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泽洛

    凌生与苍兰一大早乔装打扮成两个面色平平,无甚特点的中年人模样。

    她还旁敲侧击地向凌祁暗示自己需要些“自由时间”,要避开凌家的耳目,借口是置办些有用的东西。

    凌祁对此不置可否,让她早买早放心。

    此刻她们刚下飞舟,正站在泽洛那座朱红色的城门口:时隔两年,这里又是一副崭新模样。不愧是附近的交通枢纽之地,清晨的阳光刚刚烈一些,城门附近已经有人群熙熙攘攘,一派繁华热闹的景象。

    凌祁的意思是为她打点出早晨的时间,凌生将单子递给苍兰,让她去药铺购置足量的伤药。自己依照两年前的记忆,向着李家旧址走去。

    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她没有像上次那样掩盖身迹,而是想要在这里留下点属于自己的痕迹。

    此时正有微风拂面,河水波光粼粼,再无法清晰地倒映出清晰的影像,只有些模糊的轮廓。

    好在凌家小姐此刻并不是凌家小姐,她此刻只是个敬佩李家的无名小卒,无人为其停下匆匆脚步,于是凌生可以将视线长久投注于那两尊雕像。

    底座镌刻的小字此刻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亮:“李家家主李幽柏;家主夫人越婵”。

    持着重剑的男人依旧神情肃穆,双手捧在胸前的女子依旧面色慈悲。

    其貌不扬的中年男子面无表情地站在雕像下沉思;许久,弯腰以示尊敬。

    她心中有淡淡的动容与悲戚,但还是目光向前。

    她此行的目的地是结界里的老宅,按照前世的记忆,当时的凌生还是在祭阵前夕赶来泽洛,带走了几本残卷。

    按照记忆来看,那时的凌生肯定是使用李家的术法完成封印,那施法时璀璨的红光与繁复的法阵就是最好证明。

    这也是为什么非她不可的原因。

    虽然八年前李家的收藏应该已经被整理完毕送往天山塔,但在这八年间,她未曾听说什么人以相关术法名动天下,若是对血脉的要求倒好;若是功法不全,会给她造成巨大的困扰。

    当时的凌生会不会是因为找到残卷的时机太晚,最终只能选择以身祭阵?

    凌生自觉没必要冒这样的风险,这么好的机会,直接将残卷拿在手里更好。

    她依照记忆,在复杂的古宅里穿行;现在她甚至要多谢那位奇怪的“人物”,多亏他送来的记忆,凌生才能如此轻松地躲开险峻的陷阱与凌厉的布置。

    凌生很快来到最后的地下室,在左手小指上割了个口子。血滴在地上,迅速沿着石砖的缝隙延展开来,迅速激活了一道小型传送法阵。

    血缘真是神奇,不仅能驱动以血液为媒介的术法,更能驱使人们为此拼命。

    盯着自己仍然在流血的手指,凌生取出纱布仔细缠好,将那幽微蓝光也掩盖了去。

    此时她已经被传送到暗室内。

    一颗夜明珠努力照亮昏暗的石室,目光所及里多是堆积的武器,灵具,或是金银珠宝。

    凌家虽然冷酷,在衣食钱帛上并不苛待她;凌生挑了挑,捡了几件实用的护具。

    目光转向石室中心,不远处的石板台空空如也,上面所盛放的宝物似乎已经被人取走。

    凌生定定地观察一会儿,坚定地走近。

    她手伸向石台,竟然凭空捞出几页残卷。粗略浏览,隐约可见满是污渍的破损封面上印着几个古字。

    自人妖之战后,大陆一统,就统一使用了较为简便、即目前正流通的字体。

    凌生短时间看不出这是什么字来,又思虑时间紧迫,于是将残卷纳入戒子,迅速按原路返回地上。

    她虽然没有李家之仇的记忆,但也怀着查明真相,洗刷血恨的决心。

    临走前,凌生凝望在风中萧瑟的古宅,郑重地与这里做个告别。

    街上又是热热闹闹,人声嘈杂,像肆意奔腾的潮水,冲刷走凌生的沉重。

    灵力探查中多了两个不远不近的身影,应该是凌家的守卫来了,凌生估计探测不到的应该还有更多。

    她放下心来,按照显迹草留下的踪迹去寻苍兰,发现那天真的妮子被药铺的老板狠宰了一通。

    “止血草这样平常的物什,他收你五颗灵石一株?破军丹竟然要四十颗?”

