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阳望着这条消息出神，她伸手拢了拢身边的被子，哒哒打字：【好喔。】
沈涣那边刚下训，收到纪阳的微信，他估摸她也该睡觉了，回到：【晚安。】
【晚安！】
回完沈涣的消息，纪阳把手机放在了枕侧，巴黎的寒意来得早，裹紧了周身软绵绵的被子。
窗外夜空沉沉，月亮却皎洁高悬，终于卸下紧张进入梦乡。
第二天SE这层楼打上午起就格外热闹，队员们今天都起了个早，U1和ISO也都上来了。
今天要早些去赛场那边，因为决赛开始前有出场仪式，还要过去做一个简单的彩排，提前去踩一下站位。
罗时器他们一大群人送SE上车，又上了自家大巴，风风火火跟送亲似的陪着去赛场，跟不远处只有寥寥几人的FCG比起来，格外有排面。
到贝尔西体育馆的时候刚下午两点，已经有许多粉丝候在场外，国旗和印着SE队徽的队旗在巴黎的秋风里飘扬。
总决赛参赛双方都不是欧洲主场队，FCG和SE的粉丝数还算均衡，SE要多一些，已经在场馆外较起了劲，看到两辆驶向体育场正门的大巴，加油呐喊声此起彼伏，人声像浪潮翻涌。
队员们下车鞠躬道谢，进了比赛后台，日常的彩排调试化妆之后，队员们在休息室闭目养神，约莫过了一个小时，刘汉东进来喊他们：“兄弟们准备上场了。”
纪阳送他们到升降台，观众已经进场，主持人有一大段的介绍词，沈涣站在升降台上，转头便看到纪阳站在他们后面，小小一只目光定定的望着他们的背影。
纪阳察觉到他的目光，冲他挥挥拳头，做了一个加油的口型，沈涣嘴角漾起两圈浅浅梨涡，点了点头，转过身去。
S赛主题曲响起，舞台白烟四起，升降台升了上去，纪阳凝视着他渐渐消失的颀长背影和队服后清晰的ID出神。
后台挂着几个转播的显示屏。
女主持用高亢的英语道：“有请S赛双冠王，上一届全球总决赛冠军得主！SE！”
屏幕里灯光闪烁，台下是冲破云霄的呐喊声，她熟悉的少年们如神袛出现在世界巅峰赛场上，黑色队服上烫金的id熠熠生辉，一如台中央的冠军奖杯夺目。
现场和屏幕前的中国观众屏气凝神，一个月前它还摆在SE的展览柜里，这场比赛后，所有人都希望SE把它再次带回中国。
FCG选手紧跟着上了场。
场上左右分别亮起中韩两国国旗和两队队徽，选手落座，两军对垒。
巅峰时刻，决胜交锋。
双方队员带上耳麦，活动活动手腕和手指，第一局比赛开始。
FCG的教练组第一局心挺大，没有在沈涣这个点上过多纠结，bp做的都比较针对其他几个队员。
既然沈涣他们也针对不死，不如干脆放弃，但他们未免小看SE的整体英雄池了。
双方上单都选的坦克英雄，厄加特对塞恩，肉碰肉，SE方中路选出冰女，这把SE打的就是卡莎体系，出节奏大概率得看下路。
七分钟，中下野报团在中路一套控制链灌死了FCG中单，打开了节奏。
九分钟，FCG中路掉了一塔，为了夺回节奏，选择去开峡谷先锋，被牛头探到视野。
SE压根没打算让这只峡谷先锋。
解说在话筒里讲道：“好的我们SE正在往这边靠，FCG在打先锋了这个位置往外拉出了一点，这个位置SE不是很好开哦！还是不打算让这条先锋吗？！”
“我们看到双方上单换了一下血啊，高手过招点到即止……不，Xuan开上去了！SE不打算放！留住了！！开到了对面的辅助和双c！卡莎闪现上去跟伤害，直接秒掉了FCG的刀妹！先锋只有一丝血了没人去拿吗！我们看Fuir位置……Fuir绕后了！收掉了FCG残血的AD和辅助，拿下双杀！
这波大节奏拿下，FCG选的阵容偏前期，即使善于运营，后期团战也是无能为力。
二十二分钟，卡莎超神，SE这边零换三收下大龙。
解说在话筒里大声道：“这局比赛现在在我看来悬念已经不大，全球总决赛第一局是要在二十五分钟之前结束了吗？！”
二十四分钟，SE在中路高地团灭FCG，卡莎四杀，一举推平FCG基地。
直至比赛结束，FCG的队员都是愕然，SE这把的节奏如行云流水，没有一丁点的失误，压得他们根本喘不过气。
FCG最擅长找机会抓节奏，但SE这把根本就没给他们机会，无论操作还是开团，五个人好像浑然一体，没有丝毫破绽。
