嚣张

    如果想定其山的死罪,雏凤楼抛尸护城河女尸案子证据不足。

    但若是想用起兵造反这事拿下其山,他必须把安王府摘出来。

    所以,其山是认定了即便是他查出了地下神道一事,也不敢深究,而女尸案又不足以让定他死罪。

    所以,那日在开国伯府上,他让府兵伏杀他,有恃无恐。

    他手上捏了一张牌,只要他敢动他,他便能拖整个安王府下水。

    这步棋布置得好。

    好到连他一时半会都想不到解局。

    北寰言隐约觉得,这件事背后的势力,远比他想象的更加强大。

    又悉悉索索地翻了个身,凌信声音从对面里间传来:“睡不着啊?”

    北寰言确实睡不着,便坐了起来嗯了一声。

    “你怕其山那事,拖安王府下水?”凌信问。

    北寰言又嗯了一声:“我还没想到破局的办法。这事明显跟谋反有关,历朝历代只要牵扯上谋反,都没善终的。”

    凌信躺在床上,打了个哈欠,头枕着双手,要睡不睡地问道:“那其山,真的是你父亲的旧部吗?我怎么一次都没见过?你见过吗?”

    北寰言沉默。

    他也没见过。

    北寰言目光落在锦被上,不知在想什么。

    清晨的第一道阳光破窗而入,撒在他手背上,他心中一动,似乎有什么事一闪而过。

    他瞳孔猛缩,脑子里被遗忘的线索瞬间变得清晰起来!

    他似乎找到了破局的关键!

    *

    翌日,辰时末,景雀把北寰言喊起来。

    帮他更衣,束好头发,便让人把饭送来。

    北寰言很困,吃饭的时候眼睛都闭着。

    凌信更困,他压根就不想起来用早饭。

    景雀强行把凌信拉起来,把人架到饭桌上,一边帮他布菜一边唠叨:“两位公子都是长身体的时候,怎么能不吃饭?”

    凌信拿着筷子,头都垂到桌上去了,脸贴着桌子,顺势就趴那继续睡。

    景雀见状觉得好笑,又去捏凌信鼻子,把他捏醒。

    如此好几次,凌信才彻底醒。

    凌信无精打采地喝了一口粥:“我怀念许都生活。好歹晚上能按时睡觉不是?”

    北寰言眼睛没睁开,但是听见凌信说话,也是下意识地点点头。

    景雀知道他们这些时日为了查案子,披星戴月,特地让厨房煮了海参虾贝咸粥,里面放了些人参。馒头里塞了枸杞。

    凌信喝一口直蹙眉:“景大监……”

    “啊?”

    景雀给他夹了一筷子小菜,放到他盘子里。

    “你一次煮这么多进补的东西,也不怕我们上火?!”凌信指着下巴上一个要冒没冒出来的痘痘,“熬了好几个大夜了,南境这天气又热,很该给我煮点清热的吃食。”

    景雀照顾他们是按照宫里的习惯。

    他不知道这里这么热,不能这么吃。

    北寰言老老实实地吃着,不啃声,他脸上一般不长东西。

    但是凌信正是脸上冒痘痘的时候,他经常一觉睡起来,脸上长一个小痘痘。

    所以他最近吃东西都非常注意。

    景雀看他竟然这么在意自己脸上长痘痘,“噗”的一声笑出声来,道:“知道了,知道了,下次我去嘱咐厨房。”

    两人慢吞吞地吃完饭,人也彻底醒了。

    北寰言不想骑马,只想走到府衙,顺便消食。

    景雀这边伺候完北寰言凌信,转身又去看北寰舞与时均白。

    *

    北寰言正点到府衙,看见纵尚已经来了。

    他趴在后堂的案牍上奋笔疾书。

    听见有人来,抬头看见北寰言,连忙起身作礼。

    北寰言让他别多礼:“其山审得怎么样了?”

    纵尚拿起写了一半的卷宗,道:“雏凤楼的流水大部分都进了开国伯府,城内几个银号走的账,我已经查到了账簿。昨日带着证据去审其山,其山也供认不讳,说雏凤楼背后主子就是他。他也认下护城河女尸案是他犯下的。”

    北寰言听着不做声。

    纵尚道:“开国伯其山逼良为娼,利用幼女赚钱这案子到此就审结了。至于如玉递上来的名单……到底只是个名单,其他有用的信息都没有。其山不认那名单,我也不能就这么结案。开国伯其山意欲谋杀南境巡察使这事,他不认。只说是公子莫名其妙拿人,他只是自保。剩下的这罪名,也不够定死罪。”

    北寰言点头,这是意料之中的。

    那个名册现在不在雪娘手上,不在如玉手上,也不在其山手上。

    其山不认是为了苟活。

    但他手上有其山其他的事,要定他的死罪,不用雏凤楼。

    北寰言道:“我要提审其山,纵大人也一起来听罢。”

    纵尚有些不解,但是昨夜雏凤楼隔壁院子里发生的事,他略有耳闻,便也不多话,直接让人去提审其山。

    北寰言二话不说,快步走到前堂,朗声道:“开府衙大门——升堂!”

