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咱们接下来去哪里啊？”七岁的小女孩比庄文矮了半个头，穿着与庄文类似的棕色短褐，跟在庄文身后，好奇的左顾右盼，见周围真的没有人注意她，不由睁大了本就圆溜溜的大眼。

    “往大滇的边境去，不要叫什么大人，直接叫名字吧。”

    “哦……”

    说实话，庄文不该带上池云锦，他直接跑了池云锦没有一点办法，可谁让池云锦特殊呢？她的五行气足可以给庄文无聊的赶路时间带点乐趣。

    出了广义县，就又是大段的无人地，并不是周围没有村庄，只是庄文没有绕路去找。反正在野外随便找个地方过夜就行，现在不行了，庄文瞄了眼身后的小姑娘，怎么看都不是能随便过夜的样子，可详细地图是没有的，他只有一张温师叔给的粗略图，上面标注的最近的村子还远着呢，算了，实在找不到村子过夜那也没办法。

    “留在家里不好吗？”刚出城几里地，见池云锦不自觉的加快脚步贴在自己身侧，庄文叹气，再次问道。

    池云锦马上摇头：“不要，那是他们的家，不是我的家。”

    也许是第一次身边没有大群仆从跟在身边，小姑娘过了一开始的紧张后兴奋起来，东看西看，好像从来没见过绿草鲜花一般，庄文看在眼里没有吱声。

    走了十里地后，小姑娘就没那么多精力了，周围又都是山区，她老老实实跟在庄文身后，安静了一会，庄文察觉到身后人悄悄伸出手，本能的摸了摸剑柄，并没有察觉恶意，他又将手放下。

    池云锦悄悄牵住小仙人的衣角，并没有被拒绝，于是翘起唇角。

    庄文并不是多话的性格，但是对方的言行和幼稚的试探和告诉池云锦，小仙人不是坏人。

    “庄，呃，庄文大人，云锦可以问问题吗？”

    “嗯？”这是什么奇怪的称呼。

    “哀牢天界究竟在哪里啊？”

    “另外一个界域，很远。”

    “有多远？”

    “普通人过不去。”

    “啊？那小仙人呢？”

    “那也要用大宗门的穿行神器。”

    “仙人也分门派？”

    “仙人也是人。”

    “！”

    “庄文大人，你是怎么发现我异于常人的啊？连阿爹都是入梦才知道呢。”

    “每个活人都有五行气，木气主仁，火气主礼，金气主义，水气主智，土气主思。常人五气均衡不浊不清，但你的五气轻薄如云，几不可见，但凡真修都能辨认。”

    “是因为我爹是天狐吗？”

    “不知，还需宗门长老分辨。”

    “我爹说和我娘有夙因，为什么还要被惩罚啊？”

    “人和妖本就不是一条路。夙因？哼，经历轮回的魂魄会被洗去所有，是不是夙因根本无法验明。如果修成妖后就可以去纠缠所谓夙因之人，那两界都要大乱。”

    池云锦停下了，她看着前方的小仙人，嘴唇微动，嗫嚅道：“那我爹？”

    庄文回头看，这么个可爱小姑娘一副无助的模样真的叫人心疼，他叹气：“谁知道呢？等以后见了你爹，自己问吧。”

    往后一段路小姑娘都有些蔫蔫，拽着庄文的衣角也不知在想什么。

    庄文看看日头，估摸是中午了，找了个平地架起小锅，将买来的包子热了热，递给一边的池云锦。

    小姑娘接过两个大包子，好奇问：“庄文大人，你不吃吗？”

    庄文摇摇头，现在他并不太需要食物，一天吃一顿足够了。

    “你吃吧，我到树上看看。”

    “好。”

    不会飞的庄文借助踏空步几下跳上附近最高的树，树下的池云锦抬头，满眼的向往。

    极目远眺，在前方视线快要难以触及的绿色地平线似乎看见有一块缺口，没看见炊烟之类的信息。这很正常，有的人家中午不一定做饭，在钱家村时中午有饭也是因为二爷爷家条件不错，又疼爱孩子，才在中午加了一顿。

    庄文看了一会，稍微有些偏了，但还是在前进的路上。

    等他下树，发现池云锦一个包子都还没吃完，非常秀气的小口小口吃着。见小仙人下来了，还以为要出发了，连忙站起来。

    庄文摆摆手，示意她继续吃，在附近坐下，掏出那张收纳了不知名魂魄的符纸。他一直都没搞清楚这魂魄到底是怎么回事，仔细琢磨了一番当初卷轴和这魂魄的行为方式，心里有个猜测，身外化身。

