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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线(叁)

    回到城中,已至夜幕低垂、万籁寂静时。

    简绥珩稳步抱着浅汐眠,直至找到一个尚未闭户的医馆才将她缓缓放下。

    馆内只有一个老大夫在收拾草药,见他们进来,立刻回身迎来相看:“小娘子可是身体有何不适?”

    简绥珩闻言解释道:“劳烦大夫查看一番,她受了剑伤,在肩上。”

    老大夫徐步走到浅汐眠身侧,轻手解开简绥珩绑在浅汐眠肩上的布带,看一眼伤口。伤口处因咒术相逼无法复原,无端冒着黑气。

    老大夫仔细查看浅汐眠的伤处,许是凡眼看不到符咒创伤,他轻松道:“幸好并未出血,你已用了金疮药?那我再煎服药给小娘子服下吧,这几日仔细些别碰水。”

    浅汐眠无言看着神色焦急的简绥珩,出声安慰一句:“我真无碍。”

    简绥珩依旧不应,蹙眉看向大夫道:“大夫,让在下去煎药吧。”

    “行,跟我过来吧。”老大夫说着,转身掀开布帘往后院去了。

    简绥珩提步跟着老大夫走,刚走几步又停了下来:“汐眠,还请你好好休息,不要乱动。”语气里难得带了几分怒意。

    不知简绥珩因何生气,瞧他不愿多说,浅汐眠又不擅长安慰人,只能让他走了。

    简绥珩刚随老大夫去到后头,赤茗和念宇径便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甫一看到了浅汐眠的伤处,赤茗一下脸色剧变,疾步向浅汐眠走来,扶着她的肩膀帮她运气疗伤,念宇径则在旁运气相助。

    有外部法力帮助,不过片刻,浅汐眠伤口处的咒气便被法力逼出,不再生疼。

    等伤口复原,浅汐眠立即打坐坐好,施法调稳气息。

    念宇径收了法力,一脸关切地看着浅汐眠道:“浅道长,你好些了吗?”

    浅汐眠点头道:“好了,念道长不必担心。”

    赤茗看了浅汐眠一眼,突然笑着对念宇径说道:“念兄,你也受伤了,去让大夫看看吧,大夫在后头。”

    念宇径颔首答应,掀开布帘往后去了。

    念宇径走后,赤茗立刻俯身凑近浅汐眠:“眠眠,你中了灭灵咒?”

    浅汐眠闻言眸色一动,不想这竟真是灭灵咒!

    “这是灭灵咒?”浅汐眠不确定地问。

    赤茗道:“不错,是妖王还是那个化妖下的?”

    知道赤茗口中说的化妖是方才那个黑影,浅汐眠应声回答:“那个黑影的剑上有。”

    赤茗声音骤沉:“这上古秘术不是早被灵王销毁,怎还存在,难道是妖王弄出来的……”

    浅汐眠也压低声音道:“我也不知,此前我在龙熙国时也中了此咒,不过夕缘仙君说那并非灭灵咒。”

    赤茗脸色更沉,嘟囔一句道:“这定是灭灵咒,几万年前还存在的……不行,此事怪异,我先报给天君查一下。”赤茗边说边施法传信。

    浅汐眠本想说她已报给夕缘仙君,并未有结果,但见赤茗已施法,终是没有打断她。若天君出手,想必能更快找出问题。

    传完信,浅汐眠拉住赤茗道:“茗茗,你可知青垣仙君与妖王是否有嫌隙?”

    赤茗疑道:“为何这么问?”

    “方才你们在应付鬼娃娃时,妖王的化妖同我和简绥珩打斗,一直避开我去攻击他,我怀疑他们是冲简绥珩而来。”

    赤茗抱手思索,半晌才道:“若说仙君与前鬼王有恨我倒理解,但从未听说妖王与青垣仙君有过交集,毕竟妖王之前一直在妖界闭关。”

    青垣仙君与前鬼王——祭瀛的事,浅汐眠也听说过。

    传言前东武仙君即青垣仙君的父君——青岚仙君在三万年前的鬼魔两界大战中被前鬼王祭瀛重伤,损耗半数修为,回到天界后就不得不闭关重修。青垣仙君的娘亲稻禾农君——伏梦也随青岚仙君一道闭关,至今仍未出关。

    一万多年后,继承东武仙君之位的青垣仙君在领命压制前鬼王时,重创了鬼王的鬼傀儡,让其很长一段时间无法嚣张。再过不久,鬼王祭瀛不知因何爆体而亡,更是让鬼界混乱几千年不止……

    诚如赤茗所言,这些事牵扯到了鬼界、魔界与天界,却独独没有牵扯到妖界。既如此,妖王带来的化妖为何会揪着简绥珩不放?

