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狐狸

    女子们纷纷尖叫躲避,公子们也是吓得连忙爬起来。

    只有郭学林还端坐着,一动不动。

    北寰舞急了,她推了一下郭学林:“你是吓傻了吗?有刺客!还不快躲起来?!”

    郭学林动了一下,把酒杯放在桌上,回眸,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北寰舞。

    北寰舞被郭学林这一看,看得浑身发毛。

    很快公主府亲卫就来了,黑暗中被逼出了几个黑衣人,他们手上拿着弓.弩,四处乱射。

    宴席上的所有人都在避难。

    只有北寰舞与郭学林端坐着,相互对视。

    公主府亲卫见还有两个人坐在宴席上不动,以为是吓傻了,连忙过来哄人:“公子小姐,先去避难……”

    话音未落,就听见一声破空的声音,夹杂着些许春日的凉意眨眼间到了北寰舞面前。

    不想郭学林反应极快,听到声音的一瞬间扑向北寰舞。

    两人一起倒地,那箭矢擦着郭学林的肩膀,遁入地面几寸。

    北寰舞惊呆了,睁大了眼睛盯着趴在她身上的郭学林。

    郭学林肩膀还没感觉到刺痛,抬眸之间眉宇镇定自若。他缓缓回头,去寻找那些刺客的身影。

    宴席上已经没人了,刺客没有得手,纷纷退出院子。

    郭学林眉宇微蹙,回头低眸看被他护在身下的北寰舞,她灼艳的脸上多了几滴鲜血。

    “你受伤了?”郭学林心中一惊。

    北寰舞摇头,指着郭学林肩膀:“是你受伤了。”

    郭学林这才看见自己肩膀处衣衫已经被划破,里面皮肉外翻,湛红了一片,几滴血顺着肩膀滴在了她脸上。

    郭学林跪坐起来,顺手拔起了插在地上的箭,看了一眼。

    北寰舞连忙跟着起来,拿出随身携带的绢帕,按在郭学林的肩膀上:“公主府有御医……”

    郭学林骤然按住北寰舞的手,用只有北寰舞听见的声音问她:“为何要安排刺杀?”

    北寰舞没想到郭学林在这一瞬间,能想这多。只是怔了一下,就立即假装没听见郭学林问话,低头给他止血。

    公主府守卫军统领让属下清理现场,他来看见郭学林受伤了,连忙道:“我带郭小公子去找御医。”

    说着便过来搀扶郭学林。

    郭学林唇色减退,脸色发白,他借了力站起来,深深地看了北寰舞一眼,就走了。

    北寰舞拿着占满郭学林鲜血手帕的手缓缓锁紧。

    沉思片刻,她倏地起身,跟着郭学林去。

    公主府上的御医一看是郭府长孙,立即心觉不好,连忙起身。

    郭学林摆手:“御医不必多礼。”

    御医把郭学林的衣衫退下看伤。北寰舞跟着进来,一眼看见郭学林纤瘦的上身有肌肉的轮廓,就知道他习武。

    难怪他反应那么快。

    郭学林还没让女子看过身子,见北寰舞毫不顾忌地盯着他看,瞬间耳朵红了一圈。

    御医给郭学林上了药,拿纱布包扎了便退下去跟许思回禀。

    北寰舞一直站在一边看着郭学林,郭学林没有穿上衣服,只是垂眸想着事。

    很快许思就来了,她一进屋就看见郭学林漏了一半的肩膀,下意识地侧身避开。

    郭学林连忙把衣服拉起来,盖住伤处。

    许思背着身,道:“抱歉,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让郭公子受伤了。”

    郭学林刚想说什么。

    北寰舞就眼眸带红,说话掩了一些啜泣声,小声道:“都是因为我,郭公子才受了伤。”

    说着她还往郭学林身边凑去,坐在边上,轻轻地拉着他衣袖,泪眼朦胧地望着他:“很疼吧?”

    郭学林睨着北寰舞,她这梨花带雨的样子,真是惹人心疼。

    眼泪要掉不掉挂在睫毛上,眼角与鼻头都是红红的,让人看了心中不忍。

    如果不是他俩先在院子里见了一面,北寰舞看他哪哪都不顺眼,对他恶言相向。

    他还真的要被北寰舞这幅梨花带雨的模样骗了去。

    她这样,是不想让他多事?

