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只是重名,裴久强行压下自己心中的不安,她不能在宴会上露出破绽。
倒数第二个节目是秋湘书院负责的,她们选择的同样是舞蹈,裴久在去准备时对着角落中正紧张抱着古琴的少女握了握拳。
顾朝时被她的动作逗得忍俊不禁,心中紧张的情绪悄然消散了不少,下一秒也回了一个同样的手势。
裴久在偏殿换好衣服出来时,看到了不知何时倚在门框上等她的梁潇时,少年一身黑色劲装,头发高束,多了些江湖话本中总喜欢说的江湖气。
梁潇时也在打量裴久,病秧子本就白,被这一袭白色舞服衬得越发白皙。他盯着裴久的脸看了许久,才反应过来她今日似乎涂了些姑娘家爱用的口脂,这东西遮掩了她脸上的病气。
两人并肩走在宫殿中,路过的不少小姐、宫女纷纷侧目。
裴久没注意到这些视线,此刻正低头偷偷打量梁潇时的右手——那里已经没有了纱布,看着似乎也没在渗血。
不等她再细看,那只手自然的背到了身后。裴久抬头就对上大反派戏谑的目光。
“刘公子在看什么?”
“这地板看着不错,什么材质的?”
裴久随口接完话,错身快步走到他前面。
“快到我们了,我们走快些。”
等两人到正殿时,秋湘女学子的舞也已经接近尾声,众人的视线皆在前方领舞的顾朝欣身上,只有两个人在看角落中认真抚琴的少女。
裴久看着顾朝时,心中有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感觉,神情不由带着些骄傲。
“顾姑娘弹琴可真好听。”
“你和你未婚妻怎么认识的?”
话题跳的太快,裴久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她将视线转到面无表情目视前方的梁潇时身上。
这一刻她甚至怀疑是自己幻听了,不然原书中最大的反派,看什么都像是在看垃圾的梁潇时怎么可能会问出这种听着就很八卦的问题。
直到梁潇时等的不耐烦了,微抬眼眸瞥了她一眼。
哦,她没幻听。
“我们…”我怎么知道是怎么认识的!
恰在此时,秋湘的舞蹈结束,周围传出淅淅沥沥的掌声。这声音盖过了裴久的话,但梁潇时始终盯着她的口型。
他知道她什么也没说。
他们二人的故事就这么珍贵吗?珍贵到不愿让第三人知道。
裴久:大反派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不知道神秘人和大反派哪个更厉害。
梁皇后看着接下来上场的两个人,嘴角弧度不由加深。她侧头与身旁的君王闲聊。
“我真没想到阿时会同意上台表演,他素来最不喜别人的目光。”
宋煜目光温柔的注视着身旁的梁潇月。
“阿时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他旁边那位是何人,我怎么从未见过?”
竟是直接自称‘我’,身旁的梁皇后也是一副早已习以为常的样子。
“那是扬州刘家的嫡子,阿时新交的朋友。”梁潇月瞥了身旁人一眼,“你前段时间不是还逼着人家捐了不少赈灾款吗?”
宋煜知道她不喜自己之前利用阿祈与阿时的事情,不过身为帝王,很多事都是身不由己的。
此刻他只能假装没听到皇后的打趣,兀自说道。
“这刘家小子长得倒是不错,前几日,愿愿还在我面前提过这人。”
“愿愿怎会认识刘十安的?”
