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隙从机场上完晚班出来，精神还延续着高度集中的状态，没完全松懈下来，只想快点回家。
听见后方的声音，他眉头一皱，困惑地回身，一个娇小身影，站在暗处，白的吓人，微弯曲的及腰长发散乱地披着，五官难辨，只能看到她正仰着头，一双涣散的眼睛望着自己。
他偏了下头，轻挑眉尾，示意她继续。
“晚上打扰了，请问你是空管吗？”孟盼沅低柔询问。
“不是。”江隙面无表情地转头就走。
“欸...不...不是，等一下。”意料之外，孟盼沅来不及组织语言。
“......”江隙置若罔闻。
眼看两人的距离快速被拉开，孟盼沅决定再确认次，冲他喊了过去，拔高的音量让声音里多了些嗲气。
“你真的不是吗？我睡过你......”
手中饮料嘭的落地。
孟盼沅猛吸一口气，回过神来。
她刚才！
说了什么？！
明明想说我听过你声音，怎么看到他满脑子都是睡。
她脸颊滚烫，在风中凌乱。江隙听了她的话，倒是毫无波澜，腿一抬，继续要走。
孟盼沅飞快跟过去，觉得还是有必要解释一下。
上弦月洒下淡弱的光辉，她黑发如瀑，如同夜色中的幽灵快速移动。
过道树上的柳絮被风一吹，洋洋洒洒地飘下来，有一团擦着孟盼沅的鼻尖滑落，她觉得痒，上手蹭了蹭。
江隙听着身后哒哒哒的脚步声，缓缓转动身体，干脆好整以暇地等着，漆黑眼眸在她白里透红的脸上游走，思绪低语，这大眼睛可真够空洞的。
“不好意思，我刚才口误，不是那个......”孟盼沅站到他面前，轻喘着气说。
“别跟了，我今天，可没心情陪你睡。”江隙散漫低头，打断了她的话。
夜阑人静，街灯如豆，男人高大的轮廓在城市脉络中渐渐褪去。孟盼沅看着地面上的长影变化延伸，一步步模糊在视线的尽头，闭眼吐气，无奈甩手。
得嘞，今日份丢脸结束。
孟盼沅也不想再浪费时间，速度开车回了家，进门随意踢掉脚上的鞋，冰箱里找了份剩下的外卖往微波炉一叮，转去浴室洗漱。
都忙活完，她往床上一躺，精神抖擞，准备脑内预过一遍第二天的项目，才想起已经离职。
百无聊赖，回想晚上的尴尬偶遇。于是给曾恺琳发了个消息。
〔小姐姐，听新乐子嘛？〕
“细说。”夜猫子二号曾恺琳直接一个电话打了过来。
孟盼沅靠着床头，一边用手指戳着绵软的抱枕，一边说着晚上事情的经过，语毕，电话那头爆笑声宛如警报器转世。
“亲，这边建议你直接上，刚离职就来炸裂偶遇，此时不上更待何时。你不是说听空管录音秒睡嘛，既然那么像，应该效果都差不多，沉浸式体验一下。”曾恺琳笑完直接恋爱脑上头。
“别闹了，我拢共和他说了没两句话，他叫什么住哪我通通不知道，你要我大海捞针啊。”孟盼沅刹停冲刺中的肾上腺素。
“沅宝，找人不是你拿手绝活嘛，多难开的号你都能挖出来，媒介大拿，这点事不在话下啦。而且你离职了正好不也没什么事嘛，就当调剂生活了，难不成你无缝衔接继续搬砖？”
“不了不了，休息一阵，我签了竞业有补偿，先苟着吧。”
卧室只开着盏暗沉的床头灯，桌上的LED时钟数字闪烁，来到午夜十二点。她们的对话温暖流动，从轻松笑声到低频叹息，交织在这个快节奏的世界里。
结束通话后，孟盼沅打开视频APP搜索ATC录音，想再找点催眠资源囤着，但翻了好几个录相关音频的账号，都没有合适的，只有曾恺琳发来的那个空管迷之有效，可他的资源少之又少。
她兴致缺缺地躺着发了会呆，半响，嗷的一声，双腿一蹬，终于还是按捺不住点开了晚上才听过的录音，迷糊睡去。
当孟盼沅第二天顶着鸡窝头从床上爬起来时，已是正午。
窗外时不时传来邻居李阿姨的哼歌声。
“李阿姨今天又是元气满满的一天呐。”孟盼沅伸了个懒腰。
点好早午饭，她换到客厅沙发上趴着，楞楞地看着空气中的粒子被阳光照得躁动不安。
“咻。”短信音响起，孟盼沅条件反射立马拿起手机。
