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EO上任第二天，楚许然在公司听了一天的汇报。昏昏欲睡、头晕脑胀，总结下来就一句话：没钱没人没资源。

    不过好在中二病和死老头就是天生的对家。别的不说，就从这一天的唇舌之战来看，韩典之忽然觉得二小姐这个选择或许没错。十一影业仅存的股东和董事们都是些坐吃山空的迂腐老头，楚许然三个字就能把对方气到跳脚：“我不听。”

    整顿起来还真是够忙活。他直到晚上才有空找去沈知家。虽然韩典之也认同沈知算个不错的人选，对公司开辟新业务有所帮助，但毕竟《MK》尚处于录制阶段，预计第一期播出至少要一个月后，娱乐圈又是一个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地方，且不提这些流量是否能够维持、是否能够稳固并转化，单从沈知出名的这个角度来说……骂前男友骂出名的，肯定也不是什么好拿捏的人物。

    但韩典之一个字也没说。因为他知道，楚总只会说：我不听。

    沈知家住得好远，远得他甚至在车上睡了一觉。韩典之叫他下车时他环顾四周：“到了？”

    韩典之指了指他面前，上了锈的铁门连把锁都没有：“三楼。”

    “这儿？”楚许然吃了一惊。他不是没吃过苦的富二代，他爹妈创业也不是一次成功，只能说因为年纪小他吃的苦稍微比大哥和二姐少点，但城中村的出租屋他也不是没住过。他吃惊的是盛夏时光虽然不算大公司，但也绝对不至于让艺人沦落到这么不安全的地步，沈知到底是和这个废物公司签了什么卖身契？

    他走了进去。狭窄拥挤的楼道里居然也是一层五六户。循着地址找到305，敲了好一会儿才有人来开门。

    周栎趿着拖鞋，懒洋洋地说：“我没点外——”

    楚许然的外表比他的脑子正常多了。

    他帅得很明媚。如果不是刻意微微眯起眼睛、努力扮演严肃冷漠的总裁的话，会发现他其实是眼尾偏圆的小狗眼。睫毛不算长得惊人但胜在浓密，翅膀一样的阴影投在眼睑下让人忍不住想伸手去碰。鼻梁的高度刚好是亚洲人能欣赏的极限，再高的话容易显得很凶。肤色算不上特别白，毕竟在高纬度高海拔地区上学时晒过两年的，但胜在够嫩——才二十岁，胶原蛋白比荷尔蒙还多的年纪！另外，他很高，比179四舍五入到180的周栎还高出一截。

    所以周栎很确定，这个帅得客观到他没法否认的阳光小男孩，是个弟弟。稍微有一些违和的是弟弟穿着深蓝色的西装，要不是隔得近还以为是黑的。

    这栋破楼卖保险的也能看上？他犹豫了一秒，卖保险的……看着还挺贵气。

    他的“卖”字没说完，因为门已经被对方关上了。很用力地一“砰”，三天内鼻子被撞了两次，周栎痛得大喊了一声“你神经啊”。

    楚许然有点崩溃。就像周栎用三秒钟扫视了他一样，他也用三秒钟把周栎扫描完毕了。

    沈知有个前男友，这是新歌之后人尽皆知的事；关于这个前男友是谁，由于沈知已公开的社交平台上毫无痕迹，网友再神通也做不了无米之炊。但韩典之好歹当过十一集团总裁特助，查沈知的资料也只用三个小时。所以楚许然一眼就能认出，这个看起来一周没洗三个月没剪的鸡窝头，就是那个“叛逆少女”的前男友。

    “我走错了吧。”他假装平静地打算拐弯。

    韩典之极负责任地拦住了他，翻开那份不费吹灰之力从盛夏时光娱乐公司拿来的资料：“总裁，你没走错门。就是305。”

    像是生怕少爷没有认真看资料似的，他还强调：“刚刚那个人就是沈知的前任，周栎。是他，就是——”

    “我知道！”楚许然有点恼火了。

    在老板眼里，艺人不是不能谈恋爱。恋爱有恋爱的方案，单身有单身的规划。在娱乐圈，楚许然还真不是吊儿郎当的白痴公子哥，他是真的想当导演。

    但看见周栎真实出现在眼前的那一瞬间还是崩溃了。只用一首歌就能让他追去后台要签人的沈知、只花一晚创作也敢临时换新歌的沈知，怎么能爱过这种人？怎么能是为了这种人在舞台上流露出脆弱和痛苦？怎么偏偏还是因为这种人才有机会走到大家面前？他一眼看中的宝藏新星，怎么能——是个恋爱脑啊？

    韩典之当然不知道楚许然在想什么，他本来也搞不懂三少爷。再说，周栎的信息明明白白地在资料里写着，北华大学计算机、大型互联网公司工程师，跟楚许然是比不了，但也不算拿不出手；至于感情的事，那是沈知的私人问题，外人没什么好评价的。

    他帮楚许然再次敲响了305的房门，来都来了，总不能白来一趟。

    这回周栎开门很快：“什么事？”

    “我们找沈女士，沈知。”韩典之客气地说。

    楚许然清晰地看见他呼吸停滞了一瞬，才缓缓地摇头：“小知……她不在家。”

