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想到你会反应这么激烈。”凌昊平静地回道，“对微弦数据的投资评估，去年年底就开始进行了，而投你，完全是一个临时决定。你们和微弦数据的业务虽然类似，却并非完全重叠，你们的重点是中文语义分析，他们的重点是智能操作系统。”

    这话并不会让简遥好受多少，她只感到更深的危机感。她迅速用手背抹了下眼睛，抬眼问：“那这次华海又是怎么回事？你既然让微弦数据参加，为什么又让我参加？”

    “微弦数据本来很有中标的可能性，但是他们公司最近遇到了一点意外。”

    “什么意外？”

    “他们NLP工程师被其他公司挖走了。”

    原来如此。凌昊并不是最初就准备把这个机会给她，而是因为他的安排出了漏子，需要补救措施。

    简遥只觉得很难过很难过，她本来那么开心，那么感动，那么雀跃，为凌昊给她的这个机会……

    她甚至认为，他会为她冲锋陷阵，拼杀商场，原来，她不过是他手中的一颗棋子。

    凌昊放缓了声音：“遥遥，你要明白，我并非对所有人都有解释义务。”

    他是在告诉她，他之所以解释，是因为她是他的女朋友，否则，她连基本的知情权都没有。

    他的语气虽然柔和，却无法掩饰话语中透出的强势和居高临下。

    意识到这种地位上的差距，她只觉心被揪的难受，超过了能承受的限度。她放下刀叉，站起身来，飞速地说：“谢谢凌总的解释。我还有些事，先走了。”

    凌昊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男人幽黑的眼底笼着冰霜，透出丝丝危险：“你叫我什么？”

    简遥眼睫低垂，咬着下唇，不愿回答。

    两人僵持住，吸引了周围不少客人的目光。

    凌昊压低了声音，透出些许忍耐：“我希望你能明白，感情是感情，工作是工作。”

    “我知道。”简遥回道，心更冰冷了。

    两人又僵持了十几秒，凌昊做出让步，“好吧，我送你回去。”

    他拎起搭在椅背上的西装，对服务生说了声“记在我账上”，便跟上简遥的脚步，出了餐厅。

    两人下了电梯，来到停车场。凌昊开车，简遥坐在副驾驶位上。窗外流动的光影掠过两人静如雕塑的脸上，一个唇线紧绷，一个注视车外，同样骄傲的两人，谁也不肯先出声，谁也不肯低头。

    这种沉默令人窒息。简遥只觉心中的情绪犹如雪球一般，越滚越大，几乎要把心挤炸。

    忍耐着不让自己爆发，终于到了创业园。车刚刚在三号别墅前停稳，她便如逃离一般，飞快地推门下车，头也不回地向屋子走去。

    她的身后，凌昊目光深沉，一直注视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才开车离去。

    她委屈的眼神，隐忍的样子，一遍遍在他眼前回放，扰的他连开车都无法集中精力，走了一段，又想起她晚餐没吃多少，怕她饿到，便从手机中翻出一个常用的订餐号码，定了外卖送去。

    半个小时后，简遥收到外卖，在伙伴们的惊羡起哄声中，不知滋味地默默吃着。她知道，这是一种主动示好的标志，他关心着她，她应该见好就收，可是积聚了一路的怒气，岂是一顿外卖就能收买？

    临睡前，手机响起短信提示音。她的心猛然提了起来，直觉告诉她，是凌昊。拿过手机一看，果然是，手指迅速滑开。

    短短的一句话：虽然，我一直觉得我们很合拍，但显然，我们还需要磨合的时间。

    这个男人，依然是如此的客观冷静，用理智到近乎残酷的目光分析两人的关系。

    简遥只觉被迎头泼了一瓢冷水，她现在需要的不是这种话语，哪怕什么都不解释，只有一句我爱你，我想你，也比这句话强。

    情绪在瞬间爆发，她噼噼啪啪地打了一大串：在你眼中我到底是什么？我没时间没心情去将就哪个人，这就是我，不喜欢拉倒！就算我不是你女朋友，今天我也有理由冲你发火，你让我相信，你和其他投资者不一样，你有理想有原则有底线，你看好我，相信我能成功，所以投我。结果，我却发现，你和那些冷血的资本家一样，我不过是你篮子里的一颗鸡蛋，是你为了分散投资风险的一个选择！

    写到最后，她哭了起来，手指在发送按钮上颤抖，滑了半天，最终还是没能按下去。哭了一阵，情绪渐渐平复，她又一个字一个字的删掉，最后什么都没发。

    这种不平等的对话，有什么意义呢？

    他是高高在上的金主，手握着她公司生死存亡的命脉，她现在能够倚仗的，不过是他的宠爱。

    想让对方平视自己，她必须让自己强大起来。

    凌昊等到深夜，也没能等到简遥的回复，他猜测，她是不是已经睡了，可那个小夜猫子，怎么会那么早睡？十有八九还在赌气。

    他感到头大。他深知她的脾性，表面温婉，骨子里却是十足的傲气。这股傲气拿来对外时，他是由衷的欣赏，而若是拿来对他，他就是恨得牙根痒痒了。

    他握着手机，在常用联系人一栏中调出她的电话号码，手指三番五次地滑上去，却又三番五次地取消。想想看，还是算了，他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也不知道怎么哄女孩，还是等她火气消点再联系吧。

