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心动

    相安无事到晚饭后,伶人们俱已上戏,在前院朦胧曲声、旖旎华灯的衬托下,后院就尤显清寂。

    阿白刚结束劳作,熄了灶房灯烛,转脸就栽进个宽厚坚实的白色物体里,她后退定睛一瞧,原是路云和。

    路云和始终回避她的视线,露出罕见的扭捏态来。

    “那个…你…接下来可还有事?”

    阿白觉得莫名其妙:“没有啊,怎么了?”

    “那你能…随我来一下吗?”

    见他如此扭捏尴尬的模样,阿白倒真有些好奇他要作甚,便答应了他,随在他身后进了西苑院墙。

    西苑由前后二院组成,前院佛室一间,后院客房四间,中隔一方小院,四四方方小花圃一个,白石路穿当中而过,平日不经打理,荒凉得紧,实在称不上景。

    她随他行过白石路,尚未入后院,遥遥便见右侧第二间屋窗内透出昏黄烛光。

    她随他径直走向那屋子。

    推门前他回看她一眼,似问她是否做好准备。

    门一推开,便见烛灯满屋,地上、桌上、窗口…凡可摆放之处皆有烛影。

    莹莹烛火,竟是光华如昼。

    阿白吃惊,引手掩口,路云和引她进入内室。

    甫一转过屏风,尚隔着一道月拱门,阿白便见鹅黄绸缎数匹、金银首饰并吃食无数…竟是铺了满桌。

    阿白几乎将呼吸屏住,缓步靠近:“这…这些…”

    路云和挠挠额头,似在思索该如何回答:“这些…是我为你准备的歉礼,头一次为女子择礼,也不知该送些什么,便只好挑了些首饰衣裳吃食之类,不知…合你心意否?”

    路云和惭愧地垂下头去,不敢看她。

    阿白话音些许颤抖:“你…一下午不见身影,就是在准备这些?”

    路云和点头:“不知道…你会不会接受。”

    摇曳烛光在阿白眼中凝聚成昏黄一点,她眸中漫起水雾:“歉从何来?”

    “我…轻薄你一事…那确是我吃醉了酒…并非有意,望你切莫记怀。”

    阿白引手拭去眼角的泪,她感动的不是他送的歉礼,而是自己说的话被人放在心上。

    原来被在意是这样一种感觉…

    阿白绕着屋子缓缓走了一圈,这里的每一处她都烂熟于心,可她还是慢慢地走,细细地看,自上而下,从左到右。

    路云和不打扰,静静跟随,默默陪伴…

    走着走着,阿白停住脚步,回首笑问:“你可以…陪我一起去吗?”

    路云和因愁闷而皱了一天的五官终于舒展开来,眸光一振:“你…接受我的歉意,原谅我了?!”

    阿白点头,路云和喜呼:“太好了,太好了!我陪你去,我陪你去!”

    阿白看他开心似孩童般的模样,不禁展颜而笑,旋即却又轻声道:“云和,其实你不必为我做到这个份儿上的。”

    路云和喜不自胜,微喘息着:“为何?”

    “我不过是个平凡女子,无足轻重,不值得你花费如此心思与银钱。”

    路云和刚展开的眉心就又皱在一起:“怎么能这么说呢?任何人都是独一无二的,怎么能是无足轻重呢?”

    阿白摇摇头:“我不想成为任何人的负担。”

    “为何会是负担?”

    阿白缓缓朝前走了几步:“因为我,你花半年时间写了本戏文,因为我的拒绝,你伤了心,又因为我的回心转意,你签了那契书,现在又因为我的一句话花费了银两和心思…我是不是…太任性,太自私了?”

    路云和努力理解她的意思:“当然不是…你并没有做错什么,若照你这么说,因我做了那些而让你心生愧疚,那自私的人应该是我才对。”

    “当然不是你。”阿白倏然转身,用目光描摹他的眉目:“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唱好那出戏,可我呢?一直摇摆不定,让我的同伴与我一起痛苦。”

    “阿白!”路云和扶住她的双肩:“不要去想那些,我只问你此时此刻,看到此情此景,心中是否高兴?”

    阿白目露茫然:“能有人为我准备这些…我自然高兴…”

    “那便足矣!从前你所做的决定,也不过依从了当下的喜怒哀乐,没有对错,明白吗?”