    不在家？楚许然来了兴致，他挑眉看着对方：“搬走了？”还挺快啊。前脚骂前男友骂上热搜，后脚就搬家了。值得表扬！

    周栎白天上班、晚上加班，还没来得及看手机，平时也不太关心圈里的事，反正女朋友几乎不会出现在新闻里。

    他以为，他和沈知只是闹分手。沈知那么那么喜欢他，不会这么草率决定的。

    “关你什么事？你到底谁？”

    楚许然窃喜没几秒，立刻意识到了不对。如果他是周栎，被女友骂上热搜，要么滑跪求和、要么干脆分手。他说“不在家”的眼神闪躲、语气失落，就算求和也是失败的，所以肯定是分手了。那自己一身西装革履带着助理找上门，就差把“我是总裁”写在脸上，难保周栎的脑子会不会联想些令人恶心的东西然后对外胡说八道……

    “既然沈知已经搬走，那我也不打扰了。”楚许然本是靠在墙上的，现在直起了身子，“你最好别在外面造谣生事，否则我会让你知道我是谁。”

    又是一声“砰”。这回要不是周栎反应快，又要撞到鼻子了！

    他真服了。看着乳臭未干的小子、还说那种偶像剧里的台词，难道是沈知从哪冒出来个表弟么？

    楚许然，既被沈知当成骗子之后，又被沈知的渣男前任当成了表弟。也难怪韩典之觉得二小姐被盗号了，大概在这个世界上除了楚靖然之外不会有人相信楚许然能制造出“娱乐帝国”吧。

    “小知？”楚许然的声音打断了韩典之的内心感慨，“他也配。”

    他抬头看后视镜，发现后座的楚总如释重负地拍了拍腿：“搬家了，好。韩助，去查新地址，明天再去。”

    “这么急？”大哥，都晚上八点了！

    “当然。”总裁斩钉截铁。

    楚许然也不是胡闹。他知道十一影业对沈知来说并不是最好的选择，单从节目组那边说她是临时写的新歌这一点来说，就足够证明沈知是有才华的。但目前的十一影业最拿得出手的东西也就是曾经积累的那些影视资源，再不济有点“十一集团”的狐假虎威，对沈知来说，也就是比盛夏时光那个废物公司稍微好了那么一丁点。只要《MK》继续录制并顺利播出的话，之后会找上沈知的那些唱片公司，十一影业绝对排不上号了。那些人都在观望，他很明白，大公司需要时间来证明沈知的能力能够带来持续的收益。所以他要抓住的机会就是这个时间差，他必须得在沈知还没有被其他人信任的时候就抓住，否则优势全无。

    “三少爷，你要不要再考虑下？”韩典之还是忍不住，“今天白天才敲定了重开艺人经纪部门，还选了那么多拟邀的演员，歌手方面可以暂缓吧。”

    “我是——楚总！”楚许然又双叒叕强调。韩典之想吐血：其实叫少爷也挺中二的，但是楚许然怎么能做到楚总比少爷更有病的！

    “好灵感稍纵即逝，人也是。”从有病到正经，也只需要一秒，楚许然的声音听上去很沉静，“不一样的是，对人来说，信任很重要。”

    “从一开始就不够相信，之后还能有什么好机会么？我不信。”

    就像二姐对他。二姐相信他能做好，他就会做好的。

    沈知当然知道盛夏时光耽误了她。只不过22岁的沈知没得选、25岁的沈知也不敢想。她都糊了三年了，圈子里的起起伏伏见过不少，早不天真了。

    不重视就不重视呗，反正还没饿死。正在飞机上乱敲歌词的沈知挺开心的。之前有个偶像团体找她约歌，后来因为那个男团靠综艺翻红有了点名气，嫌她不够格毁约了。现在又来约她，还想用以前的价格，被芯姐喷了个狗血淋头之后涨了20%。她欢天喜地地出差，还有心情在飞机上写歌。

    “这个男团真的难搞。他们经纪人是我学长，虽然没接触过，但当年在学校是很有名的事儿精。”芯姐戴着眼罩但没睡着，“至少应该多要30%再考虑的！我真佩服你，连夜写歌、连夜录节目、连夜搬家，连轴转成这样了还有心情在飞机上写歌。”

    “算了啦……比起钱少，我真的更怕没工作。”沈知安抚她，“随便敲敲，等会就睡。”

    这话说得让人心软一片。王芯忍不住在心里祈祷：老天奶啊，还不让她红真是你眼瞎了！

    其实这种合作本不必线下谈，现在电子合同系统发达，线上沟通需求也完全足够。事儿精男非要把他们叫过去，沈知也是好脾气地聊了三天，才最终敲定。刚搬了新家还没睡过一晚呢，她回家时累得恨不得直接倒床上——不出意外的话这么美好的计划是要出意外了。

    她眨了眨眼，看见一个身材高挑的帅哥闭着眼睛靠在她家门口，像是睡着了。她抬头看了看门牌号，确定芯姐帮忙找的房子是这个地址没错。

    她靠近了些，那人还没睁眼。她才发现这人好像有点眼熟。

    她还没来得及叫醒问他是不是走错地方，后方传来芯姐的声音：“沈知，你手机充电器掉——等等，这男的谁？”

    楚许然幽幽地睁开眼，听见了那个熟悉的声音：“我感觉有点眼熟但——哦，我想起来了。”

    楚许然和王芯双双向沈知投出等待的眼神。

    楚许然：我就知道她肯定记得我。

    王芯：无缝衔接这么帅的话也不是不行。

    沈知这下很确定地点了点头：“对，是那天晚上遇到的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