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五点,太阳还未从海平面升起,昏暗的光线给古城披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

    远处是嘈杂的人群,他们面上都带着些许疲惫,反复的重拍耗费了大家不少精力。

    凌晨的风与正午不同,带着丝丝凉意。透过满是汗液的里衣,迟安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最后这场戏,拍的实在说不上顺利,一直到第十一遍才勉强通过。

    太阳逐渐升起,云将这个世界分成两半,半明半暗。云上白昼云下黑夜,两者混合,乍一看无法清出此刻是日出还是日落。

    出神之迹,迟安被耳旁的声音拉回现实。余光瞥去,她旁边的助理妆容精致,面无倦意。

    “安姐,你之前的主治医生退休了,给你约了九点的另一个医生,原本的医生已经和他沟通过了你的病情。”

    助理自顾自的说着,见没有得到回应又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企图唤回她的灵魂。

    “恩,好的。”

    坐上保姆车,迟安才得空拿起手机。

    误触点开某app推送的星座消息,今日的综合运势虽然只有80分但恋爱运竟然高达前所未闻的99,上面写着“故人重逢”。

    她翻了个白眼后用力的在是否删除键,坚定点下确定。

    连小孩都知道破镜难重圆。

    一躺下她就打开了微博,不出意外超话又在吵架。广场里是各路粉丝之间的没有硝烟的战争。撕逼的原因除了番位就是cp粉之间的内斗。

    迟安叹了口气,摇摇头没有一丝留恋麻溜地切换成小号,把空闲时间写的同人文一一粘贴发表。

    她飞速翻看前文底下和谐的评论区,熬大夜拍戏的疲惫在这刻消散了不少,连肩膀都轻了些许。

    开回市区已是八点,简单梳洗后她来不及化妆随手在鞋柜处拿了个口罩,就急忙赶去医院。

    即便是工作日,心外科门口依旧人满为患。排队的人群上至学龄儿童,下至垂暮老人。

    “迟安。”

    听到护士的叫号后,她拿着报告忐忑不安地走进诊室。

    看到面前的这位新医生后,嘴巴大张,闭合时甚至能听到骨头碰撞的声音。刻在骨子里的表情管理,在此刻消失殆尽。

    只见她两眼一黑,左手用力捏了一把腰侧的软肉,因疼痛而狰狞的表情,印证了这不是梦境。

    她只好被迫接受眼前这个男人将是新的主治医生并且会常常见面的事实。

    不过,还有什么比医生是表白失败的竹马更抓马的事吗!

    迟安用尽毕生演技才在最短的时间内调整表情,深呼吸后慢吞吞地走到桌子前。

    手因过分紧张而无法控制的颤抖,只好捏紧腿侧的肉,用疼痛来保持理智。

    “名字?”

    林凡垂眸冷漠地问到,脸上没有一丝多余的情绪。

    她咬牙切齿的逐字说出自己的名字,强行扬起微笑极力掩饰心中的不快。

    “迟安。”

    但很可惜所有的伪装,在真正的不在乎面前溃不成军。

    例行公事的问答,就好像他们从不相识。成人礼的不告而别,便是写在信中问题的答案。

    “过来。”

    他看一眼旁边的凳子,用眼神示意她坐到上面。

    迟安站起身,低头能看见他满是血丝的瞳孔与眼下的青黑。

    也许掩盖不住的疲倦是他成为当代“天才医生”的代价,年仅二十六岁就成能成为三甲医院的心外科主任。

    “别动。”

    林凡眉头紧蹙,认真地辨别着来自听诊器的回声。

    “别动,不是别呼吸。”

    迟安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就连耳根也沾染上了些许颜色。

    冰凉的仪器,熟悉的触感,明明这样的场景她从小到大明明经历过无数次,但今天却格外不自在。

    “注意别熬夜,药继续按之前的吃,三个月后复查。”

    走出诊室,她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外面的空气,即便这里的空气并不好闻,四处充斥刺鼻的消毒水味。

    老实说,她曾经设想过无数种的相遇可能,只不过没有想到竟然会是以这种方式再次遇见。

    “安姐,医院的栏目从下周一开始。这周剩下两天没有行程,你可以先暂时休息。”