    未待想清此事,赤茗再次开口:“天君已去找妖王,想必此事不久就能得到解决。”

    知道担心无用,浅汐眠只能先放下此事,转口道:“那女子被妖王带走,恐怕凶多吉少。”

    赤茗叹道:“她是用自己的命换了那恶棍的死,就算妖王不带走她,她也活不成的。不过这是她做的选择,倒是位值得尊敬的女子。”

    的确,不论他们能不能救下那位女子,她都活不成了,毕竟女子已将性命与鬼王做了交易……

    思及女子是苦不堪言才会孤注一掷,浅汐眠多少理解女子的心情。

    她曾多次听说,人被逼到绝境时,不论什么办法都愿意一试,什么事情都愿意去做。旁人既没有经历过他们的苦痛,自然不能对其选择置喙。

    叹口气后,浅汐眠问起赤茗白抒仙君一事:“方才那位乌衣仙官就是北文仙君吧?”

    提到白抒仙君,赤茗眼里很快闪出微光:“是他,仙君此次前来是为了救天界的北明星君,他已被妖王抓去多时。”

    白抒仙君,即为天界四大仙君之一的北文仙君,主管人界文运,多受读书人敬仰,香火之旺只比他的妹妹--南财仙君,即蓝落仙君差些,毕竟南财仙君掌管人界财运,自古便更受推崇些。

    至于北明星君,即天界四大星君之一,掌管人界四通八达之路途,主责北斗指路,一般凡人出门远行都会到他庙里拜上一拜,以求路途通畅,无灾无险。

    不知妖王为何抓走北明仙君,浅汐眠疑惑道:“北明星君为何会被妖王抓去?”

    赤茗摇了摇头才道:“我也不知,听说是星君历劫时出了岔子,他们正在……”

    赤茗的话还未说完,简绥珩已端着一碗棕黑色的药出来,递给浅汐眠道:“汐眠,药煎好了,先喝了吧。”

    虽然浅汐眠的伤口已痊愈,但见简绥珩特意熬了药来,她还是接过来,仰头一饮而尽。

    见浅汐眠将药喝完,简绥珩的脸色恢复不少,不再像方才一般凝重。

    等简绥珩拿着药碗离开,赤茗睨了简绥珩一眼才接着说:“星君的事自有仙官会处理,你看好简绥珩就是。对了,我已将解蛊地图给了白抒仙君,到时复原了再给你。”

    听赤茗说解蛊地图已交给白抒仙君,浅汐眠终于放了心:“好,多谢你了,茗茗。”

    话音未落,赤茗又伸手捏住浅汐眠的脸,威胁道:“说了不准再谢我。”

    浅汐眠无奈地笑笑,一转眼,刚好瞥见后方的布帘动了一下。

    浅汐眠和赤茗去后头看念宇径的情况,老大夫正在帮念宇径绑手臂上的伤口。等绑好,赤茗才踱步过去问大夫:“大夫,念兄伤得可重?”

    “无碍,换几次药就行。”

    念宇径闻言拱手道谢:“多谢大夫。”

    简绥珩一直坐在角落边的火炉前煎药,水雾将他的脸绘得朦胧不清。

    浅汐眠走过去,见简绥珩正在发呆,在他眼前摇了摇手:“我的伤已无碍,不必再煮了。”

    简绥珩仍旧在走神,好一会才回神站起道:“好。”他起身很急,挂在腰间的玉佩往外弹了几下。

    等念宇径处理好伤口,他们谢过老大夫又付完药钱便走出医馆。

    赤茗和简绥珩一左一右扶着念宇径,浅汐眠则走在简绥珩左侧。

    一路上,赤茗都在同念宇径说方才之事,浅汐眠则想着之前那座突然消失的神像会不会是北明星君,想他和妖王的关系,还有妖王为何会对简绥珩出手……

    简绥珩一直沉默不语,一路上都没有说话。

    回到客栈,赤茗向侍客要了间客房,念宇径跟着要了间,都在二楼。

    刚大战一场,他们皆疲惫不堪,互道声安便各自回房了。

    进房前,简绥珩出声唤住浅汐眠,将金疮药给她。

    浅汐眠正欲开口道谢,简绥珩已先她一步推开一旁的房门进去了。

    知道简绥珩情绪不佳,以为他是累了,浅汐眠没有唤他,只在他的房外设下一个结界便带着药瓶进到自己的客房,倒在榻上阖上双目。

    受灭灵咒影响,不过瞬息她便沉沉睡去,什么都没想成。

    翌日,浅汐眠是被赤茗吵醒的,一睁眼正见赤茗凑近看她,一双含情眼炯炯有神。

    见浅汐眠醒了,赤茗弯眼一笑道:“眠眠,他们都在等我们用饭呢,快些起来,外衣都给你备好了。”赤茗边说边抬手将外衣递给浅汐眠。

    浅汐眠接过外衣穿上才问:“妖王的事可有进展了?”

