲侧身躲开。

    赵梦莲死死盯着浅汐眠的右手看,甫一回魂登时脸色剧变,跌撞着转身离开。

    不知赵梦莲去做何事,担心她被控制会出事,浅汐眠勉力抬手调息,想将身上的灭灵咒破开。不想灭灵咒对她的灵体压制极强,压得她连灵气都运不了。

    “快去找殿下过来!”

    浅汐眠闭眼催动体内灵丹,模糊间听到殿外传来赵梦莲急切的声音。

    灭灵咒对灵体伤害极大,浅汐眠尝试多次皆无法将其破除,不多时体内的剧痛就逼得她一阵寒一阵热,不断沁出冷汗来。

    随着痛苦加剧,圈在浅汐眠手上的银镯和脚踝上的银环猛地爆发出一阵巨大法力,将她圈了起来。

    “汐眠!”

    浅汐眠已痛到失语,全身甚至发起恶寒,模糊间听到几道混乱的脚步声,下一刻她已跌进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感受到温暖,浅汐眠如同身处严寒遇到一团明火,勉力伸手,紧紧抱住这团温暖。

    “汐眠,你可还好?我们现在就去找御医,你一定要挺住……”

    耳边似乎传来简绥珩的声音,浅汐眠本欲告诉他自己无事,嘴却像被封住一般说不出话来。

    下一瞬又有脚步由远及近,赵孟莲的声音豁然响起,“太子哥哥,你也看到了吧,她就是妖女,我是在帮你灭妖,你看她用的妖术多狠厉啊,不是妖是什么?”

    怀里的“暖炉”似乎动了动,不多时浅汐眠整个身体都靠到了“暖炉”上。

    “你做了什么?”简绥珩声音喑哑低沉,紧接着一声惊叫响起,浅汐眠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又躺了回去。

    “我什么都没做!我是在帮你除妖!”

    浅汐眠隐约听到两道不同的脚步声一进一退,须臾间又横插进一个熟悉的声音。

    “珩儿!你在作甚?”

    “三公主被妖气所控,我是在帮她驱除。”

    “舅君,我没有被控制,我只是想帮太子哥哥除妖。这妖女蛊惑太子哥哥,还扭曲事实。你看这妖女的手上还有羽毛,不是妖是什么?”

    “住口!你心绪不稳,别再胡言,我和汐眠都会帮你。”

    “你疯了?啊?竟为了一只妖伤害你的御妹?”

    “父君,任何人都可诽谤汐眠,但你凭何?她可是救了我们整个龙熙国!”

    “你怎知她与那蛇妖不是一道,为的是骗你?若她真的是人,为何手上会有羽毛?”

    “妖……妖!亏她为了救我们,救龙熙国做了这么多,最后也抵不过一句妖!”

    “珩儿!”

    不知国君一声惊呼后,简绥珩做了什么,浅汐眠已无力撑住神识,终是昏了过去。

    昏迷中浅汐眠又做了一个梦,梦里她回到了灵界,眼前是再熟悉不过的山洞,但洞里却没有师父的身影,反而燃起一团幽蓝冰火。

    灵台浑浊时,浅汐眠清晰感觉到体内有两股火在较劲,身体始终又冷又热,极其难熬。不知过了多久,猝然有一股力横空出现在她体内,猛地破开两火,激得她剧烈地咳嗽起来。

    “汐眠,汐眠……”

    模糊中听到有人在唤她,浅汐眠遽然惊醒。一睁眼,发现自己正被简绥珩背在背上于一片昏暗的林中跑着,林间时能看到微光。

    不知他们为何出现在林中,浅汐眠勉力趴在简绥珩的背上低声唤他:“绥珩……”

    “汐眠,你醒了!”听到她的声音,简绥珩激动地侧脸想看看她的情况,但身后传来的马蹄声还是让他收了声,继续背着她往前跑去。

    逃跑过程中,简绥珩抽空问浅汐眠:“汐眠,你可还好?身体还觉得难受吗?”

    “我无碍。”察觉到简绥珩是在躲避身后的人马,浅汐眠勉力念动瞬移诀,带着他瞬移躲开身后的一众追兵。

    阖眼睁眼间,一直紧追不舍的声音倏然消失。

    敏锐察觉到脚下的路和周边的景象都变了,简绥珩陡然停下了脚步。

    借着远处半明半昧的晨光,简绥珩倾身将背上的浅汐眠稳稳放到一块巨石上。

    等浅汐眠坐稳,简绥珩才半跪在她身前运气探查她的气息与情况。

    虽说简绥珩修炼道法不过几日,但入门的探气已掌握不少。

    浅汐眠醒来后,身上的疼痛早已消失,连灭灵咒也无迹可寻。不知简绥珩如何破除掉她身上的灭灵咒,浅汐眠出声问他:“你帮我破除了诅咒?”

    简绥珩眼里骤然闪过一丝迟疑,等了会才开口:“是一个道士破的,他刚离开不久。”

    “道士?”

    “对,一个云游道士。”

    见简绥珩不愿多说,浅汐眠也不再追问,扫了眼自己的右手便问道:“赵孟莲情况如何?我们为何在这里?我晕了多久?”

    简绥珩一一回答她的问题:“我照着念一道长给的书册,已驱除掉赵孟莲身上的妖气,你不必担心。”简绥珩边说边从身侧扯下水袋递给浅汐眠,等浅汐眠接过喝了口,他才继续说道:“我无法驱除你身上的妖气,只能带你出宫去找道人相助,你已昏睡了两日。”

    浅汐眠抬手擦了下水渍才问:“刚才追我们的是什么人?”

