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说不看，那画面就能从脑海里消失的。

    谢灿木着张小脸被黎雾带到二楼楼梯口，他们此刻不用交流，已经默契的决定先离开这里了。

    黎雾走到楼梯口就突然停住了脚步，谢灿从他旁边探出头，脚步也停了。

    在一楼通往二楼的楼梯上，正站着一个很眼熟的人。

    短发，偏瘦，戴着灰色耳钉。

    是凌扬。

    相貌姣好的少年微眯着细长的双眼，抬头看向他们，笑容甜蜜却仿佛淬着毒。

    像毒蛇一样的目光盘绕在谢灿身上，带着一股说不清的执拗与愤懑。

    被这人莫名其妙的眼神看着，谢灿感觉受到了冒犯，纵使是在这阴森可怕的环境下，她还是鼓起勇气呛了他一句：“你看我做什么？！”

    凌扬依旧盯着她，声音阴沉暗哑：“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谢灿朝黎雾身后躲了躲，回他。

    凌扬的视线缓缓挪到楼梯上方面无表情的男人身上，他眼里的狠毒与愤怒快要化出实质来了。他盯着黎雾，一字一句地开口说：“就是你，坏了我的事。”

    黎雾居高临下看着他，依旧不言不语，他能看得出来，面前的这个人，或者说幻境幻化出来的这个人，似乎已经在暴走边缘了。

    他神经高度紧绷着，前有凌扬这个不稳定因子，后有那个丑得清奇的烂肉怪，看来这次不会轻易躲过去了。

    至于凌扬口中说的什么事，他不清楚，也不关心，现下要紧的，是带着谢灿离开这里。

    在黎雾的认知里，这幻境逐渐魔化，想必也撑不了太久了。

    然而另一边深切经历过此种幻境的小春若是知道他的想法，可能要笑他太过于天真了。幻境会崩坏，但也不可能仅仅因为他们违反规则而崩坏。

    时间估摸着已经走到了十点，想到校规里还要遵守宿舍规定这条，黎雾不确定如果超过十点半还没回宿舍，这学校会变成什么妖魔乱舞的场景。

    总之，不能久留了。

    在黎雾眼中，凌扬此刻与那烂肉唯一的区别大概只是多批了张略有姿色的人皮。

    他不想废话那么多，将谢灿推至一旁，先一步朝凌扬攻击过去。

    黎雾掌风中夹着两张符篆，在擦过凌扬耳畔时被强烈的煞气侵蚀成片片碎屑，凌扬的速度比他想象的要快，躲避拳头的身影也完全与下午那个逃跑时的人不一样了，更轻灵，也更难对付。

    他邪气的脸上爬满黑色的纹路，像是被污染，又像是逐渐脱去伪装，双手成爪长出尖利的黑长指甲，攻向黎雾的动作次次都是要害，稍有不暇就会被袭击到。

    使剑习惯了的黎雾，于格斗其实并不擅长，但此刻长剑牵制着烂肉怪，若是现在召回，那他一人恐怕难以对付这两只怪。

    不过，也能试上一试。

    心随意动，飞雪剑受到感召从走廊尽头飞出，那烂肉怪被逼至角落，此刻也重新循着人味儿朝楼梯口挪动过来。

    有了飞雪的黎雾战斗力直线上升，他趁凌扬再次攻过来时操控飞雪砍断了他的一只手掌。

    飞雪是世间少于的灵器，削铁如泥，专治阴暗邪祟。凌扬被飞雪所伤，手臂断口处冒出一股难闻的黑烟，他身形摇晃一下，眼里的恨意更足了。

    趁此时机，黎雾又削断了他的另一只胳膊，凌扬被重创，在楼梯上摇摇欲坠，眼看这怪人想逃。黎雾抓起凌扬将他带到二楼，顺手推向那走廊中。

    烂肉怪已经快挪动到眼前了。

    黎雾不敢犹豫，他抱起谢灿跳下一楼。

    一楼空无一人，大门却已经锁了。

    政教处涉及学校的各项机密，门窗皆是用材料极佳的钢筋水泥铸就，黎雾长剑斩妖除魔有奇效，对这些倒是一时难以攻破。

    二楼那两个怪物缠斗不了多久，或许很快就会一方吞噬一方，黎雾看着谢灿忐忑的小脸，他将人带到一楼楼梯下空间里，藏了起来。

    “我去看看，会没事的。”

    黎雾说完，就提着长剑再次回了二楼。

    谢灿晚了一步没拉住他，也知道此刻不解决那怪物，他们早晚会被杀死，不，会被吃掉，她不能跟着黎雾拖后腿，只是这里好黑，黎雾你一定要快点回来啊。

    谢灿蹲在角落里默默祈祷着。

    从未自卑过的谢大小姐，在这个妖邪混杂的幻境，在这个小小的楼梯间里，第一次产生了想要变强的念头。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楼上的动静声极小，谢灿很难分辨出两方战况如何，她正全神贯注听着，眼前忽的一黑，有什么影子在她不知不觉间也钻了进来。