〔盼盼，最近还好吗？〕
原来是爸爸，她紧张的情绪松懈下来。
给孟立打了个电话，如实说了离职的事情。
本以为他会说她任性，没想到孟立只叮嘱她先好好休息，没钱了和家里说。
“等忙完这一段，我和你妈一起去看你，先不说啦，爸爸这来工作了。”孟立匆匆挂了电话。
一刹那，孟盼沅的眼眶就湿润了。
她盘腿静静地坐着，试图控制住起伏的情绪，可收效甚微。
于是掏出手机转移起注意力，解锁屏幕，昨晚没退出的视频页面始料未及地出现，她这时才注意到简介里写着〔夜晚，优山区调。〕
孟盼沅抿了抿嘴唇，一个念头划过脑海，昨晚的男人会不会是在说谎？
太阳渐渐西沉，浅金色的光透过云层的缝隙，洒到阳台，为即将到来的夜晚铺上一层底色。
快到和曾恺琳约定的时间，孟盼沅开始化妆。之前上班忙她基本就不捯饬自己了，还总穿得宽宽松松，周围同事几乎忘记了她刚进公司时让人眼前一亮的长相。
收拾妥当，等电梯下楼的时候，正好碰到李阿姨出门跳广场舞。
“阿姨，下楼跳舞嘛，穿的真好看。”孟盼沅笑眯眯的看向李阿姨。
“哦哟！小孟？嘴沁甜，阿姨差点没认出来，还以为哪来的漂亮小姑娘呢。”
今天她化了个混血甜心妆，穿着黑色细肩连衣裙，松散的法式盘发让几缕发丝若有似无地搭在白润肩膀上，香奶奶纯色芭蕾鞋把腿衬得格外纤细，走动几步，摇曳生姿。
“叮——”
电梯开门，孟盼沅迈进去，感觉有根无形的线，正牵着她一步步走向浩渺星河。
孟盼沅开上车的时候，江隙正在发小卢凡婚礼宴席上吃着饭，今天他休息。
婚礼办在丽思的宴会厅，白色铃兰花装饰满整个空间。
这会儿仪式已经结束，新人在挨桌敬酒，距离江隙的这桌还有段距离。桌上坐着的都是卢凡朋友，三三两两地边吃边聊。
坐江隙左边的许州杰，家里恰好跟江隙父母家是邻居，许州杰还和江隙母亲在一个单位工作，江隙跟他也算熟稔。
正夹着菜，许州杰用手肘怼了怼他。
“江隙，是兄弟你就回趟家吧，哥们我现在上班根本不敢和你妈碰面。”
“怎么，我妈改喜好，开始吃人了？”江隙往椅背靠过去，一脸明知故问地看着他。
“你说呢，你丫是不是又两三个月没回去了，你妈逮着我就让我劝你。”
这边正说着，从隔壁桌靠过来两个艳丽小姐姐，拍了拍江隙肩膀：“帅哥，加个微信呗。”
“不好意思，孩子三岁多了，你要是不介意的话。”江隙作势去拿手机，小姐姐一脸无语地走开。
“旱的旱死，涝的涝死，你这瞎掰的功夫放你妈身上怎么就不好使呢？”许州杰在旁边嘲讽。
“我不跟她瞎掰呗。”江隙懒懒接茬。
“说真的，你来一个挡一个，不会真要服从家里安排了吧。”
江隙顿了顿，轻笑一声：“坐享其成有什么不好。”
“你要真这么听话啊，就赶紧回家。谁特么信呐。”许州杰摸出兜里的烟，冲江隙做了个往外的手势。
江隙刚要起身，新人却已经和伴郎伴娘喜气洋洋地往这桌走，他位置靠外，敬酒军团直接锁定了他这里。
江隙赶紧偏头，轻声和许州杰说了句：“你来我这，我今天喝不了，明天早班。”
“嘿，你丫的。”许州杰边吐槽边无奈换位，拿起酒杯迎战。
新人到桌前时，众人纷纷起身。
“恭喜恭喜啊”
“新婚快乐，白头到老！”
卢凡和新娘子脸颊红红，估计已经喝了不少，大家没多为难，便放他们去了下一桌。
人刚走，许州杰就灿烂地冲着江隙说：“瞧给这小子美得。”
卢凡和江隙是小初同学，而许州杰和卢凡又是高中同学，这接力的友谊，延续至今，三人一晃都二十七八了。
“走吧，来一根。”江隙长腿绕开椅子往外走。
华灯初上，夜幕降临。
孟盼沅在露天停车场停好车，距离约定地点还有一小段步行路程。
她轻快的走着，时不时用余光扫着明亮的奢侈品橱窗，这是一处豪华商圈，宽阔的马路两边分布了两三家高端商场，大牌云集，来往的路人大都打扮时髦，或悠闲地逛街，或匆忙地赶往下一个玩乐场所。
“咳...咳咳...咳...”