“前几日天极和秋湘不是一起踏青了吗?”宋煜凑近了些许,小声道。
“我看愿愿的意思像是对刘十安有意。”
梁潇月有些震惊的看向宋煜,要知道这位小公主什么青年才俊没见过啊,那眼光自是极高的。刘家虽是富甲一方,但是家中无人从政,终是有些欠缺了。不过刘十安既入了天极,武学天赋又这般高,以后自是前途无量。倒也勉强能配得上公主,这边正想着,宋煜像是看出了她心中所想,只含笑说。
“你想什么呢?刘十安这小子是有未婚妻的。听阿祈那意思,他与那姑娘也是情投意合的。”
他拉过梁潇月的手,在上面轻轻摩擦着。
“我既已得了这天底下最好的良缘,自是不能反过来去拆散别人。”
对于高位的交谈,台上的两人浑然不知,此刻裴久与梁潇时各拿着一把长剑,并排站在一起。宴会上不允许佩剑,因此两人的剑都是未开刃的。
一黑一白的身影同时移动,竟是没有缓冲就直接对上了。两柄剑相撞又快速分开,下一秒两人位置互换。
一黑一白同时挽起剑花,整个画面看着十分养眼。这是顾朝时第一次看到裴久出剑,此前表哥一直夸赞阿久武功剑术有多好、有多精妙,她当时一直以为是表哥夸大其词。
毕竟迟笙一直是有三分说五分的性子,且裴久看着文文弱弱的,实在不像是迟笙嘴里那个能以一敌十、救他于水火的隐世高手。
如今再看,阿久握剑的手又稳又快,看上去实力并不逊色梁公子多少,倒是她见识短浅了。
迟笙坐在前排听着身后男子们的夸赞声不由挺了挺肩膀,这两人可都是他兄弟呢。
刘相看着台上两人,视线在裴久身上多停留了一秒又自然移开视线。他转头笑地看向宋祈。
“与阿时一同表演的是哪家的孩子?我看着有些像我一个远房侄子。”
“老师,那位是扬州刘家的嫡子刘十安,今年才到京都求学。”
“刘十安?倒是个好名字,可惜我侄子似乎不叫这个。”
忽地,一只手因为太过激动,伸过来紧紧抓住了宋祈的衣袖。
宋祈看着被人抓住的衣袖,无心再与旁人交谈,只好冲着刘相歉然一笑。转身就换了一副表情,开始收拾罪魁祸首,在她脑袋上狠狠敲了一下。
宋愿摸了下头,一时竟忘记反击回去,只全心注视着台上的白色身影。
裴久借着梁潇时的肩膀飞身上前,黑与白缓缓融合,最后又再次分离。像逐渐被黑夜吞噬的月、又像风吹动蔷薇。两人同时对转剑尖,两道剑光飞快对冲,最后都停在距离对方一寸之处,黑白并未分出胜负,就像这世间没有极致的黑或白。
黑白终将共存。
一舞毕,掌声雷动。
梁潇时看到了裴久脸上的梨涡,她脸色依旧苍白,头发变得凌乱,微微喘着粗气。这些无不表示她很累。
但她在笑,那双清澈的琥珀色瞳孔中只有他的身影。
他突然很想抱抱她。
但是这是皇宫,他不能。
出了皇宫,他也不能。
裴久还记得上次梁潇时生气的事,飞快地收回了剑,她有些不适应这众多目光的洗礼,率先下了台。
梁潇时慢悠悠地跟在裴久身后,视线一直落在随着她走动而摇晃的马尾身上。
大殿内没有人说话,大家都在心中给刘十安上了标签,一个与梁家交好的、未来可能成为大宋将军的天极学子。
这是对她武功的最高评价。
裴久回到座位就接到了小傻子的熊抱,她习惯性的揉了揉他的狗头。
迟笙今日可算是盛装出席,在家中打扮了许久。此刻精心准备的发型被人揉乱,他从裴久怀中挣脱,慌忙地整理着自己的头发。
裴久看着被自己揉炸毛的脑袋,有些心虚的摸了摸鼻子。
不远处一直眼巴巴注意这边的宋愿想起了什么,转身狠狠在宋祈胳膊上拧了一下。
宋祈:???
裴久坐好后才发现还在自己身后的大反派,她仰头看他。
“你怎么不回位置上啊?”
