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狩晚(四)

    他倚靠着树干闭目养神,四周静谧得几乎能听到银针掉落的细微声响,只有秋风吹过时,周围高大的树叶飘零而下,沙沙作响。

    他的呼吸声略有些沉重,断断续续地飘进羡容的耳朵。

    羡容这才想起他不是武功尽失吗?但看他刚才那利落干净的动作,怎么也不像听说的那样,难道他是有意隐瞒自己的真实武功?

    看他的伤口已经止了血,她这才站起身蹑手蹑脚地在周围走了走,看了看他们现在所处的环境。

    虽然她是个路痴,在这个陌生的地方辨不清东南西北,但随处可见灌木从和荆棘,提醒她这里已经是翦秀林的深处,显然这里还并未作为狩猎区开放。

    她直觉这里不适合久留,但...羡容回头看了眼赵敬梓,他现在还重伤着,但若是伤口不及时处理恐怕也不行。

    正在犹豫间,羡容忽然听到寂静的林子里传来有些奇怪的声响。

    下意识地她就想叫赵敬梓,却不知他什么时候已经睁开眼睛,警觉地对上她的视线。

    他没有多说什么,立刻扶着树干站起身,强撑着精神将马拉过来,“这里不便久留,咱们还是快走吧。”

    他说的正是她心中所想,听着那声响愈来愈接近他们,这下羡容听清了,那竟然是层层叠叠的脚步声和说话声!

    “难道是羽林卫?”她压低声音问他,他皱了皱眉,竖起耳朵仔细地辨认着其中的分别。

    羡容的心开始随着脚步声的接近“砰砰”地加快,却在赵敬梓一声“不好”中凉得彻底。

    马蹄“踢踏”声给那群人提供了他们的方向,“他们在那!”身后传来那群刺客的追赶声,更有箭矢飞过的“簌簌”声,她登时惊心动魄,下意识地就想回头看一眼他们的方位。

    但羡容的头刚一微偏,赵敬梓的手就将她的一双眼睛蒙得漆黑一片,“别看。”他在她耳边沉声道,语调还是那么沉着冷静。

    马背上颠簸难耐,直到耳边的兵刃相接声渐熄,赵敬梓才移开蒙住她双眼的手,眼前出现了一片光亮,原来已经走出了方才的深林。

    而此时他们身处一片明亮的山谷,这里显然没有了之前那处的阴暗莫测,透着丝丝湿润的暖意。

    赵敬梓翻身下马,牵着马慢悠悠地往前走,边走还一边看看周围树干或灌木丛,也不知道是在找什么。

    “他们不会再跟上来了吧?”羡容有些心有余悸地问他,心里还对之前差点丢了小命而耿耿于怀。

    “怕了?”他闻言瞥了她一眼,接着又低下头去摸了摸树干上厚厚的青苔,“既然怕怎么还要跟过来?”

    她一时语塞,小声嘟囔,“还不是以为你不会武功,白白进来送死...”

    “什么?”

    她坐在马上低眉看着赵敬梓仰起头一脸疑惑的模样,“我怕你救不了太子和胡姐姐!”

    他的眼眸闪了一闪,瞬间黯淡下去,羡容并没有意识到他情绪的变化,自顾自地说道:“可是你分明没有武功尽失,为什么要对外这样说?”

    这话一问出去,他瞬间沉默下来,这让她有些尴尬,似乎这个问题是戳到了他的痛点,于是她又连忙补上一句:“既然你不想说就算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难言之隐。”

    他扬起脸笑了笑,“只是轻功尚在,其他的日后再告诉你。”

    又是日后!羡容记得他之前还说等他救出太子和胡姐姐就回答自己的疑问,这下看来他又爽约了!

    “不是说等你回去就告诉我一切答案吗?你不会又想抵赖吧!”

    “我哪里抵赖了。”他笑意愈发深刻,颇为好笑地看着她,“昨夜我本想告诉你的,可谁知道你带来的酒太烈,这样可就怪不得我了罢!”

    “你!”听到他有些耍赖的话语,羡容想反驳他,可又发现他说得对,她昨夜本想用酒催化他多说点实话,结果弄巧成拙了!

    她懊恼地拍拍脑袋,泄气般的低下头,可片刻之后她又来了精神,“那就现在吧!你答应过我要告诉我的!”

    赵敬梓张了张口,似乎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只是无奈地摇摇头。

    看他这个样子,她也就不抱希望了。

    可下一秒,他的声音却在清新的空气中回荡,“其实我做了一个梦...”

    “梦里的你喜欢太子,以至于和胡娘子姐妹反目...”羡容浑身一震,瞪大眼睛惊讶地看着他,“梦里的昨日,你非要让太子教你骑马,又同刘娘子抢那匹贡马,于是贡马失控时你被太子所救...”

    “这成了你喜欢太子的契机。”

    话音落幕,羡容只剩下愣愣地盯着他,浑身僵硬地说不出话来。

    他说的,竟然都是原文中的内容!

    没错,她竟忘了是原身为了帮女主报复刘宝瑜,而缠着男主教她骑马,并且跟刘宝瑜争抢那匹本该赏赐给后者的贡马,致使马匹发疯失控,情急之下裴靖英雄救美。

    这件事深深地烙印在了原身的心中,成为了原身心中从兄妹之情渐渐转变为男女之情的契机。

    她怎么会忘了这一段剧情呢?

    可赵敬梓怎么会知道!若说是梦到的也太离谱了吧!