一段连续的咳嗽声吸引了孟盼沅注意，此时，她正走过一幢大楼的后身，一辆货车在往外卸着大盆绿植，车旁有处暗角，声音就是从那传出来。
她不由自主地看过去，但是视线不佳，只能隐约辨认出有几个身影分成了两个小团体，他们似乎在闲聊，手部的动作带出几个或明或暗的红点，在空气中流动闪烁。她了然，户外吸烟区。
回头准备继续走，曾恺琳披着一头亚麻卷发，突然闪现到孟盼沅眼前。
“沅宝！！哇塞，快让我看看！”
“姐，心脏吓没了。”孟盼沅浑身轻微一颤。
“不好意思啊，看到美女，激动了。走吧，我在美容院门口隔老远就看到你了，特意跑过来接你。”曾恺琳喜笑颜开地搀她手。
“走吧，美女。”孟盼沅嫣然回应，
“孟经理？”
突兀的男声，截停她们脚步。
孟盼沅侧转，一个穿着正装的年轻男人正从绿植后方朝她走来。有点陌生的脸，但声音她比较熟悉，脑内疯狂检索后，她觉得应该没错了，与对方打起招呼。
“许老师，这么巧啊。”
许州杰上前两步，指了指身后大楼：“哈哈，对，在这吃个饭。”
然后他拿出一包烟，抽出一小截，递到孟盼沅面前，晃了晃。
“谢谢啊，我不会抽。”孟盼沅柔声拒绝。
许州杰马上收回手：“上次你们媒体答谢，你那几个同事都是老烟民了，我以为你也...不好意思啊。”
“哈哈哈，没关系，没关系。”
“对了，你之前和任老师谈好的那个走量的年框，我们内部流程快走完了。”
“啊...对，我离职了，没来得及和她说呢，后续方方会对接这块，我回头跟方方多叮嘱几句。”孟盼沅正了正音色。
“哟？你走啦？那任老师得伤心了，她可喜欢你了，一直想请你吃饭呢。”许州杰略感惊讶地说到。
“啊？那我下次主动约她！那什么我今天陪朋友办点事，先撤啦，后续有合作需求我再联系您！”孟盼沅向许州杰礼貌伸出右手，同时瞟了一眼旁边安静等着的曾恺琳，示意可以走了。
可曾恺琳压根就没看她，眼神一直固定在许州杰的后方，孟盼沅疑惑地望过去。
城市的喧嚣在这一刻开始收缩。
一个高挑身影靠在大楼的冷硬墙面上，姿态放松，即使融在昏暗光线里，也难以掩盖他的存在。他正低着头，几缕碎发随意搭在前额，侧脸线条清晰，鼻梁高挺，深色西装外套搭在肩膀上，白色衬衫由上解开了几粒扣子，锁骨处的白皙皮肤隐约可见。
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只一眼，孟盼沅就认出了他，即便他今天和昨天是完全不同的风格。
她有种强烈的冲动，想要走过去，但还是紧咬下唇克制了下来。
“走啦走啦，曾恺琳！许老师，那我就先走啦。”孟盼沅使劲拉了下曾恺琳的手。
“拜拜拜拜。”许州杰挥手道别。
刚才仿佛还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江隙，直接走到了许州杰旁边：“客户？”
“对啊，感兴趣？是挺好看的哈。”
“她认识我妈？”江隙语气迷离。
“嗯，你妈和她对过报社的投放，挺喜欢她的，长的挺甜，干活特麻溜。”许州杰如实作答。
城市的晚高峰还在持续，街道车水马龙。
江隙默默看了会，淡然开口。
“有她电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