这个角度的病秧子有点像个姑娘,梁潇时在心中暗笑自己异想天开。他极其自然的做到了裴久与迟笙中间,无视迟笙闪烁着困惑的大眼睛,转头看向裴久。
“一会今上赐赏的时候还要出来,在这等着方便些。”
裴久恍然大悟,原来还有赏赐。
看着她两眼放光的模样,梁潇时没说皇上赏赐的东西可能还没有她家的好这种话。
最后裴久跪在地上,得到了一箱银锭子和一柄宝剑。
裴久:真不错,值了!
梁潇时:这破东西今上也好意思往出给,真应该让长姐好好管管他了。
梁潇月:管不了一点。
宋煜:他家那么有钱也不差我这点东西吧。
宋愿:皇兄真是小气。
裴久秉承着白给就是赚到的理念,笑着同梁潇时退了下来。秋湘书院的女学子们与他们擦肩而过上去领赏。
裴久找了半天才在角落几人那看到了顾朝时,又看了看最前面花枝招展的顾朝欣。她狠狠的撇了撇嘴。
马上散场了,几人也没回座位,就站在过道上。迟笙看到表情严肃走过来的人翻了个白眼,裴久只瞥了一眼这位人到中年有些发福的大叔就移开了视线。
这人走到他们近前无视她与迟笙,笑着同梁潇时打了个招呼。
“好久不见,萧小将军。”
梁潇时显然也不太想搭理这人,只点了点头。倒是迟笙凑了上去,一开口就阴阳怪气的。
“前姨父没看到我吗?我是阿笙啊?朝朝的表哥!”
哦,原来这位就是女主严肃刻板的父亲。
顾大人被迟笙这大嗓门一弄,明显有些尴尬,只客套道。
“原来是贤侄啊,真是老眼昏花了我刚刚竟是没看到你。”
“哈哈那尚书大人可真是该休息休息了。”
顾父看迟笙不愿给他台阶,脸色微微难看了些,正巧秋湘的女学生们领完了奖。一直站在最后的顾朝时离这里近些,率先走了过来,恭恭敬敬的对着顾父行了个礼。
“父亲”
顾父淡淡的点了点头。
一道声音忽地响起。
“尚书大人真是清风高洁!”
梁潇时看了眼身旁说话十分做作的裴久,瞬间反应过来她的意图,于是随口替她搭个戏台。
“这话怎么说?”
裴久吸引了一众目光,却没直接开口。而是先将手放在嘴边轻咳了一声,余光注意到正往这边走的顾朝欣。这才缓声说。
“几位有所不知,我家中是做生意的,对着首饰衣料款式什么的,自是心中门清。”
裴久没在意众人不屑的目光,接着开口。
“尚书大人身着正是金轩阁1年前的旧款,这位姑娘身上穿的更是金轩阁2年前的款式了。”
言罢,众人视线又落回了顾父与顾朝时身上,如今盛世,众世家皆攀比着,各位官家贵女更是注重打扮。什么衣物首饰不是一个季度一换的?参加这种宴席,贵女们哪个不是穿最新颖的、最贵重的衣物,哪还会有小姐故意穿这种早就过时的款式?
顾父这人是真的清正廉明,并不懂什么衣服款式,闻言只以为这刘家小子是在真心夸赞他,不由露出一个笑容来。
“爹爹”
一个过于娇软的声音传来,顾朝欣不似顾朝时那般对自家父亲过分恭敬,反而亲切的挽住了顾父的臂弯。
她刚下台便看到了爹爹在与梁潇时说话,扭捏着还是过来想在他面前露个脸。
这下连迟笙都暗骂她一声蠢货。
“这位也是您女儿吗?”
顾父有些不解裴久为何这般震惊,难道他与老二不像父女吗?
“自然”
裴久‘十分震惊’的捂了捂嘴。
顾父面上有些不耐,但突然注意到不知何时站在迟笙身边的宋祈,只压下心中的情绪问道。
“你这是何意?”
裴久欲言又止,最后一副既然你问了那我就告诉你的模样。
“您这位女儿穿的也是金轩阁今年的新款,京都仅有两件,有市无价。我记得另一件…在德元公主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