    赤茗道:“还未,不过天君说了,此事自有仙官会处理,我们不必插手。”

    “好。”

    知道此事无需他们操心,浅汐眠将头发束好便同赤茗下楼去了。

    等她们来到楼下,一眼看到简绥珩和念宇径坐在右侧的一张长桌后,桌上已摆好五六道菜。

    简绥珩与念宇径相对而坐,身侧各空了一个位置,赤茗走过去坐到简绥珩身侧,浅汐眠便走到念宇径身边坐下。

    念宇径出言关心浅汐眠的身体,浅汐眠答完无事后,他才拿起筷子用饭。赤茗开心地与念宇径打招呼,念宇径却不搭理她,只顾低头吃饭,好几次赤茗热络地给他夹菜皆被挡了回去。

    不知昨日分明还很和睦的两人今日为何变得生分,浅汐眠觉得当面问不妥,因而并未提起,只抬眸看向侧方正在慢慢吃饭的简绥珩。

    今日简绥珩的情绪依旧不佳,即使她一直盯着他不放,他也没有一次侧目看过来。

    凡人的情绪,当真是捉摸不透……

    吃完饭后,简绥珩闷头就走,浅汐眠见此,赶紧上前拉住他道:“你在生气?”

    简绥珩看着浅汐眠,深色瞳孔映出她的模样。他似乎有很多话想说,却固执地没有说出口,只是稍稍用力抽回手道:“没有,我去找修复师看看地图。”说完,简绥珩头也不回地走出客栈。浅汐眠本欲追过去,却被赤茗一把拉住了。

    赤茗搂着浅汐眠的肩膀,远远瞪了简绥珩一眼才道:“别理他了,眠眠。今早我听侍客说今日街上有大事,我们出来瞧瞧罢。解蛊地图他自己去取就是,又走不丢。”

    见简绥珩已走没影,想他可能需要静一静,浅汐眠没再去追,转头问赤茗:“什么大事?”

    “我也不知,去看看就知道了。”说话间,念宇径正好走过来,赤茗挑眉问他:“念兄,要一起去凑热闹吗?”

    念宇径停住脚步,声音低沉,面色凝然道:“不必了,我还有事。”语罢,念宇径也抬脚往门外走去。

    见念宇径拒绝,赤茗不满地扬起头:“气性真大。”

    浅汐眠来回看着他们,不解道:“你怎么惹到念道长的?”

    赤茗似乎很不满,怒气冲冲地解释道:“就我昨夜睡不着,去花楼问了点那女子的事,谁想走到半路遇到了念宇径,他说要帮忙,我就好心带他去了花楼,还让那些姑娘好生伺候他。谁知道这家伙正经得要死,就因这点小事一直在生我的气!”

    听完赤茗解释,浅汐眠终于明白为何念宇径一直避着她了,这事放到其他人身上会不会生气还说不准,但放在不近女色的念宇径身上,他定然会生气的。

    赤茗似乎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继续愤愤道:“最后我还是去救他了啊,不过让他待了会而已,出了花楼还赶着收摊给他买了糖人赔礼道歉。谁曾想,糖也吃了,话也骂了,最后他还在生气!”

    从未见过念宇径生气甚至骂人的模样,浅汐眠有些好奇地问赤茗:“念道长竟然还会骂人?他骂你什么了?”

    赤茗靠着椅子晃悠道:“就说花楼不是什么好地方,让我以后别去了,我当时还答应了呢,早知如此,还不如让他气着。”

    想不出严肃恭谨的念宇径说这话时是怎样的表情,见赤茗一副“我没错,我已尽力”的表情,浅汐眠无奈地拍了拍她的手臂道:“你又不是不知人界修仙道士不近女色。”

    赤茗瘪瘪嘴,嘟囔道:“大不了我再给他买些糖人赔罪就是,看他似乎挺喜欢吃那糖的。”

    见赤茗有心道歉,浅汐眠不再责备她,转而问道:“你昨夜可有得到什么结果?”

    赤茗摇头道:“并无结果,那女子之前在府上烧的草只是普通的野草,可能是她怨气太重,又恰逢鬼婴节将至,鬼王才会听到她的祈愿。至于妖王为何会掺一脚,天君已派仙官们去查,但目前还未有结果。”

    不知鬼王与妖王为何要对凡人出手,又为何会对他们下手,浅汐眠笃定此事背后定然牵扯颇广,微微皱了皱眉。

    既然现下并无结果,只能等仙官们查清楚再说。可妖界一日,人界三个月,还需很长时间才能得到结果。不知事情得到解决前会不会再生变故,或许只会更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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