    迟安点了点头,被动地跟随助理的脚步回到家中,望着照片墙失神。

    墙上有一个相框,与周围的成长记录格格不入。那里面的照片被只有日期的白纸遮盖住,隐约透出的轮廓是她无法宣之于众的心事。

    2017.0701,那是林凡离开前一天他们的合照。

    照片完美地捕捉到了林凡因突然被抓拍而惊慌失措的表情,连姿势都没摆好,被绑起来的啾啾让他有些狼狈,但还是宠溺地看着旁边作乱的女孩。

    她在闹,他在笑,这大概属于是他们青春的结尾。

    友情以上,恋人未满。如果时间能停在这,也未必是件坏事。

    很多年前,他们在春天相遇,那是一个极为普通的回南天。

    寒冬已过,气温上升。突然回暖的天气导致家里的地面十分潮湿,稍有不慎就会摔跤。

    彼时的迟安刚做完第二次开胸手术不久,长时间闷在家中让本就躁动不安的心更加向往外界的自由。

    经过她不懈的努力,死缠烂打之下奶奶终于答应在周末带她去公园,唯一条件是不许奔跑。

    终于到了周末,公园里四处洋溢着快乐的气息。迟安乖巧坐在奶奶身边,羡慕地盯着正在追逐打闹的孩童,随意奔跑对于她来说是一件很奢侈的事。

    作为一名“法洛四联”的患者,自出生起她就被剥夺了肆意奔跑的权利,跑两步就会气喘吁吁呼吸困难,稍有不慎就会昏迷。再加上父母离世,身边只有奶奶,大家看向她的目光总会带有不自觉的怜悯。

    因此幼儿园里,几乎没有小朋友愿意同她一起玩,不管课间还是上课大家总是刻意的避让着她。

    在总数是单数的班级,似乎总有一个会被排除在外,于是她被迫成了远离集体的那个“1”。

    “我们小苹果,要不要去吃甜品呀。”

    奶奶察觉到她失落后,轻轻抚摸她的头,指向不远处的店温柔地问道。

    她高兴地点了点头,离开时还恋恋不舍地瞧了一眼正在沙堆中攀爬的孩童。

    她们牵着手,径直走向甜品店。

    小孩子的难过总是短暂的,琳琅满目的商品,轻松将前面的阴霾一扫而空。

    角落里坐着的男孩,正在细细品尝着桌上的甜品。小小的桌子上放着焦糖布丁、雪媚娘、黑森林蛋糕和提拉米苏。

    他往这边看了一眼,应该是感受到了迟安的纠结,用手指了指前方的布丁。

    “我要布丁,谢谢阿姨。”

    点完单后,奶奶还没反应过来迟安便自来熟地坐在他身边。

    “哥哥,你好呀。”

    他用余光瞥了一眼,点了一下头当作是打招呼的回应。

    “小苹果,你过来,不要打扰哥哥。”

    奶奶用手招呼着,想将她引到另一张桌子。

    “没事的,阿姨。我们家林凡也很愿意和妹妹玩对不对?”

    店主威胁地盯着这个叫林凡的男孩,大有如果拒绝就下一秒冲过来的气势。男孩的嘴角歪了歪,被迫地说了句“恩”。

    店主阿姨做的布丁细腻滑嫩,柔软q弹,每吃一口都是卡路里具像化的快乐。

    “哥哥,你好。我叫迟安。”

    “你好,我是林凡。”他淡淡地说道,头也不抬地继续吃着面前的甜品。

    “哥哥你长得很好看,可以和我结婚吗?”

    林凡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吓到,将头更低了几分,恨不得埋在食物之中。

    他没有出声拒绝,只是偷偷用余光打量着旁边的女孩。

    她穿着蓝白色的碎花裙,绑着两个麻花辫,辫子上还别着两个胡萝卜发卡。

    哦,谁知道小大人林凡唯二的弱点。

    一是胡萝卜,二是牙医。

    女孩察觉到了他的目光,不解地将胡萝卜发卡拿下,放在桌上。

    “喏,你喜欢的话就送给你啦,哥哥。”

    她笑意满满地盯着林凡,眼中闪烁着期冀的光。

    林凡迷失在了女孩的笑容中,她的酒窝像是漩涡一般将他吸住,无法逃离。

    临走时,林凡轻轻地掐了一下迟安的脸,红着脸俯身在她耳边说了句很小声地说了句“好”,同时不动声色的把发卡移出视线。

    可恶的胡萝卜。

    也许是迟安太白,即便力度很轻,还是在她的脸上留下红印。

    他们俩以自己的方式在对方心里留下了自己独有的印记。脸上的会消失,但心里的不会。

    他们在夏天分离,林凡带走了迟安的情书,没有留下任何回复,毫无征兆地从成人礼上消失。

    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他也不曾留下只言片语。

    等到迟安再次听到他的消息是几年后的同学聚会,轻描淡写的几句话中描述了他的近况,他们说他成为了一名优秀的医生。

    微信有新的好友申请,迟安不看备注就知道这是林凡,万年不变的狐尼克。

    没有想到心外主任,还童心未泯。

    果然和狐狸一样狡猾。

    “我是林凡。”

    迟安随意拿出一朵旁边花瓶里的花,掰下它的花瓣,陷入纠结。

    “同意?”