    简遥一边敲着代码，一边不时地留意着手机。整整三天，一向不怎么关注手机的她，手机里响起任何风吹草动的声音，她都会在第一时间里打开查看。

    然而，她想等的消息始终没有到来。凌昊不理她了，也许他真的生气了，也许他对她的耐心，也就这点而已。

    心情浮躁，连敲代码都没心思了，她干脆起身，去厨房给自己倒杯咖啡。

    夏明妍起身跟了上去，见简遥在冲咖啡，自己也拿了个杯子接水。她边接水边问：“遥遥，你怎么啦？这两天魂不守舍的，凌昊他没联系你吗？”

    竟然全都被好友看穿了。简遥正好心里闷得慌，需要有人倾诉，她捧着咖啡杯，幽幽叹了口气：“我和他之间，大概完了。”

    夏明妍笑着安慰：“哪有这回事？他对你那么好，把你捧在手心里，大家都看在眼底呢。”

    “是吗？”简遥喝了口咖啡，不无自嘲地说：“那是因为我顺着他心意的缘故，稍稍和他吵两句，他就不理我了。”

    “你和他吵架了？就因为他投了微弦数据的事？”夏明妍问。

    “不只这个。”

    还因为华海的项目，她不过是备胎。作为一名合作伙伴，她在他心目中的地位，比她所想象的，要低的多。

    “还有什么？”夏明妍追问。

    “不想说。”简遥干脆地拒绝，说出来太伤自尊了。她转了话题：“如果凌昊撤资，我们找到新的投资者大概需要多长时间？”

    夏明妍神色紧张起来：“你不会和他闹到这个地步了吧？”

    简遥喝着咖啡斜瞟了她一眼：“早做打算的好，不能总在一棵树上吊死吧。”

    “凌昊听到你这话，一定会气死。”

    “气死最好，我也就不用烦了。”

    “亲爱的，我觉得你想哭。”

    “胡说八道，我明明在笑！”

    简遥斜倚在阳光洒落的窗边，漫不经心地捧着咖啡杯，扯着唇角，想做出一个开心的笑容。可是夏明妍却先她红了眼圈：“亲爱的，我知道你心里难受，别闷着，哭出来就好了。”

    “我明明在笑，明明在笑！”简遥申辩着，努力笑着，眼泪却不听使唤、扑哧扑哧一颗颗滚落下来。

    “明明在哭嘛！”夏明妍指着她笑弯了腰，抬头时却也在跟着掉眼泪。

    “我们这是变成话剧社了吗？”

    门口骤然响起冉修的声音，把正在又哭又笑的两个女孩吓了一跳，简遥急忙转身，背对着门偷偷把眼泪抹干。夏明妍迅速抹了把眼睛，恢复士气，叉着腰训道：“你不会敲门吗？”

    “门又没关！”冉修理直气壮地说，“渴了进来接水不行吗？”

    “那接了快滚。”夏明妍一脸没好气的样子。

    冉修走到饮水机边，弯腰接水，目光却一直瞟着简遥。接了水后，他直起腰来，对简遥说：“简师姐，别想那么多了。做VC的又不止凌昊一家，好的项目VC们都排着队求投钱，等我们名头响亮后，你就能挑挑拣拣了，凌昊对你不好的话，你就踢了他，翻别家VC的牌子。”

    这番话可谓熨心贴肺，简遥的情绪本已平复，又禁不住红了眼圈，她背对着冉修吸着鼻子说：“我都知道呢，你回去干活吧，华海的demo时间很紧，大家都要加把劲。”

    在她眼中，冉修始终是学弟，被学弟这样安慰，她身为学姐，还是公司BOSS，非常不好意思。

    冉修从她的语气中听出了感动的意味，微微挑起唇角，露出一丝得意和痞气。

    夏明妍最见不得小人得志，她瞪着冉修说：“VC是有很多，但凌昊只有一个，你让遥遥踢了凌昊，她从哪再去找这么好的男朋友？”

    “眼前就是啊！”冉修一撩额发，摆出一个酷酷的pose，斜睨着夏明妍说：“我也行啊！”

    夏明妍噗嗤一笑，“就你，一个大学还没毕业的小屁孩，赶凌昊差远了！”

    “凌昊又有什么了不起？”冉修不服气地说，“他大了我十多岁，现在比我有钱有地位也很正常。等着吧，十年后，我一定不会比他差的！”

    “好好好，你是潜力股！”夏明妍服了他的自大自恋，推着他的背把他赶出厨房，“先回去好好干活，姐姐看好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