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锐

    钟离想得挺好。

    首先,他自信自己虽然是个退休老头儿,但他如今还处在一个魔神最好的年纪,各方面能力总归还是在线的。

    然后,自己的同位体如今知性全无,不同于相对而言无害可亲的炉灶之马克休斯,就算摩拉克斯没有害人之意,可祂的力量、祂的权能、祂能够造成的影响都决定了,祂确实会需要一个监护人,在有需要时照顾一下,也防止祂不小心伤己伤人——不是他自负,以摩拉克斯之能,就算失去知性,也是绝大多数人想管都管不住的。

    接着,很显然一开始他对甘雨生死状态的怀疑没有白费,这位甘雨小友如今在以一种并非普世认同的状态“活”着,但这显然并非长久之计。这里只是个依托于摩拉克斯的力量建立并存续、以龙吟为“引”才得以开启的意象空间——待到他们意志回归现实,与这一意象空间断开联系,除非与甘雨小友建立了紧密联系的摩拉克斯再度动用同样的“引”显现这一意象,否则,哪怕是天理,也无法通过观测来证明甘雨的“活”。而于情于理,他当然是希望不论哪一个甘雨都能够活着的。

    再有,他们现在处在情报的下游——说是执政多年本能的控制欲也好,说是不听一家之言也罢,只是从答疑解惑中获取只能通过异界来者获取的信息,这样的被动局面确实让他感到不安心。通过和与某个摩拉克斯建立了联系的甘雨建立更紧密的联系,同样是摩拉克斯,他能有更多的机会去触碰那另一个自己的本质,说是趁人之危也好,总之,他希望能有机会从另一个自己那里获取那些甘雨小友不会愿意透露的信息。

    最后,也是他们璃月的一点点善意示好。

    现在,你们在璃月,就当是回了家吧,暂时放下过往的坎坷苦涩,包容的、友善的、亲切的璃月永远会给在外受了委屈的璃月人留一个暖呼呼的怀抱。

    钟离想到了就去做,很快在脑子里草拟出了一份绕过防(gan)火(yu)墙的作战计划。

    尽快同这位甘雨建立可靠的联系是整个计划的基础,相当于更改广播域的拓补结构。

    不死不活的甘雨并不知道就这么一会儿工夫,面前熟悉又陌生的钟离已经想了这么多,但这并不妨碍她让钟离第一波试探性的触碰落空。

    “要是帝君醒着,知道祂的同位体、或者说还有其他人成了祂的同路人,”甘雨摇了摇头,淡淡地避开了另一个摩拉克斯试图拉她一把的援助之手,“祂一定会非常、非常难过的。”

    她说得很笃定,就好像她亲眼见过、亲身经历过这种情况一样。

    留云借风真君烦躁地拍了拍翅膀:“祂的状态太差了,这根本不是应该着重考虑祂的意愿的时候……总不能看着那位就那样、唔?浑浑噩噩地过下去啊?”

    歌尘浪市真君秒赞跟评:“别的可以先不说,可祂那些个伤,好又好不了,坏也坏不掉,既不结痂也不化脓,就那么烂着,总不能就放着不管、也不去尝试各种方法改善吧?”

    理水叠山真君难得的也有了想长篇大论的冲动:“不论怎么想,那位另一个世界的帝君这般状态,总少不得有人照看一二,怎么想如今都没有比我们帝君更合适的人选了。”

    “的确,以普遍理性而论,你们的想法才是正常的。”甘雨爽快地承认了这群长辈的合理劝说,但油盐不进的态度依旧让人头疼,云里雾里让人没头没脑的话更是让这些本土的长辈有了种面对年轻时贼能拉仇恨的摩拉克斯的火大,“如果帝君清醒的时候知道祂会有现在这个状态,一定会开心的。”

    无视了在场众仙变成进了热油锅的冷水发出炸裂的声音,甘雨就好像没看到钟离蹙起的眉和不赞同的脸色,天生冷淡的声音继续无波无澜地说下去:“同路人、或者说同类的存在,只会提醒帝君,除祂之外,还有其他的受害者,在苦祂所苦、痛祂所痛。”

    “请不要抱着替祂帮祂做点儿什么的心思去接近祂了解祂,那也太小看祂了。海晏河清才是对死无全尸的战士最高规格的祭奠之礼,而不是再有继承战士精神的后辈成为‘后继有人’的那个‘人’、以和他们同样的死法光荣壮烈。这一点,我相信你们可以理解。”

