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记得一切

    “那秧,那秧。”应阿京默念着她的名字,紧接着念叨起自己的名字,“应阿京。”

    “那秧和应阿京。”她的手放在心口处感受,捎带稚气的眉眼覆盖上朦胧的雾气,手指搭在胸腔上,没有一点跳动的迹象。

    “我是什么东西?”她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伸出手掌心对着自己,若隐若现的鳞甲附着在指关节处,利爪随意一挥就能割断人的喉咙。

    应阿京陷入无穷无尽地自我怀疑中,神力一点点随着时间回到她的身上,她不再执着于爆破封印,反而出现在寻仙乡的各个角落。

    少年人盯着种子破土而出长成葱郁的花草又枯萎腐烂融入土壤,似乎于她而言,生命的周而复始简直是百看不厌,最终停驻在山道上,石化成一尊龙像。

    第十个立春到来,雨点把山道砸得出大大小小的水洼,一双不染尘埃的靴子踏平凹凸不平的泥坑。

    青伞倾斜遮住疾雨,历泽半弯下腰探手去拨开一堆杂草,一具完整的龙族石塑赫然入目。

    历泽的语调清冷,不带一丝感情:“应阿京。”十年,也该悟出个所以然来了。

    雨声盖过他的叹息,青伞被留在原地盖住了石像,浓雾散去历泽不见踪影。

    天光乍现,青伞下躺着一个姑娘,慵懒地抬起一只手抓住伞把,翻身坐起来。经过雨露的滋润,她周遭的杂草绽开出星星点点的小花。她把伞搭在肩头,眉心显出一点朱砂,青丝铺满衣摆。

    眸光一冷,该去清算神族的罪孽了。她抬起头来望着天柱山上的白玉京,手指转着青伞:“轩辕氏。”

    应阿京再度回到封印处,她微微朝冰封抬起手指,大地之气源源不断从她的指尖注入。

    冰层未曾松动,寻仙乡的另一道封印缓缓开启。

    历泽坐在瀑布悬崖边的山垒之上目睹这一切,应阿京飞上天河,在水面行走带起层层涟漪。

    她面前的青铜门随着人靠近慢慢打开,到了门口应阿京停了下来,打着伞回眸望向历泽。

    青年神情自若,盘坐在松下石,手里拿着埙放到嘴边吹曲,送她一程。

    重溟界,百川水府。

    虾兵蟹将自四海游到巨型珊瑚礁石建构的龙宫,自觉分做两列向高阶之上的玄衣人龙朝拜。

    周玄瞳百无聊赖地打了一个哈欠,枕着手靠躺在森白的王座上,他的腰间挂着一条柔顺的狐尾。

    这把座椅乃是用上一任王的骸骨所制,周玄瞳打败百川龙君,成为重溟南海之王,自然要用失败者来奠定自己的地位。

    “有事上奏,无事退朝。”龟丞相吹起螺号。

    “东海三位龙王送来拜帖,说是子时三刻到达百川。”

    周玄瞳算算时辰,那几位也该到了。

    “西海两位龙王奔赴灵山会见神族,君上要不也去去?”

    这他就不掺和了,神族只不过一时落没,落井下石终归有点缺德。

    一道鬼哭狼嚎从远处传来。

    “不好了,君上。寻仙乡的界门被打开了。”一只大红虾挥着钳子,慌张地趴在地上。

    周玄瞳根本没当一回事,理了理袖子:“怕什么,历泽还能与龙族反目不成。”

    周玄瞳是重溟王族中的异类,从不以原型示龙,一直坚持人身龙角。

    “不是碧渊尊主,是一个一个……”大红虾盯着自己君上的模样,也不好得说出口,只能委婉些表述,“人龙。”

    周玄瞳这到来了兴趣,他本以为与自己臭味相投也就历泽一个,没想到这会儿又多了一位同道中龙。

    “是何模样?好看与否?”

    虾兵蟹将面露难色,它们如何知道周玄瞳口中的好看是依据什么来定的?

    这位君上自幼长在南山神女座下,所受教诲皆同人族一道,在这百川学那人皇做派,设了水府朝制,让一群水族陪他演着玩。

    周玄瞳端坐身体,一拍脑门,笑道:“忘了,你们不懂。”

    “待我去会会它。”他借暗流瞬移到灵气紊乱处。

    此处位于百川与寻仙乡交界,由一道天然的海沟横隔开来。

    这也是重溟各地的重要通道。

    只见一把红伞漂浮在海沟里,海水中弥漫着死亡的气息。

    他身上的鳞片隆起,每一片鳞甲都在颤栗,无论什么种族嗅到同族的血味都会本能的恐惧。

    一股寒流从他的尾椎处窜上天灵盖。

    来自远古神的意志,比应龙一族还要可怖的等级压制。

    东海三位龙王的骨架被剔得干干净净,下沉到了海底,成为诞生重溟生灵的温床。

    龙血染红海底暗流,龙肉被水族贪婪地分食,鳞甲浮在水中宛如飞雪。

    白衣姑娘踩在一匹龙肋骨上,一只手里拿着三根坚韧的龙筋,犹如三条白绫缠绕在她身边。

    她伸出另一只手恰好接住坠落的红伞,身形若飞仙,神情淡然。

    真的有一种狠厉残忍的美感。

    周玄瞳隐身在昏暗中,调整自己的脉搏,试图以此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心提溜到嗓子眼,瞥了一眼几个同族尸体,仿佛看见自己的结局。

    应阿京像是察觉到某个角落躲着一只小虫子,嘴角勾起一个弧度。

    又来一个。

    她拽红伞一转身,闪现到周玄瞳面前,伞边缘锋利如利刃划破他的脖颈。

    应阿京瞧清他的模样:“人族?”