    房屋的阴影后,守卫凌九像是只水桶,横在狭窄的过道里,细眯的眼睛不可置信地清点苍兰买来的“战利品”。

    按照凌祁的交代,在天山塔第一年,可能会有些身体上的苦楚,疗伤术法的消耗对新生来说得不偿失,于是让凌生备好药材。

    但她与苍兰都是常年被待在那一方小院里的,平时用不着与狡诈的商贩打交道,苍兰单就伤药就花去了凌九所想预算的一半。

    他呼吸颤抖,身上的肥肉也随之震颤起来。

    这是凌九换到主家来,第一次接到如此重要的任务。

    他术法不精,又懒于训练,只有轻功还算出色——别看他甚至没有腰。

    虽然只是凌生这个众所周知的“主家”小姐,他还为此曾经欣喜过:单纯的小姐主仆,心思浅,好忽悠;这代表任务简单,有可能有点油水可捞。

    哪晓得这仆人花钱也能如此大手大脚?

    凌九脸色变了又变,最终满是横肉的脸上挤出个勉强而谄媚的笑容:

    “生小姐要不将这采买的任务交予我?小人行走多年,眼色还算是有些,也能多留些预算为您买些漂亮首饰。”

    凌生对这守卫印象不算很好。

    他身形庞硕,虽然衣裳还算整洁,腰上的剑鞘却划伤满布,显得脏乱,显然不是爱剑之人。得知苍兰被宰后,一时间连脸上的表情都维持不住,一看不是个做事麻利的可靠之人。

    谄媚的表情浮于表面,盖不住字里行间的轻视与怠慢。

    是她地位低到如此地步,连个靠谱的侍卫都请不动;还是此人工于人情关系,才得到了主家的任务?

    在凌家,少不了这样弯弯绕绕,婉转曲折的心思想法。这是一个家族刻印在个人身上的“痕迹”。

    凌生虽然没有这样的性格与精力,却也避免不了成为一个“凌家人”。

    但前往天山塔的日子已近,她盯着苍兰易容后的脸,轻快地吐气。

    苍兰实在不擅长购物,易容后的脸,底色凶恶,如今却面露不安。

    不过她们并不缺钱,要买的都是些久用之物,买点好的,贵些也无甚所谓。

    她对外还要保持那副“古灵精怪小姐”的皮子,一双眉毛要挑不挑,凌生维持一派天真的神色,做出个娇蛮的表情。

    在这张略有苦相的男人脸上显得实在怪异又滑稽,引得凌九怪异的一瞥。

    “那这些你就帮我买了去吧,我要顶好的材料。”

    她将单子塞给凌九,又丢给他一个戒子,威胁道:

    “好东西哥哥送我可多,别以为我认不出来,钱不是问题。”

    凌九喜笑颜开,连声作揖,眨眼间硕大的身躯就以不见踪影。

    “小姐,”在前往灵具铺子的路上,苍兰提出疑惑:“那守卫爱财,肯会偷偷捞些油水,您又何必那么大方?”

    “我们倒不缺钱,用钱买个面子的小事儿。”

    凌生解释她的看法:

    “用钱能换过来的好处是最简单的,他虽然并不靠谱,但实在好满足,能办成事儿就行。”

    苍兰似懂非懂地点头,转头问起另一些话题。

    “小姐为什么要去天山塔呢?在凌家的日子不愁吃喝,也能锻炼,不是也很好吗?”