    “无妨……”

    郭学林颔首,不敢一直盯着北寰舞看。

    这姑娘这样子,像极了谁欺负了她,多看一眼,男子那种保护欲就会膨胀得无法自控。

    北寰舞轻声道:“我送郭公子回府罢。多谢公子救命之恩。”

    北寰舞放轻了声音,软得像是一团棉花。

    许思本就是来撮合他俩的。

    原本看见北寰舞对郭学林爱答不理,觉得自己有负父亲重托。

    出了刺杀,确实晦气。

    可北寰舞对郭学林的态度好像因为这场刺杀而变好了,这事办得也不算太差。

    许思松了一口气,道:“刺杀的事,由公主府追查,一定给舞姑娘、郭公子一个说法。”

    两人一起点头,相互对视了一眼。

    *

    北寰舞用自己的马车送郭学林回郭府。

    马车上北寰舞一改之前心疼模样,抱着手,翘着腿,坐在郭学林对面,眯着眼,直勾勾地盯着他。

    他已经换过衣裳了,穿得整齐,看不出来方才受了伤。

    北寰舞不爽问:“你怎么看出来的?”

    郭学林有点不适应北寰舞这黑白切换的速度。

    前一刻还在许思面前表现的后悔要死,一副想以身相许的样子。后一刻上了马车,立即变脸,恨不得杀了他,让他这辈子都说不出话。

    郭学林轻咳了一声:“也不难猜。”

    北寰舞眼眸微眯,用眼睛缝看他。

    郭学林道:“最近朝堂上对合宫夜宴那场刺杀议论声最大。北寰言……咳……言少卿,在朝堂上反驳了那些言官,可这事终究没结果。

    “我听我祖父说,舞姑娘似乎更钟情时公子。就因为南泽王谋反案还有刺杀案,陛下觉得时家不在政局,没办法保下安王府,所以才有了今日下旨让我来与舞姑娘相看的事。

    “这一局里面,想要保住安王府,就要先把时家从这案子里摘出来。

    “工部右侍郎时灵地下神道那事一时半会查不清楚,但是时均白因为刺杀案被怀疑,确实漏洞百出,可以先从这件事下手。

    “言官们觉得时均白在安王妃那里学艺,见过新武器的图纸,所以刺杀用的武器图纸很大可能出自于时均白之手。

    “而姑娘今日这场刺杀,就是向所有人证明——即便不是安王府送到兵部的新武器,也能射出新武器的箭矢。

    “只用改动一下弓.弩的箭道宽度就行。所以今日这场刺杀,是为了留下反驳证据。

    “今夜公主府里,会有那晚皇宫刺杀案里一模一样的箭矢,还会有一把与新武器完全不同的弓.弩被丢弃在公主府附近。

    “这样,只单凭箭矢,就没办法再说刺杀用的弓.弩是安王府研发出来的新武器了。

    “谋划皇宫刺杀案那人,为了不留下证据,为了让人怀疑安王府与时公子,故意没留下武器。不曾想却成了这案子里一个突破口。”

    北寰舞真是小瞧了这郭家长孙,他的聪慧不在任何人之下,却懂得隐藏锋芒,韬光养晦。

    一开始他只是觉得刺杀有些怪,猜到了刺杀始作俑者是她。

    但很快,郭学林就想明白了她谋划这场刺杀的目的。

    他不是真的一点都不在意别人拿他跟北寰言比。

    今日郭学林只在她面前表现出他伶俐的一面,是因为他想为自己这么多年不得不忍气吞声,收敛锐气出一口气。

    今日这事,是北寰舞策划的,即便是他郭学林猜出来,在她面前说了,她也只能单方面防着他。

    她不可能把自己的计划到处与人说,更不可能跟人说,郭学林其实是披着羊皮的狼,败了郭学林演了这么多年委屈的角色。

    郭学林想在她面前展现聪明的一面,想让她知道他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北寰舞冷笑:“你是真的不怕死。”

    郭学林抬眸轻笑:“死,对于我们这种深处在权利中心的人来说,不是最简单的一件事吗?”

    看着郭学林有恃无恐,北寰舞忽然明白了自己与这些天生的权谋者的差距。

    她不想让任何人卷入这场漩涡里,所以她对所有的世家子恶言相向。

    没有城府的人,只看见北寰舞不好相与,却没看见她背后不想伤害任何人的心思。

    暗礁射出第一箭,本是想让郭学林惊慌失措,让开位置,他们好继续后面的谋划,射伤北寰舞。

    北寰舞原本的计划是,只要她伤了,无论时均白在哪都会不顾一切地回来照顾她。

    她要让陛下看看,这样一个喜欢自己的男子,怎么可能做出那种让他们两家陷入两难境地的事。

    而且她在现场留下了证据。

    这一计,她可以让时均白洗清嫌疑,可以让陛下看见他们情比金坚,同意他们俩的婚事。

    北寰舞想要的东西,在这一局里都可以实现——只要没有郭学林横插一手。

    他在刺杀的那一瞬间,就想到了她的目的。

    他就是不想让她如愿。

    因为他看上她了,他喜欢她聪明的样子。

    他想看看自己与北寰双子到底差在哪。

    他让自己受伤,跟北寰舞上了马车,解了她布下这一局。向她毫无保留地展示了他的心思,他的城府,以及他的野心。

    郭睿明把郭学林教成了一个合格的权谋者,他把什么都算在里面,包括他自己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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