    “不同意。”

    他不会是要解释吧,那要不要同意?

    不行,迟安你嫌当时脸丢的不够多是不是?

    可是万一有苦衷呢?

    有苦衷为什么不早说,你不许心软!

    你切记,世界上没有真正的破镜重圆,靠胶水粘上的镜子永远有裂痕。

    等待花瓶空了,她也没有得到答案。

    犹豫再三,本想无视可还是手抖点了通过。

    她懊恼地把头发弄地乱七八糟,但又心怀期待。

    同意好友的下一秒便有四个文件传来,是这次医院访谈对接的台本,除此之外没有一条别的消息。

    看着四条的消息,迟安的嘴角逐渐僵硬。

    她闭上眼睛,因茶几上的梳子轻轻地把打结处的头发疏散,越梳越生气。

    愤懑地打开林凡的朋友圈,里面满是各种学术成果的推文,和他本人看起来一样无趣。

    随手将手机扔到床上的某个角落,一闭眼脑海中浮现的是他们的曾经。

    不告而别后的再次相遇,只字不提离开的原因,例行公事的问答,关于那个问题答案论谁看已了然于心。

    蜷缩在床的角落,将头埋在枕头深处,妄想把荒谬的想法抛之脑后,但可惜的是这种行为不仅毫无作用,而且徒增烦恼的同时还让她有些喘不上气。

    从蜷缩着到正躺,再由正躺换到侧躺,变换无数姿势像一只正在活动的蛆虫,在床上蠕动。

    放弃挣扎后,她在床上摸黑寻找着手机的方位。解锁以后的界面停在只有台本的对话框,眼皮逐渐加重。闭上眼,时间又回到成年礼那天。

    女孩站在镜子前花了整整两个小时,画了一个极为精致的妆。

    blingbling的卧蚕搭配上嫩粉色的腮红,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香槟色的高光点缀在鼻尖与眼中。薄厚适中的m唇仿佛是为了口红而生,镜面唇釉完美的掩盖了干裂的唇纹。

    她换了一件又一件的衣服,最后还是穿上了第一件试穿的白裙。它的设计既很好地勾勒出身材的曲线,凹凸有致,又不会过于性感,很好地中和了性感与甜美。

    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她的耳垂处沾染上了些许的红晕,脸像打了三斤腮红。

    穿上高跟鞋,由于尚未熟练还无法掌握走路的诀窍,使她重心不由自主的往前移。

    她一瘸一拐地走着,像蹒跚学步的孩尽力维持身体的平衡。

    少女心事,昭然若揭。

    到了地方,成年礼上的同学大家基本盛装出席。男生穿着与年龄不符的成熟的西装将头发向后梳成大背头,气质像偷穿爸爸衣服的男孩。

    在会场找了一圈又一圈,却没发现心中所想之人。

    打不通的电话与他的离别似乎是对昨天情书的回答。

    待到晚宴结束,她仍旧不死心地再次拨通那个的号码,电话另头传来的依旧是机械的女音。

    她在烧烤摊上大口地喝着酒,任凭眼泪流下。睫毛膏顺着泪滴将眼妆晕成可笑的模样,逐渐斑驳的底妆,值得庆幸的是还好此刻没有熟人。

    没有答案就是答案,晚风吹过带着些温热。

    她晃晃悠悠地朝家走去,失去重心摔在路边。把碍眼的高跟鞋脱下,赤脚走在路上,像一个失意的女鬼。

    再次站到镜子前,不过时隔五个小时心境却大相径庭,如果说上次是天堂那这次便是谷底。充满血丝的眼睛肿的连双眼皮都消失不见,睫毛膏几乎要晕到嘴角,眼泪流经之地粉底必将变色,不是黑色就是白色。

    她随意卸了个妆,连睫毛都没卸干净就倒在沙发上,瘫在那一动不动。

    “我以后再也不要喜欢林凡了。”

    “我以后再也不要喜欢林凡了。”

    “讨厌鬼林凡。”

    ……

    万籁俱寂的黑夜,漆黑不见一丝光亮的房间内,回荡着她怒气满满的控诉。

    逐渐减小的音量,与趋于平和的语调,代表着她已精疲力竭。

    天亮了,厚厚的窗帘把光隔绝在外。

    那之后,林凡彻底从她的世界消失,除去那张合照,没有其他存在过的痕迹。

    “林凡”两字几乎成了她的禁词,没有人再提起。

    身边的朋友换了一批又一批,伤口也随时间逐渐愈合,可他像针一般埋在伤口的深处,虽然面上无痕但终究无法痊愈。

    她不是没有尝试过联系,但这个世界实在是太大了。如果一个人想消失只需要删掉好友丢掉手机便可回归人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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