    这是前世修仙文里的概念，只不过那些化身都要另找一副□□，而卷轴找的是魂魄。也不奇怪，卷轴本身就是鬼怪，找一个魂魄当化身似乎也说得过去。

    卷轴肯定知道炼制化身的办法，再不济也知道驱使它的办法，庄文有点后悔砍的太猛，当时没想过留活口啊。

    池云锦极力迅速吃掉两个大包子，看不远处的小仙人有事，她也没吱声，站起来去比划刚刚被庄文爬过的树。

    庄文回过神的时候就见小姑娘正试图爬一爬树，赶紧走过去把人拎开，小姑娘还颇为遗憾，边走边回头。

    等两人赶到附近已经是申时过半，大约四点左右，却没看见炊烟。庄文还隐约闻到了血腥味，顿时严肃起来，低声道：“跟紧。”池云锦并没有发现异常，见小仙人严肃，她也不由紧张起来。

    庄文以灵气托住两人，使二人和地上的草木保持数寸距离；敛息符给小姑娘揣怀里，做好准备后靠近。

    那边并不是一片死寂，至少庄文听到了野兽啃食食物的声音，他略微加快脚步。

    血腥气愈发浓重，池云锦也闻到了，脸色发白，紧紧牵着庄文的衣服。

    穿过一片灌木，二人看见了村庄，一个死去的村庄。

    庄文也见过钱家村的样子，但钱家村是所有人消失了，而这里呢？到处都是尸体与血迹，有山中的虎豹豺狼正在啃噬残躯，场面异常恐怖。

    池云锦咬住嘴唇，压抑自己想要尖叫的冲动，她慢慢挪到庄文身后，然后把身体紧紧贴上。

    庄文也是咬着牙稳住心神，看一些残留的痕迹，这些村人是被砍杀的，尸体没怎么腐烂，大约也就是这两天的事，灵气扫荡一圈后并没有发现邪气，但是村中一户人家的地窖里似乎还有两个活人。

    庄文先是以灵压驱赶了那些食肉动物，随后以剑气挖出大坑，将这个小村子能看见的尸体全部放进坑里埋了，这才前往那个似有活人的地窖。

    池云锦缓过那口气后从庄文身后挪出，看着周围飞溅的血迹，眼圈发红，“肯定是响马子，我听池家家主说过。”

    “官府没抓？”庄文的眉头越拧越紧。

    “抓不住，听说他们只找距离远的小村落杀，等人发现的时候那群恶棍早就跑了。”池云锦情绪低落。

    庄文没在说话，加快脚步。

    那地窖在屋后，待掀开伪装的干草，里面还是一点声音没有，庄文开灵视去看，一大一小两个孩子，都处在昏迷状态。

    阿牛梦到自己在吃大餐，迷迷糊糊醒过来，下意识去抱弟弟，却抱了个空，他顿时惊醒，猛地翻身坐起，就见自己躺在床上，弟弟小虎正坐在小板凳上，手里捧着雪白的大包子在吃，见哥哥醒了，小虎屁颠屁颠跑过来把包子递给哥哥。对面还坐着一个特别漂亮的小姑娘。

    阿牛正不知所措，门开了，进来一个和他差不多高的佩剑男孩，以及一股挥之不去的血腥气。

    这股气息勾起了阿牛恐怖的回忆，将弟弟紧紧抱进怀里，死死盯着门口进来的男孩，眼神不断地飘向对方腰间的短剑。

    庄文和池云锦见对方这个反应，池云锦马上起身跑到庄文身后，只露出脑袋，庄文愣了一下就明白过来，他叹气道：“莫要用这眼神看我等，凶手早就跑了，我等只是路过想要借宿之人。”

    阿牛胸口急促起伏了一下：“俺……俺听不懂……”他怀里被勒住的小虎许是也想起来什么，趴在哥哥怀里小声哭了出来。

    看着对方恐惧的眼神以及肢体动作，庄文顿了顿，将门打开，“响马子早就走了，我把你的村人埋在村头，你自己去看吧。”

    或许是明白了，这个也不过十来岁的男孩抱着弟弟狂奔出门。

    入目是触目惊心的血迹，到处都是，阿牛不敢停下，一直跑到村头，看见那高高耸起的堆土，他放下弟弟，疯了一样想要扒开土看清楚。

    二人跟在阿牛身后，池云锦面露不忍，庄文却皱眉：“你想让你的爷奶叔婶被野兽吃干净吗？”

    小虎见哥哥这幅模样，有些害怕，见漂亮姐姐过来了连忙抱住姐姐的手。

    阿牛不聪明，对庄文的话充耳不闻，在拼命挖出一个小坑，露出了不知是哪个叔婶的手后，他猛地向后跌坐在地。

    池云锦将小虎带到阿牛面前，将小虎推进他怀里，阿牛再次抱住弟弟，双肩颤抖。

    二人默默站在原地，待天彻底黑了，阿牛站起身，将小虎向二人方向一推，转头就向丛林的狂奔，庄文大喝一声：“你干什么？现在去找死？这小男孩是你弟弟，可不是我们的！”