    阿白露出为难的样子:“可是…”

    “没有可是,我知道你从前经历了太多不如意,可那些都不是你的错,你已经很好很好了,你自立自强、侠义心肠,可贵之处不胜枚举,却又为何独独贪恋那一两点不足之处呢?人非草木,爱恨嗔痴、是非曲直,实属正常,只要不伤害他人,皆不足挂齿,对自己好一…”

    “你会离开我吗?”阿白忽然问。

    路云和的心跳跟着话音一顿。

    温暖烛光拉长二人的身影印在墙上,似一副神韵绮丽、线条流畅的暖色碳画。

    她的面色在烛光里愈发红润,他唇角牵起一抹微笑,引手轻柔地拭去她眼角的泪水,轻声道:“不会,永远不会。”

    阿白含笑垂眸,慢慢靠近,主动环住他的腰身,面颊贴近他的胸口。

    路云和感受到怀中的温热,心头莫名涌起一股难以言说的悸动。

    他感受到这个拥抱里不同于那夜惺惺相惜的别样情义,多了几分温柔情愫。

    那几起几落的双手,终是缓且轻柔地拍了拍怀中人单薄的后背。

    他努力抑制住心跳带来的冲动,笑道:“好啦~时候不早了,早些回去休息~养精蓄锐,明日出发。”

    怀中人乖巧点了点头。

    回到屋内,阿白以极快的速度收整好行囊,目光落在那些赠礼上。

    她缓缓走过去,引手轻拂绸缎细腻柔软,随着褶皱起伏高低。

    她自橱柜里拿出个琢盘来,盆中打水泡上花瓣,洗净布子,细细将琢盘擦拭几个来回,将赠礼郑重放置上面,引手拂平褶皱,来到他的门前。

    门缓缓打开,露出路云和几乎看不出端倪的灿烂笑容:“是你啊庄姑娘,还没休息?”

    阿白将琢盘递上:“我是来道谢的,心意和歉礼,我选择更珍贵的心意收下,歉礼请务必收回,毕竟你也不甚宽裕,还是退了吧。”

    路云和不好推脱,将琢盘接过:“其实我手头挺宽裕的,你收下也无妨”

    ‘女子要对自己好些’的话在舌尖转了个弯,变成了:“往后…总能用到的嘛。”

    “你…买礼的钱从何而来?”阿白一蹙眉,略急切道:“不会是当了什么珍贵之物吧?”她说着急急伸脖朝屋里望着。

    路云和笑着让开身:“我这屋里也无甚珍贵之物,没什么好当的,不过叔父给了些银两。”

    “要还吗?”

    “自然,情义再深,该还也还是得还。”

    “那就是了,这些东西买来不过半日,可退,快去吧。”阿白让开路。

    路云和一笑:“以我与叔父两家的情义,要还有多种方法,不一定是银钱,你大可放心收下。”

    见阿白还是犹豫,路云和略略加重了语气:“听我的,快收下。”

    可转念一想,阿白许是头次面对他人赠礼,不知如何面对实属正常,何况她身世坎坷曲折,早已失去接受他人好意的从容,越是强迫,她内心的挣扎就会越深,就不禁有些后悔,语气当即柔道:“要不这样吧…”路云和自盘中挑了一对苍蓝玉石耳珰:“你先戴这个,其他的放在我这里,咱们慢慢用,可以吗?”

    这样她屋中不放赠礼,自然不必时时挂心,使压力愈大,再者,耳珰乃小物件,再适合不过此刻无法适应他人赠礼的她,待日后慢慢打开了自己的内心,再将大物件赠予即可。

    阿白果然欣然接受,欢快点了点头。

    路云和:“快戴上我看看。”

    阿白侧首拉住耳垂,但到底无镜,还是有些困难,路云和见状,忙放下琢盘帮忙,戴好后,阿白满怀期待地问他:“怎么样?好看吗?”

    路云和摸着下巴,郑重其事地担忧道:“嘶——看来,日后小生当注意才是,不敢再轻易看庄姑娘了。”

    阿白心头一惊:“为何?”

    “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啊!”

    阿白面色一红,娇嗔道:“你…油嘴滑舌,登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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