    可转念一想,这是在书里,任何离谱的事情也都显得合理起来了。

    “啊哈哈,是吗?”她只能干笑着应和,“所以这就是你专门等在那里的原因?是怕我像梦里那样受伤?”

    听到后半句,他亮起的眸子暗了暗,沉默着点点头。

    “那你...为什么会担心我?”

    有一个疑问脱口而出,可下一秒她就想扇扇自己这太快的嘴,这样的问题也显得太暧昧了吧!

    他愣了一下,似乎在考虑该如何回答她的这个问题,羡容有些尴尬地想说些什么跳过这个话题,可刚准备开口,一道清丽的声音截断了她即将说出口的话。

    “婖婖!”

    是胡润华的声音!羡容几乎是条件反射地瞪大眼睛寻找这声音传来的方向。

    果不其然,她的视线中出现了胡润华逐渐走近的身影,她的鬓发有些散乱,脸上身上满是泥土灰尘,却莫名的有一种凌乱的美感,和从前她端庄柔顺的一丝不苟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她急忙跳下马,也朝她跑去,“姐姐!”羡容一下扑进她的怀里,这一刻她是发自内心的感受到庆幸和放松。

    此刻她的心里只有一个想法,自己终于找到她了!

    她带着羡容和赵敬梓走进一处山洞,在这里果然看到了裴靖的身影。

    他似乎也对他们的到来感到十分意外,毕竟在旁人眼里,她和赵敬梓就是一对手无缚鸡之力和小孩儿的组合。

    羡容看他们身上除了有些灰尘泥土外并无受伤,这下总算是松了口气,好在他俩都有主角光环护身。

    而反观她和赵敬梓这边,就显得狼狈了很多。

    在裴靖的解释下,羡容才知道当时他们一进林子走了不远,就遇到了一伙黑衣刺客,这群刺客目标明确,直冲为首的裴靖而来。

    在混乱之中,裴靖和胡润华和其他人走散,又为了摆脱刺客的追击而深入翦秀林,好不容易将他们甩开,便决定找个安全的地方歇歇脚,并在一路上都做了记号好让羽林卫能找到他们。

    原来赵敬梓一路上到处看看观察是因为在找记号啊!她这才恍然大悟。

    胡润华免不了对羡容擅自跑进来救人的行为加以责备,说着说着又狠狠地叹了口气,颇有些气得发抖地捂着胸口道:“你什么时候才能让我放下心啊!”

    她缩得像个受惊的小鹌鹑,低着头乖乖地接受胡润华的教导,不时地瞥一眼正在和裴靖交谈什么的赵敬梓。

    她竖起耳朵,只听到裴靖有些担忧地盯着他的伤口,“子霁,你这伤...”

    子霁?

    这是赵敬梓的字?她还是第一次听到他的字,但不知为何总觉得这个名字有些熟悉。

    “不妨事,已经简单处理过了。”他若无其事地笑笑,“殿下可是小看了臣从前在沙场征战的经验。”

    他还有心思开玩笑,明明他伤得那样重,那箭头插满了倒刺,刺得伤口血肉模糊,就算是好了也定是会留疤的!

    胡润华见羡容心思全然不在这边,顺着她的目光看了眼赵敬梓,又看了看羡容,将她拉到一边低声问道:“赵公子的伤是不是和你有关系?”

    刚开始她还有些疑惑,可胡润华这般直接的问句让羡容一时心虚得支支吾吾,她瞬间心下了然,“赵公子的伤是因为救你才留下的吧。”

    羡容只好乖巧地点点头,她的叹气从她的头顶传来,“你什么时候才能懂事啊?”

    她颇有些委屈地又朝赵敬梓那里看过去,他似乎感受到了羡容的视线,对她绽出那熟悉的温和的笑容,可此刻那笑容烫得她几乎不敢直视,急急地转过头,只留给他一个后脑勺。

    “殿下,臣将那伙刺客所用箭矢带了回来,似乎...有些不妥。”

    赵敬梓的一席话瞬间打破了刚才的僵局,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他将存放在怀中的一支完整的白羽箭递给裴靖,向他指出这其中的问题,“殿下请看,这箭矢不同于国朝所用军中白羽箭,即使外表形似,却在尾部还是能看出细微不同之处,而这做工也并非平常铁匠铺所能锻造而出。”

    “所以...你是觉得这是外邦人所造,用以混淆视线?”裴靖捏着那支箭,沉声思虑着什么,眼神猛地锐利起来。

    赵敬梓默认了他的说法,气氛一时又凝结起来。

    “单凭一支箭并不能说明什么。”裴靖思索着,转头又问他,“你还发现其他什么了吗?”

    赵敬梓苦笑着摇摇头,“殿下也知道臣尚无武功,根本与他们交不上手。”

    裴靖怔了一下,似乎意识到自己戳到了赵敬梓的痛处,于是拍了拍他的肩,“子霁万不要气馁,你文采斐然,安能不在朝廷中继续效力?”

    赵敬梓只是笑了笑,但眼神中依然闪烁着意味不明的光芒。

    她旁观着这一切,眼神却被吸引到了赵敬梓腰间的荷包,她亲眼看到他将那枚铸满倒刺的箭头装进了那枚荷包,可此刻他却并没有将他交给裴靖。

    为什么?那枚箭头有什么线索?他又为什么要这么做?

    疑问越来越多,她越发觉得前方迷雾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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