比起FCG的茫然错愕，SE这边气氛好多了，回到休息室的白定祺笑得要死：“笑死我了刚刚下场的时候他们打野看我一脸懵逼的哈哈哈哈哈。”
岳沛拍拍他，眼神难得怜爱：“稳住好好打，总决赛争取不加班啊。”
付济旋环顾休息室四周，没见到沈涣，问道：“涣哥呢？刚刚他跟我们一起回来的。怎么不见了？”
岳沛扫一眼休息室的人，独独不见沈涣、李傲和纪阳，心下一沉，面色不改地编道：“傲哥叫他过去，可能是有个商务要谈一下。你们好好休息，还有十分钟就要上场了。”
白定祺刚想问，看岳沛匆匆离开，问身旁的吴诵：“傲哥也是，什么商务这么重要，让涣哥全球总决赛中场休息去谈啊？”
吴诵一怔，比起那几个神经大条，他心思要细些，不好的预感在心中升腾，他握了握拳，定下心，安慰白定祺：“应该只是去看一眼合同吧，等会就回来了。”
岳沛推开休息室的门，快步走出去好远，找到个无人的楼梯间，拨通了李傲的电话。
电话接通，空荡的楼道回响起岳沛有些焦灼的声音。
“你们还打算瞒我多久？”
化妆间的门被重重敲响，纪阳正托着沈涣的手臂给他热敷，这局比赛下来，沈涣的手腕已经高高肿起。
李傲起身拨开了反锁的门锁，打开了一条缝，确定来人才开了门。
岳沛之前问李傲，为什么要把二队放到世界赛大名单里，李傲糊弄他说是想带小孩来见见世面，不合规矩就不带了。这么荒谬的理由他当然不信，但也没往坏的方面想。
但这些天来，沈涣频繁请假，加上这半年来种种迹象，他很难不怀疑。
屋内的场景正印证了这几周岳沛心中强压下的猜想。
沈涣队服脱下，挽起袖子，手臂青筋尽显，缠着大片蓝色的肌内贴，腕部环着厚厚一圈热敷贴。
他声音有些颤抖，大声问道：“医生呢？他手肿成这样，你们还打算瞒着打完世界赛！”
岳沛明年就三十岁了，看到此情此景仍是忍不住胸口起伏，声音中也混着怒火。
“医生在来的路上了，但是……”纪阳答道，沈涣抬手打断了她，将她拢到身后。
“岳教，SE没有替补，你比我更清楚现在的处境，不得已瞒着大家。这场比赛无论如何，我都必须撑到最后。”
岳沛望着他，一大通要发出的火气被他寥寥几句话堵住，想清前因后果，他像只泄了气的皮球，久久停滞在原地。
他没得选，沈涣没得选，SE也没得选。
这最后一场BO5，没有替补，没有后路。
成则三冠，败则……
沈涣是赌上他整个职业生涯的荣耀去拿这个冠军。
他和沈涣，做过短暂的队友，也当了他五年的教练。这个自己看着成长的少年，哪怕站在世界巅峰接受所有人仰望，在他眼里仍像弟弟一般。
天赋和努力的双重加成，他生而就是为LPL夺冠而生。
岳沛原先是想，今年S赛落幕，回国就开始着手挑选沈涣的接班人。沈涣年纪也快到了，如果要退役，他想让沈涣带着三冠的荣耀给职业生涯画上圆满句号。
岳沛嘴唇挪动了一下，听沈涣说完了接下来的话。
“七年前那场总决赛，我不辞而别，虽然知道你心里并不怪我，但我欠你一个冠军。”
岳沛摇头：“不……”
在一旁静默了许久的李傲看了看表，拉住了岳沛，劝道：“老岳，让他去吧。”
距离第二局选手上场，还有三分钟。
岳沛没回复李傲，只问道：“什么时候查出来的？”
“今年春季转会期结束的时候。”
岳沛垂下手，有些颓唐，没再阻拦。
决赛在即，他真的无能为力。
哪怕是他们早些告诉他，他也未必有解决办法。
春季转会期结束，意味着他们没有办法从其他战队挖来水平相近的选手。而今年，青训生里没一个AD苗子，二队成绩在次级联赛中虽然一骑绝尘，但跟世界顶尖水平仍不能比，如果贸然让二队AD顶上，在季后赛和世界赛这个节骨眼上，势必军心大乱。
他明白了李傲和沈涣隐瞒的缘由，其他人知道与否，都不能改变沈涣必须负伤上阵的现实，不如不说，稳住军心。
这局无解，只能让沈涣拿职业生涯去赌。
赌一个盛世。
沈涣笑了笑，撤下腕间布条，仿佛右手的疼痛不复存在，起身勾住岳沛肩膀，开玩笑似地笑道：“下把岳教就别选刚刚这卡莎体系了，四保一的阵容，我要是真遭不住就要掉大链子喽。”
岳沛隐下叹息，像教育小孩一样，却扶住了沈涣手臂：“都什么时候了，还跟我贫嘴。”
总决赛的音乐响起，他和沈涣并肩走向赛场，步伐坚定，一如七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