    周玄瞳双腿都吓软了,这不是他能打得过的,只能臣服于她。

    青伞血腥味扑面而来,熏得周玄瞳头昏脑涨。

    “小虫子,告诉我。龙珠在哪里?”

    比起刚刚那三条只会攻击的龙畜,眼前这个龙族显然更聪明些。

    周玄瞳混淆视听有一手:“我知道,龙珠就在灵山神族手里,骊龙一族本就是神族的坐骑,龙族自然也是献给神族。”

    仗着点小聪明把别人当傻子。

    应阿京没戳穿他,反倒是问了另一个问题,“灵山能到常世吗?”

    “您从寻仙乡去常世倒是近些,不过自百川到灵山也不远,就是兜兜转转那么一大圈划不来。”

    应阿京沉思良久,又开口言道:“重溟十王我已经斩杀三个,剩下七个在哪里?强者为尊,我不喜欢比我强的存在。”

    周玄瞳此刻想死的心都有了,敢情这姑娘是来打架的。

    “四海都有龙王,您一时半会也打不完,不如改日再战?”

    应阿京没有采纳他的意见,拎着他到处揍龙族,丝毫不讲究一点同族之谊。

    简直比龙族还龙族,十王没一个能打的,龙筋从三条变成九条。

    周玄瞳无比庆幸自己保留的人性让应阿京产生错误的判断。

    应阿京很显然没把他当做龙王。

    她像是没有自我意志的傀儡,固执地去执行杀虐的任务。

    应阿京在巨大的骸骨下,木然地打着那把褪色的伞。

    赤红之中透出青紫。

    不知不觉,她在重溟屠杀龙族又过了一百年。

    千里之外的灵山上,一群神族还沉浸在东山再起的美梦里。

    众神不服人皇,失去信徒,失去子孙,失去庙宇。他们的神力丧失殆尽,却依旧觉得自己还是那高高在上的神。

    要想重新获得信徒必须让人族信他们,否则镜花水月一场空。

    几位金光环绕的大神围坐在菩提树下冥思苦想。

    “夺舍人皇,抢他们的命格,就像当年天帝抢碧渊玉龙的神格一样。”

    “灵气枯竭,神力日益衰弱,人皇有地皇庇护,恐怕难啊。”

    “……”

    就当他们为此抓耳挠腮,少司命噗嗤一声笑出来,“这有何难?各位难道忘了众神聚灵山辩法的典故。”

    “少司命有何说法?”

    “我听闻重溟杀出一位龙女来,十王皆是她手下亡魂,各位不如效仿上古事迹邀请龙女来灵山,赐她神位。一来可以证明神族的威信亦如古神,二来也可再次把龙族收入麾下杀回常世。”

    众神听后纷纷叫好,脸上都流露出令人作呕的希冀。

    毕竟龙族只是畜生道,哪能同高贵的神族相比,畜生就是畜生,只会臣服于强者,赐小小鳞虫一个小小的神位,怕是会对他们感激涕零。

    少司命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那嘴角的笑意越发深沉,眼底闪过一丝骇人寒意。

    僭越者永世不得超生,背叛闻天语的人将死于愚昧与狂妄。

    .

    重溟界的龙族与野兽没有什么区别,他们只会臣服于绝对的权威。

    应阿京在这里大杀特杀,只要是龙族都难逃她的毒手。

    它们对她的恐惧被生生刻在骨子里,集群意识让它们意识到,应阿京才是重溟唯一的王。

    白玉珊瑚林中血尸遍地。

    应阿京把周玄瞳唤到身边,她翘起腿,把伞搁置在膝上,用爪子一点点剔除伞边上的骨头渣子。

    她没有选择去看着他,反而问他一件小事:“当年是什么玩意儿,支使你去攻打大泽的?”

    周玄瞳皮笑肉不笑,匍匐在她脚尖前,纵使想不明白她为何这么问,但还是如实回答:“自然是圣祖,圣祖之命不可不为。”

    圣祖。

    “我记得大泽有一只九尾狐。”

    周玄瞳笑容僵硬在脸上,他只觉得脖颈上方悬着一只锋利的爪子。

    “她是怎么死的?你不妨好好说与我听。”

    他对上应阿京的视线,瞳孔突然收缩,咽喉被一下子锁住。

    应阿京掐着他的脖子到海沟悬崖边,这里的海水很重,会拖住生灵往下坠落。

    “我一直在想,怎么折磨你才能慰藉七月的在天之灵?”

    应阿京,或许她应该换个名字。

    那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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