    “是宫里的护卫军。”

    听出简绥珩的言外之意是他们在躲避宫里的追捕,浅汐眠抬起头,逆着从森林缝隙中挤出的一缕曦光看着简绥珩苍白的脸:“你相信赵孟莲的话?”

    本以为简绥珩也会对她的身份存疑,不想他却毫不迟疑地脱口而出“不信”二字。

    “你定是同赵孟莲一般被妖气入了体。”

    对上简绥珩坚定的眼神,浅汐眠默然一笑:“我的确不是妖。”

    简绥珩也笑了,称得他的面容更加俊朗出尘。

    探过浅汐眠的身体,简绥珩才从丢在一旁的行囊中拿出一块油饼递给她道:“汐眠,你饿了吧,先吃块饼垫垫肚子吧。”

    若是以往,浅汐眠定然不想吃这饼,但见简绥珩关切她的身体,她终是接过咬了口,难得不觉得难以下咽。

    “汐眠,若你不介意,我帮你束一下发吧。”浅汐眠正无神吃着饼,简绥珩的声音再次响起。

    意识到自己现下还是披头散发,浅汐眠看了眼手中的油饼,颔首答应了。

    得到准许,简绥珩方从行囊中取出一条黑色发带,帮浅汐眠将披散着的发丝束起。

    简绥珩的动作轻柔,绑发的时候还会问浅汐眠疼不疼。

    刚绑好头发,不远处蓦地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和马嘶声,“搜!都仔细着点!搜齐全了!”

    简绥珩闻言脸色骤变,迅速收拾好地上的行囊,向浅汐眠伸出手道:“汐眠,护宫军又找来了,我们先离开吧。”

    思及现下他们已出宫,可直接去玄翎国找解蛊,浅汐眠握着简绥珩的手起身道:“你可知玄翎国在何处,我们直接瞬移过去。”说话间,浅汐眠顺带化了三层法力回龙熙国打探情况。

    “知道,要怎么做?”

    “在阵中默想地点就好。”

    “好。”

    等浅汐眠取出瞬移符化阵,简绥珩立时走进阵内默想地点,不过瞬息,阵法便带着他们瞬移到了玄翎国。

    简绥珩记得的地点在玄翎国王城,甫一落地就在华城中,为防凭空出现在众人面前,浅汐眠特意挑了个荒处落点。

    玄翎国同龙熙国一般富庶,光从城门处络绎不绝的华服商客与一车接一车的罗裳布匹、美珠华玉便可知其富庶。

    恰巧浅汐眠选的地点是王城内一处破屋,出了破屋,眼前是人山人海、货走人行的热闹景象。

    街上人流如织、热闹纷呈,不易找寻解蛊,在人流中走了会,简绥珩便出言提议道:“汐眠,现在城中人太多,路不好找,你刚恢复,还是先寻个客栈落脚可好?等晚些再出来看看。”

    浅汐眠瞥了眼嘈杂的人群,点头答应了。

    解蛊地图上的路线看不清楚,一时半会也找不出路来,还是得先问问夕缘仙君,白抒仙君是否回了天界,还有灭灵咒一事。

    越过重重人墙,他们找寻一会,终站到一家高耸的客栈外头。此客栈足有三层高,外头挂有一面写着“宿”字的红色幡旗,在狂风中猎猎作响。

    客栈中来往客人颇多,甫一进到里头,一个青年模样的侍客便迎了过来:“二位客官里边请,是打尖还是住店啊?”

    简绥珩扫了眼正在用饭的客人才道:“住店,可还有客房?清静些的。”

    “有的有的,客官上边请。”侍客手脚轻快,不多时就带着他们走到三楼,直领着他们走到最里头的客房前才停住脚步。

    “此处最为幽静,客官可要看看先?隔壁这间也是空着的,不知客官是用一间房还是两间?”说话间,侍客还用莫名的眼神打量着他们,似有深意。

    简绥珩并不在意侍客的眼神,抬手推开房门检查一下客房的情况。

    确认没问题,简绥珩才将一块银子丢到侍客手上道:“就这两间,再备些饭食来。”

    接到钱,侍客顿时喜笑颜开:“是是,客官请稍坐,饭食很快就送到。”

    等侍客离开,简绥珩才转身询问浅汐眠想住哪间。

    看不出两间房有何区别,浅汐眠觉得都行,遂让简绥珩先选。简绥珩早有主意,很快将最里头那间给浅汐眠,自己则住外头这间。

    进到房内不久,浅汐眠就收到夕缘仙君的回信。信上说白抒仙君还未回天界,当下也无法找到他的踪迹,只能再等一阵。

    至于灭灵咒,夕缘仙君探查过她的身体,并未发现不妥,猜想她可能是受蛇妖留下的妖气侵体,并无大碍。夕缘仙君还随信送来护身圈,可保她阻隔符咒侵害。

    了然那时所受并非灭灵咒,浅汐眠放了心,不再纠结此事。

    找不到白抒仙君恢复地图,现下只能大范围搜寻,主要不知解蛊究竟是何模样,更是麻烦。好在知道第一个地点就在玄翎国,在此处找找也好,若解蛊就在此处,其他四处在哪儿也就不重要了。

    收了音信,浅汐眠坐到榻上凝神静气,将视角转换到留在龙熙国的三层法力身上。

    借着法力,浅汐眠看到龙熙国侍卫正四处找寻她和简绥珩的踪迹,满街都是她的画像,皇宫内国君与赵孟莲一脸难看地对坐着。

    仙官下界不得暴露身份,确认赵梦莲身上已无妖气,加上城内还有仙官在清除妖气,浅汐眠不过微抬眼睑,一瞬便消掉了王城众人有关她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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