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付同薇在哥哥提供的网址里找到一个黑客。

    她选这个人，并不是因为他的推荐语有多么权威，那些专有名词她一个都看不懂，只是因为他和她年纪比较相近。余下的都是超过三十岁的男人，付同薇不太敢跟他们说话。

    她点了聊天框，和黑客038详聊了一会儿，对方回复很积极。

    算上保密合同，雇佣的金额总数不高，是她可以咬咬牙支付的价格。

    把钱打过去以后，对方飞快发来一段话。

    【还以为你有多可怕呢，现在看来都是别人把你想复杂了，你是多么赤诚的一个哥们啊！给钱这么痛快，就不怕我卷钱跑了？】

    付同薇惊觉他说得有道理，连忙打字回复：【你要是敢卷钱跑，我就报警，我动用我一切人脉找到你，让你没有好日子过！】

    038沉默了一会儿：【你是M 吗？】

    付同薇：【我不是M，不混你们这个圈子】

    【……】

    【谁混啊！！！！我说你的昵称！你的用户名不是M吗！】

    付同薇不知道还有用户名这个事，由于相信哥哥，她打开网站就直接使用了。

    这是哥哥的网址，“M”应该是哥哥的用户名。

    【你别管我是谁，你要是敢卷钱跑了，我肯定让你的生活充满痛苦！你这辈子都别想好！】

    038：【知道了知道了！】

    得到了语言上的肯定，付同薇才把自己让他办的事说出来。

    【你黑进沈至亭家的互联网系统，帮我找一份和领养有关的文件。你应该知道沈至亭是谁吧？】

    【知道，就一份呗？】

    付同薇思索了一下：【把所有带有领养字眼的文件都给我拷过来！】

    【没问题。】

    黑客办事很速度，十分钟左右，他就传了个压缩包过来。

    【给你五分钟，检查是不是你想要的东西，五分钟之后就算不对我也不管了。】

    付同薇听话地点开文件，解压检查。

    她的电脑里没有用来解压的软件，还是问了黑客才下载了一个。

    她在几个文件里找到了自己想要的内容，尽管只有一些不完备的付家领养的痕迹，并不是预知梦里那么完善的资料，但是关键信息都在，或许是因为时间太过提前没查完。

    同时，也有了一个意外的收获，那个沈慈居然也是沈家领养的。

    付同薇并没有关注别人隐私的癖好，了解完大概便没仔细看，只记录了自己原生家庭的去向。

    她在家吃过中午饭，就叫上自己的专属司机，穿上金翎的校服说要去上学。

    上了车，她给司机一个地址：“我要去这个地方，你谁都不要告诉。”

    司机是个缄默的女人，点头应下，调转车头变道，无声中驶往了通向临市的高速路。

    从沈家查来的文件显示，付家领养的那个孩子的父亲被付正业安排在了临市的公司里任职保安。

    越是接近，付同薇越是忐忑。养父母不爱她，她的亲生父亲就会爱她吗？

    如果爱她，为什么会同意让她去做别人的孩子？

    到了地方，付同薇在保安队长那里查了她的亲生父亲。

    穆安康。

    名字叫做安康，他本人却缺了一只腿，空荡荡的裤脚下装着一只纤细的金属假肢。他看上去很老，资料上显示他比付正业要小了七八岁，可是从外表看上去，他比付正业要老了一旬。

    他站在那里，连风都多欺负他一些，将他吹得危楼般重心不稳，像是随时要倒下。

    和他一同站岗的两个人脸上带着轻蔑，似乎说了什么难听的话，穆安康沉下脸色与他们理论，却被其中一人踹了一脚假肢，整个人失去平衡摔到地上。

    如果是付同薇经历了这些，她能想到的唯一办法就是哭。

    可是穆安康似乎连示弱的资格都没有，从地上站起来以后，他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继续站岗，维持着濒危的体面。但是那两个保安并没有就这样放过他，他们还要继续动手。

    付同薇几乎没过脑子就跑上去，横在穆安康的身前，一脸怒容：“你们要干什么？”

    两个保安根本不认识她，没给她什么好脸色：“去去去！小屁孩管什么闲事！把你的书读好比什么都强！”

    “快让开吧，大人的事你们少掺和！”

    因为穿着校服，两个中年人根本不把付同薇的怒火当回事。

    穆安康在她身后叫了声：“大小姐……”

    保安掏了掏耳朵：“什么大小姐？”

    付同薇义正辞严：“像你们这种品格的人，真的有资格站在这担当保护别人的职位吗？”

    “文邹邹说什么呢！快走开！不然连你这小丫头一块收拾！”