    谢灿汗毛直竖，惊恐声还没叫出来，就有人先比她惊叫起来。

    “啊！”

    惊呼的人短促的声音刚发出他就捂住了嘴，一双眼睛在这黑漆漆的空间里紧盯着谢灿。

    谢灿缓过神来，觉察到面前的似乎是人，她试探着开口，“你是谁？”

    她刚开口，面前的人就如同泄了气一样坐在了地上，他猛喘着粗气，大口大口的呼吸，喘着喘着还渐渐发出不知是哭是笑的啜泣声，像是劫后余生喜极而泣。

    等他情绪平稳下来后，他对谢灿轻声说：“我在这个楼里，跑一晚上了，终于看到活人了嘤嘤嘤……”

    经他介绍，谢灿知道了这人名叫宿星，是高二18班的学生，和姜汀还一个班级，他下了晚自习以后有事来政教处找老师，谁知刚进来还没找到老师就被一个怪物给盯上了，沿着这教务处的几层楼来回跑，愣是没有遇到一个老师，险些以为自己穿越了。

    “刚刚在二楼跑过去的人也是你？”谢灿一下子想到了那一开始突兀的脚步声。

    宿星点点头，又想着黑漆麻乌的谢灿看不见，于是他说：“是我。”

    “你知道我们在检举室？”

    这次宿星没有立刻回答，他似乎有些犹豫。

    谢灿静静等着他回答。

    像是扛不住这安静的环境，宿星小声解释说：“我说是直觉，你信吗？”

    谢灿没吭声，她不信。

    宿星叹了口气，事到如今，他也不隐瞒啥了，于是他说道：“好吧，我承认我知道那间办公室有人，但是我不是故意将那怪物引过去的。我也不知道说了你会不会信，那怪物，本身就是从检举室里出来的……”

    “我亲眼看着检举室的老师身体一点点扭曲，长出了好多胳膊和大腿，然后追着我出了门。”

    想到那开着电脑空无一人的办公室，谢灿信了一半，她又低声问道：“你刚刚看到外面有个拿长剑的同学了吗？”

    想到某个画面，宿星脸色白了一瞬，他咽了口唾液说：“看到了，就是他拖住怪物，我才悄悄跑过来的。”

    得知黎雾没有受伤，谢灿心放了下来。

    一放松就想起面前这人来这的目的，“你来找检举室的老师做什么？”

    一般同学放学后都只想着赶紧回宿舍休息，他倒是有些奇怪。

    宿星苦着脸叹了口气，“我班同学可能会被人欺负，我有点担心她，想找在政教处值班的老师管管。”

    “而且，我也总觉得自己最近哪里怪怪的，本来说找老师批假回家休息休息，但我们班主任那死老太婆说我已经在家休息好几天了，不放我走，可我仔细想想，我前几天是请假做阑尾炎手术了，也确实有这个记忆，但我就是感觉好像哪里怪怪的，而且我腰上也没有做过手术的痕迹，就很奇怪……”

    他嘟嘟囔囔地吐槽了一大堆，谢灿听着听着突然在某方面感受到了他的情绪，脑电波与宿星产生了一种共鸣，她甚至觉得宿星的经历套在她身上竟然也很适用，一切都有一种荒谬的不真实感，这种感觉割裂着她的情绪，带动着她使劲回想这二十多年的种种经历。

    等等，二十多年，她怎么会下意识想到二十多年，她现在不是才十八岁吗？

    思绪一旦破了个口子，便犹如江水决堤一发不可收拾。

    谢灿惨白着一张小脸愣在了原地，她的脑海里充斥着往日种种画面，姜汀，黎雾，度假村，神仙姐姐，还有，石头。

    她全想起来了！

    谢灿过于震惊差点忘记呼吸，她深呼吸几下又回忆起这幻境中的凌扬及梁潇潇等人，不大的脸上爬满阴霾，这石头，真是好得很，竟然将她心底埋藏这么深的一些陈年旧事给挖了出来，还摆在了黎雾和姜汀的眼前。

    谢灿心中的火气直冒上头，愤怒果然是打败恐惧的利器，此刻的她，勇气团于心中，竟不觉得这幻境里的怪物可怕了。

    宿星看着黑暗里情绪明显不太对的女生，他小心翼翼地询问：“你怎么了？”

    听到问话，谢灿情绪回笼，她盯着黑暗里这个轮廓模糊的男生影子，依稀觉得有些眼熟。

    这石头糊弄她，却也都是根据她的记忆来搞事，唯独这个宿星，是她记忆之外的人。

    想起他方才对她所说的那番话，谢灿猜测，这人或许并不是石头幻化出来的，有可能是误入进来的无辜路人。

    谢灿朝他摇摇头，低声说了句：“没什么，你在这里藏好，我出去看一下。”

    说罢她蹑手蹑脚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