    对于他们这样的存在而言,他们可以忍受难过、接受已经真正身陷无间的同类一同前行,但绝不接受原本好好过着小日子的人出于关爱出于善意出于同理心而与他们同路。

    天性温和仁善的麒麟少见的在拒绝他人善意的时候表现出如此尖锐的态度,这时候反倒不像是麒麟,倒是更像天性正直刚烈的獬豸和夜叉。

    在因着甘雨这突如其来一顿输出而突然静下来的众仙之间,闲云的喙间轻轻地溢出温温软软的咴鸣,率先打破了空间中奇异的寂静之间倏然吊诡的张力。

    虽然你并不认为我们是同类……

    但是,就当是自然而然的爱屋及乌也好,亦或是出于换位思考推己及人的仁,我们还是希望你能够坦然地接受我们的关爱。

    你和你认知中的同类以自己的存在提醒彼此,除了你们自己,还有同类在经受苦难。

    你们会以彼此已经得到成果的有效努力为荣耀,你们会以彼此尚未成功为教训鞭策彼此。

    骄傲的战士不会想要周围人看着他们的残肢毁容流下痛惜爱怜的泪水。

    你,甘雨,不是她身边这只他们看着长大的、长辈为之骄傲、每每念及时赞不绝口的月海亭秘书。你并不想要他们安抚的怀抱,不想要他们留下遮风避雨的巢穴,甚至不想要他们于情于理的援护帮助。

    我知道你们会很辛苦,我也想象不出来你们会有多辛苦。

    但你不可能阻碍我们推己及人的感同身受,你也不可能阻止我们出于“仁”的善性而伸出援手。

    这是自然而然的天性,也是表征善性的欲望。

    甘雨抬眸看进闲云的鹤眼中,那里镌刻着绝云间的烟水。

    “所以,你们,到底遭遇了什么?试试看能说出来多少吧。”

    “或者,关于你刚刚说的,‘如果帝君清醒的时候知道祂会有现在这个状态,一定会开心的。’你知道多少?或者说,你能说出来多少?”

    钟离可算是领略到自己的同位体有多么难缠了。

    不是作为武神作为以善战著称的岩王帝君,大场面大手笔地打得天地黯淡日月无光的那种难缠,而是更加绵里藏针无孔不入的,只是运用单纯的契约的力量便让人无从下手的,另一种意义上的固若金汤。

    简而言之,烧脑。

    能把甘雨调=教成眼下这副除了身体和元素力之外妈都不认识的样子,更是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甘雨垂眸,拳头握紧又松开,似乎在犹豫,又似是在抗拒。

    钟离也垂下眼帘,看着淡蓝色的发旋,静静地等着。

    善战的神明绝不会缺乏等待猎物踏入伏击范围的耐心。

    “关于帝君的伤,我只知道和另一个契约有关。”甘雨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终于还是有了点儿松口的意思,“抱歉,那是帝君遇到我之前的事了。”

    “祂遇到你的时候看起来状态还不错。”钟离一针见血地指出其中不协调之处。

    那个摩拉克斯遇到这个甘雨的时候是个什么状态?

    意象的画面已经给了他们不够直接不够多、但还算丰富、而且微妙的提示。

    人形,动作间毫无滞涩,元素力丰沛且运转稳定,视野清晰视力敏锐,听觉灵敏,能正常发音说话,心思细腻能注意到他们直到现在都不知道哪里有问题的异常,穿着体面。

    跟来到他们世界的状态不说天差地别,只能说毫不相干。

    “帝君如今这个样子我见得更多一些,”甘雨摇了摇头,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在我的印象中,帝君在大部分世界里,都是像你们知道的这样。你们现在看到的状态,已经几乎是祂在这个大部分里面最好的状态了。”

    钟离:“你的意思是,那个我会在一些世界里以这种‘不健康’的异常状态出现,而在另一些世界里以‘健康’的正常状态出现,是这样吗?”

    甘雨再次摇头,又点点头:“没错,帝君以什么状态出现有世界差异性,只是您说反了,就我观察到的,恐怕对帝君来说,‘不健康’的状态才是祂判定的‘正常’。”

    说到这里,甘雨环视了一圈意象空间里的,这些熟悉又陌生的仙神,终于还是露出了一个柔软的、有些难过的笑容:“帝君祂呀,如果是以‘健康’的状态在某个世界出现……”

    “就像我的故土那样……”

    “不,这个说法不太确切,那里早就不是我的故土了。我的家人亲长朋友们早就变成了什么不知名的……嗯,我的故土在帝君到来之前,就已经没了啊……”

    “所以,”提及故土的麟女很快恢复了冷淡的表情,“你们理应为自己的世界感到开心的,你们,并不是帝君的对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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