    “升堂!?公子!不可……”

    纵尚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

    “威武——”

    黄海一众衙役一听升堂,立即以棍着地,告诉门外路过的人们,府衙升堂了。

    纵尚追上北寰言一把拉住他:“言公子!你可知,你今日升堂提审其山,与你不是一件幸事!?”

    “知道。”

    北寰言目光淡然,极其坦诚。

    “那你为何还要升堂?!”纵尚怒目圆睁。

    “不想遂那贼人心愿罢了。”

    北寰言轻轻把纵尚手从胳膊上捋下,望着纵尚,脸上带了些许决绝:“我,也有想保护的人。若我今日在这里退缩,那便证明我当日自愿往许都是错的。

    “我入许都,听圣人训,学宦海,为的就是今日有人企图玩弄权术之事有反击的力量。

    “这事,必须升堂,在众人目光下审——不然,我回去说不清楚。”

    北寰言缓缓欠身,向纵尚作揖:“纵大人好意,我感怀在心。但这从始至终都是我一个人的战场。”

    说罢他便抬身,双手拢在衣袖里,缓步而去。

    那背影,风姿绰约,威仪肃穆。

    他身上无剑,心中却带了三尺利剑。他想要一剑斩断这牵扯着江山之中的阴谋蛛丝。

    纵尚眼中一朦,好似看到了一位提刀而去的将军。

    那气魄,壮阔万里山河。

    *

    北寰言走到堂上,其山被带到堂下。

    两人对望片刻,北寰言拎起惊堂木,一声震下:“开国伯其山,你可知罪?!”

    其山带着镣铐跪在堂下,冷笑答曰:“不知。”

    开府衙升堂,堂外前来围观的百姓越来越多。

    堂上一个俊雅逸秀少年提审沁春城功勋开国伯的消息立即在沁春城里传开。

    只是片刻功夫,门口便围得人山人海。

    纵尚站在一旁,看着门口百姓,心中怅然。

    这少年人,到底有什么翻盘的底气,敢当众审理,他父亲的旧部、被陛下亲封的开国伯,其山?

    北寰言见他不认,缓声道:“昨晚我已经带人勘察出雏凤楼隔壁宅院中地下密道。不知道你费尽心机修一条宛若皇陵神道一般宽大的密道,从城外引入城内,是何居心?!”

    其山显然被问得一愣。

    他以为今日北寰言提审他,是为了雏凤楼女尸的事,没想到他会问他沁春城下密道的事,一时间脑子没转过来,愣在原地不知如何作答。

    “那密道,是你准备用于运送反兵,夺城谋反的!”北寰言拿起惊堂木一拍,“是与不是?!”

    此问一出,堂外万人喧哗——

    “谋反?!”

    “密道!”

    “这、这开国伯有这么大的胆子?!”

    其山只是惊了一下,便笑开了。

    北寰言望着他,神情肃穆。

    其山没辩解,只是望着北寰言反问:“若是,你又当如何?!”

    纵尚闭上了眼。

    其山紧接着又说:“我是你父亲的旧部,我欲谋反,安王府又怎么可能脱得开关系?!你怎么敢这么审我?”

    北寰言复又把方才的话,问了一遍。

    其山这次连反问都没有,直接一口应下:“是!我是要谋反,可我是受安王指使,意图谋反!那贯穿整个许都的地下神道,就是我建的!之前有人在朝廷上参我强买强卖,也是因为我要修神道出气孔、排水口而强行收购的!可北寰言,这一切一切,都是我听安王殿下的话才做的。你怎么敢这样升堂审我,让整个帝国都知道你父亲,安王殿下,许安归,意图谋反!!!”

    北寰言望着他,忽然裂开了嘴,笑得山城无色。

    他转头问堂录:“你可记清楚了?”

    堂录额头冒汗:“记、记清楚了……”

    “好,”北寰言转头看向其山,“所以你认,那密道是你刻意着人修建的了?”

    “是啊。”其山有恃无恐。

    北寰言拿起开国伯府的账簿:“那你认,这上面二十三处高价收购的宅院,也是你为了修建那地道,而特地收购的了?”

    “昂?”其山挑衅地盯着北寰言。

    北寰言又拿起纵尚已经审结的护城河女尸案问:“那你也认这护城河里年幼女尸是你着人扔下河溺死的了?”

    “是我那又怎样?!”

    其山不信北寰言在这顶谋反的帽子下能翻盘!

    他活不了,安王府也休想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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