    司机冷脸上前，将付同薇与两个保安隔开：“大小姐，要把他们都开除吗？”

    穆安康无奈提点两个到目前为止还没反应过来的保安：“这是咱们大老板的女儿，你们……哎。”

    两个保安对视一眼，眼里的惊诧像水波一样荡开。

    “大小姐……”

    其中一个率先反应过来：“大小姐！我知道错了！我就是跟同事开个玩笑！不好意思！没认出来您！您可千万别把我开除啊！我还有女儿在读书，不能没有工作！”

    另一个也跟着求饶：“真的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这样了！大小姐，别开除我！”

    付同薇并非首次见到别人因为她的身份而紧急改变态度的场面。她并不觉得爽快，只觉得有点悲哀。

    她不想用高高在上的惩罚伤害一整个家庭，只问：“那你们以后还会做坏事吗？”

    两个保安连连保证：“以后肯定不会做坏事了！肯定不会了！”

    付同薇道：“那就算了。”

    她不想再多管，反正今天会把穆安康从这里带走。

    想到这里，她转头：“你愿意和我走吗？”

    穆安康感到愕然，像是听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和您走？”

    付同薇不习惯和他对视，错开视线才继续说下去：“回我家那里，我给你安排更好更轻松的工作。”

    穆安康神情复杂：“可是……这个，能问问大小姐为什么吗？”

    付同薇和他一样欲言又止，他对她没有养育之恩，她也不知道他到底还想不想认自己这个女儿，然而他是她的亲爸爸。

    “因为你是……”她没有说下去。

    穆安康却懂了，他浑浊的眼里润了一层晶莹的泪水。

    “谢谢，谢谢大小姐，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大小姐的善意……”

    付同薇心里很不好受，“您别这么跟我说……我……以后肯定好好孝顺您……哪怕我不再是大小姐，我也会努力赚钱养您，让您过上好日子。”

    穆安康错愕：“您……”

    付同薇为自己表白心迹感到尴尬，她想替穆安康开车门转移注意力，但是不会用。一直以来不论坐谁的车，都会有人帮她开门，这还是她人生初次摸这个把手。不过按了半天都没打开，最后还是司机代劳。

    和穆安康一同坐在后座，良心和道德告诉她，她不应该嫌弃自己亲生父亲的体味，但还是控制不住晕车，中途让司机停车在路边，她扒着垃圾桶，把午饭全部吐了出来。

    吐完，她蹲在路边无声地哭。

    付同慕早早听说妹妹中午就回学校上学的事，出于对她身体状况的担忧，他给她的班主任打电话关照她的情况。

    班主任却很疑惑地询问：“同薇并没有来学校上课，同薇哥哥，你要不要打个电话回家问问？”

    付同慕吓了一跳，连忙联系家里同薇的司机。

    司机只遵守了与同薇诺言的一半，告知了她的去向，没有具体说在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知道妹妹没事，付同慕也不想那么扫兴地打断她，只是下班的时间更提前了一些。因为是公司未来的继承人，没人说他什么。

    他回到家的时候，同薇在院子里的小亭里坐着，整个人木楞楞的。

    付同慕走近，蹲在她面前，仰头看她。

    他的宝贝妹妹此刻唇色发白，眼眶通红，状态很不好。

    “怎么逃学了？”

    同薇没说话，只是扬起嘴角，很难过地笑。

    付同慕被她笑得思绪零零落落，恍惚间天色都暗了些许。

    他不喜欢看妹妹露出这样的笑容。

    他拼命努力做事，不是为了让她不开心的。

    “怎么了？”付同慕用了能够做到最温柔的声音询问，“爸妈知道你不高兴，说很快就会回来，等他们回来，我们一起去吃你喜欢吃的餐厅好不好？”

    付同薇摇头，晚风吹起她的发丝。

    “哥哥，你不要再说这些话安慰我了，我已经……已经不再需要爸妈了，我有你就够了。”

    而且他们也不是她的爸妈。她有哥哥，哥哥是世界上对她最好的人，现在，她也找回自己的亲生父亲了。

    付同慕担忧地看着她，他能感觉到，妹妹这次闹脾气好像闹得尤其严重。

    他站起身，方便妹妹拥抱自己，视线向后面投去。

    他在花团锦簇的园林里看到了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穆安康一直用思念和欣慰的眼神注视着他，意识到自己被发现，有些手足无措，垂落在身体两侧的手臂僵直。

    付同慕视线顿了顿，对他的存在感到意外，想到或许是付正业夫妻的安排，便没有多说什么，对他点点头，算作打招呼。

    如果付同薇回头，她会发现自己认为的“亲生父亲”，其实和自己的哥哥长着极为相似的眉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