    阿牛全身一僵，缓缓转过身，在些许微光中，他的双眼像是燃着火焰：“俺要去报仇。”

    池云锦松了口气，庄文怒道：“报什么仇？把你自己填进虎狼肚子里？”

    阿牛急促的呼吸着：“那俺要咋个办？死了，都死了！”

    庄文转身就走，一边走一边道：“你自己的弟弟自己带着，想死就一起去死吧，叫响马子继续杀人快活，你们一村人都去当鬼。”池云锦拽了拽庄文的衣角，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后面被激怒的阿牛猛冲过来，庄文推开池云锦，叫她带着小虎离远点。然后轻松挡住阿牛的冲锋，再轻松的揍了他一顿。

    而小虎，他才两岁，虽然本能的不安，但是一开始他就和哥哥一起进了地窖，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这会见两个哥哥打起来了还以为在做游戏，看的津津有味。

    待四人重新坐下的时候，阿牛的肚子已经咕噜噜叫了，他摸摸紫了一块的肚子，见庄文拿出好些饼子包子点心，有些不好意思。

    “吃吧。”庄文熟练的卷咸菜，卷了个小的顺手递给身侧的池云锦，问道：“你们村到底怎么回事？”

    阿牛咽下饼，沉默了一瞬道：“俺也不知道，昨个俺带小虎在后院喂鸡，就听见外面闹起来，俺爹就把俺俩塞地窖里了，叫俺带弟弟不许出来，后来就听见外头喊打喊杀，俺想出去，但是小虎……。”他摸摸吃的喷香的弟弟的头，没在说话。

    庄文点点头，尸体里也不乏孩子，阿牛是一开始就带着弟弟在院后才躲过一劫，可见这群混账是完全不打算留活口，也不知道有没有女性被抓走，他琢磨了一下，到现在已经过去一天多了，想在这茫茫山野里抓住这群人无异于大海捞针……等等。

    “你们就睡在这，我出去一趟，在我回来前，不要点灯。”庄文吃完饼，起身道。

    池云锦却显得紧张，她小声问：“大人？”

    庄文向她摆摆手，塞给她三张引雷符：“没事，只是有些想法，我会在外面布阵，不会有野兽进来。这兄弟俩不是坏人，这个符纸给你，如果有什么情况就撕了它。”

    一边的阿牛没听见二人说的什么，见这个厉害的人要出去，连忙道：“外面很多野兽……”

    “现在知道外面野兽多了？”庄文哼笑。“不用你管，我很快就回来。”

    办法其实很简单，哪怕松大还远远算不上山神，但是真要仔细感应这片山脉哪里有大股青壮人群聚集还是可以做到的。

    庄文全程踏空步赶路，松大一头雾水仔细感应，给出了东南面八十里的位置。

    等庄文到了地方，大约是晚上九点，一个洞穴里灯火通明，外面还有几个负责巡视的人。庄文绕着洞转了一圈，再偷偷敛息潜入，洞内臭气熏天，脏兮兮的男人在互相聊天。

    “真*的穷！扒了一遍也没见多少油水！”

    “*女人也没几个有姿色的，传消息的那小子已经叫把子剁了，呸！”

    “下次找个女人不错的地，*老子早就憋狠了！”

    一阵哄笑。

    庄文面无表情，潜入那所谓把子的洞穴里，直接将那粗壮男人打昏过去，但是在洞里没找到能做证明的东西。

    行吧。

    确认了这个洞穴没有其他出口，庄文没舍得用三长老的符纸，转而取出自己画的符纸，将洞穴封禁，确保这里的混账逃不出去后，庄文提着死猪一样的把子奔向广义县。

    于是广义县又双轰动了，据当事更夫说，他只觉得眼前一花，就看见一个黑影摔在衙门口，那黑影还一个劲的笑，吓得他是拔腿就跑，后来才知道，原来那是一直在附近流窜的响马子的头，作恶事太多，叫怨鬼抓去了衙门！怨鬼还给捕快们指路，把一群恶棍给一网打尽了！

    神鬼之事总是非常有话题性，不过不管县衙里的县令看着这一堆功绩是怎么笑歪了嘴，还是县里人的火热议论，都和庄文无关了。他看着传影符传回的，那群恶棍宛如鬼打墙般怎么都出不了山洞，第二天被一网打尽的画面，笑了笑，引燃了那些留有自己灵气的符纸，没留下一丝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