    其实若是没有两年前那通事情,她能再懵懂些,凌生可能也会有这般考虑,她原本也不怎么在乎冷遇。

    但那是对尚好年华的少女而言。

    如今,死亡于她是确切逼近的倒计时,身后如影随形的梦魇。

    她在这道还暂且参不透的谜题重压下艰难喘息,试图找到摆脱之法,寻觅一线生机。

    幸好她还有些时间,且有记忆的线索做引。

    苍兰的目光单纯而关切,是全身心为着她考虑的。

    苍兰陪伴的这两年,为凌生的生活带来些许光亮。

    看着苍兰如今伟岸的背影,凌生只觉一阵好笑,心中有暖意流动。

    心思不擅长的方面可以学习,再不成由其他人代劳;苍兰可以随她去天山塔,精炼身手,做个话本子里的“潇洒护法”。

    精挑细选中,时间过得很快。

    凌生买了些护身的灵具,一些功能性的术法玉牌,还有些可以藏在身上的武器,又给苍兰换了新的佩刀与护具;首饰铺子里也相中些灵巧的储物配饰,算是满载而归。

    天色将晚,她们站在城门旁的河堤上,与等待已久的凌九会合。凌九似乎是发现了她出手阔绰,一时间很是热络,从戒子里拿出他置办的物品,一件一件地介绍过去。

    “生小姐,这是用秘银制成的炉鼎,轻便小巧,坚硬耐热,您可以拿来炼丹用药。”

    “这是些空置的玉牌,黄泽那边出产的玉,对灵力的承载与传输都很强,您可以刻写些好用的术法备着。”

    “这可是好东西!有价无市的小型传送法阵,需要提前布置。您可以在舍馆和学堂之间连上,免去赶路的疲累。”

    “......”

    凌生有心让苍兰锻炼锻炼,并没有打断凌九的吹擂;自己手里拿着一条黄晶手链把玩。

    这用银包裹着做出了麦穗的款式,漂亮新奇,她之前没见过这种,一时间也蛮喜欢。

    夜色暗沉沉地迫近,将光亮赶出天空;城里街道上的灯火一盏盏燃起,带来些许光明,朦胧地映照。

    许多店铺打了烊,行人也已经少了,街道相比下午时空旷旷,也更安静。

    到了回去的时候了。

    他们收拾好东西,出城门去等回去的飞舟。

    凌生踏出城门时,左手小指一阵发烫,随后她感觉到细微的灵力波动。开始没太在意,越走越深时,直觉却越绷越紧,心中不安之意欲胜。拉着苍兰退回城门,却没再感受到什么特别。

    没有什么特别才显得奇怪。

    身旁的凌九也变了脸色,将手放在佩剑上警戒,三人对视着,更确定了内心的猜测。

    风不知在何时已经停了,厚重的云层掩盖昏黄的月光,他们已经听不到城内半点人声。

    凌九从腰间摸出个玉牌,摔在地上,随着玉碎时清脆的声响,牌子里的术法开始启动,一个身影被传送过来,穿着和凌九一样的侍卫服饰,身形伟岸而僵硬,一动不动地地站着。

    凌九看样子像松了口气,抱怨道:

    “既然在这边,怎么不出来,还费我......”声音戛然而止。

    这位暗处待命的侍卫已经说不了话了。

    他怒目圆睁,喉咙间有个指甲盖大小的洞,并没有血液流出。

    如今气候炎热,这具身体目前没什么味道,应该时间不久。

    凌九面色惨白如纸,这一次原想任务轻松,只出了两个侍卫,现在其中一人竟然已经死了。

    只剩他一人,和两个不顶用的天真小姐主仆,如何能逃出生天?

    他定一定心神,衣袖一甩,抹干净脸上的冷汗,上前一步向着空中抱拳作揖,道:

    “阁下或许不知我们的身份,这是我们凌家主家唯一的小姐,身份尊贵,要是不明不白地死在这里,阁下定会遭到凌家的追杀。”

    “不如阁下说出自己想要的,我们倒也能协商一二,说不定能得到满意的结果。”

    没有回应。

    凌九没敢再动,保持着躬身的姿势,继续等待着。

    在压抑的沉默中,凌生忽然感到一阵气流的吹拂。

    随后,光芒突然在夜空中炸开,化作数道利箭,团团包围了凌生三人。

    那速度快到划破空气,激起破空之音,直直向凌生三人射来!

    凌生汗毛竖立,身体僵硬。

    浅棕色瞳孔中,银色灵箭急速飞驰,愈来愈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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