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君久矣

    今日练完剑之后,萧舜卿收到的小礼物是一块儿玉雕。她摸着上面雕得栩栩如生的玉兰花,眼眸微转,欣然问道:“这块玉兰花雕,是道君亲手刻的吗?”

    沈鸣鹤点了点头。

    “道君竟然还会雕刻吗?”萧舜卿将玉牌攥在手里,真心实意地赞叹:“您真厉害!坊间那些专职的雕刻师,甚至没有您雕得好看呢。”

    道君并不习惯接受别人的赞美。或者更确切地说,他不习惯和别人靠得这样近。无论是成名前还是成名后,都很少有人会与他这样亲近。

    而现在,少女就站在他面前,近在咫尺。他甚至能闻到小姑娘头发上的皂角香。

    沈鸣鹤不由自主地退后了一步,拉开距离之后,悄悄松了口气,抿唇道:“我雕得并不算好。”

    他好像过于谦虚了。

    萧舜卿眸光微动,笑道:“我觉得道君雕得很灵巧。如果我成功结成金丹,可以向道君讨要一个礼物吗?”

    “你说。”

    “我想要一个小小的仙尊像。”萧舜卿眨眨眼,笑得很纯良,“道君总与我提起仙尊,我便想知道仙尊到底长什么样子。”

    道君很少会拒绝她的要求,这次也不例外。

    萧舜卿央得他同意之后,便高高兴兴地收了剑离开,改道去藏书阁。

    自从挥剑一万次的任务减了一半之后,萧舜卿每日基本上都能有半天空闲。这时候,她大多都会到藏书阁去,去翻阅有关蛊毒的书籍。

    “萧师妹就快结丹了吧?”在藏书阁整理书籍、管理人员进出的师兄已与她熟悉了不少,见到她来之后,和善地打招呼。

    “师兄好。哪有这么快,还差些火候呢。”

    对方知道她在谦虚,扬了扬唇,未再多言,在名册上登记上她的名字之后,便打开了书阁的门。

    萧舜卿谢过他之后,便熟门熟路地进了乙号书斋,从架子上取下相关的书籍。

    经过十几日的查阅之后,她已明白了九霄当年中的蛊不是普通的蛊。它名为欢情,似乎是由一位出身西洲的魔女所制。

    中了此蛊的人,若不及时解开,将会被此蛊反噬,轻则境界跌落,重则性命不保。

    而要想解开此蛊,似乎只能按它的字面意思行事,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但是,这蛊的恶毒之处就在于,作为解药的那个人需是自愿献身。而且,解完蛊之后,“解药”身上会留下永远的印记,这印记与修真界的炉/鼎印类似,却并不相同。

    二者都会定期发作,引起人的情热。但炉鼎印只需契主的一滴心头血便可消除,而据书中记载,欢情蛊的印记却无法消除。几乎所有提到了这个蛊的书籍,都是这么说的。

    萧舜卿将整个藏书阁的书籍都翻了一遍,才在一本破旧得几乎看不清字迹的古书中找到新的线索。古书记载:身中印记的人若不想被情/欲折磨,需要定期服用中蛊者的精血。

    ……真的没有一劳永逸,能永远消除印记的方法了吗?

    萧舜卿为此郁郁了很久。

    沈鸣鹤还以为她是因为迟迟破不了境,才心生烦忧,不但提前将她讨要的礼物送了出去,还将人特地留下来,长谈了一番。

    萧舜卿仔仔细细地描摹着手中的仙尊像,起初并不明白沈鸣鹤为什么会说起他少时修炼的事情,直到清茶入口,一身白衣的道君温柔道:

    “你做得已经很好了,不要心急。只要你想,我会永远站在你身后的。”

    她才恍然大悟,原来这是来自道君的安慰。

    她不是真正的小姑娘,自然不会为了一时的修行停滞而苦恼——况且她之所以没有按预料的时间结丹,完全是因为将空闲时间都花在了藏书阁。

    但萧舜卿对于道君的安慰很受用,没有人会不喜欢真诚而善意的关怀。

    “道君真的不会嫌弃我愚笨吗?”明明心里欢喜,她却故作伤怀,“不会认为我丢了九霄的颜面?丢了你的颜面?”

    这已不是她第一次问这样的问题。沈鸣鹤忽然有些后悔,也许当初不该将转世之说告诉她。那样的话,小姑娘应该能自在些。

    他这样想着,长眉便不自觉地皱了起来,“我不曾这样想过。”

    “真的吗?”萧舜卿透过白色的幕篱紧紧地盯着他,不依不饶地问:“可是,道君不就是因为我是仙尊的转世,才亲自教导我剑法的吗?如果我不是九霄的转世,道君还会这样对我好吗?”

    她说得似乎也没错。设身处地,若尊上当年也是因为别人选择照拂他,他的心里定然也不好受。

    沈鸣鹤微微启唇,一时竟然语塞。

    穿着月白弟子服的少女似乎从他的沉默中得到了答案,眉眼间越发黯然,垂眸道:“道君眼中的仙尊,到底是怎样的呢?”

    以往他对这类问题,都是避而不答。但今日,他自觉已经惹了小姑娘伤心,不好再回避,思索片刻后,应道:“尊上很好,休休有容,待人也宽和。”

    萧舜卿稍稍挑眉,语气听起来十分委屈,“道君骗我。”

    “我不说谎。”

    “可是……”萧舜卿将刚刚收到的小仙尊像拿了起来,直言道:“可是道君刻的这枚仙尊像,为什么看起来就非常冷漠暴躁,不近人情呢?”

    当初她拿到那枚玉兰花雕之后,就隐隐约约觉得这个雕刻风格有点儿眼熟。而等这枚小仙尊像到手之后,她心中就再没什么疑问了——瑶光殿外放着的仙尊像,果然是他刻的。

    当初她还纳闷,想着自己是不是得罪了那个受命刻像的雕塑师,所以对方才将她刻画成了那个满脸冷漠的样子。

    如今水落石出,萧舜卿不无感慨地在心中叹息,自己果然是得罪了塑像师的。

    “道君心中的九霄,到底是怎样的呢?”

    沈鸣鹤这回沉默的时间比刚刚还长。萧舜卿等了很久,才听到属于道君的回答。

    “尊上自然是宽和的,但尊上作为仙界魁首……总是不太好接近的。”

    萧舜卿如释重负地松开了紧握的手。可离开沈鸣鹤的倚兰苑之后,又越想越冤枉,越想越觉得委屈。

    我哪里就不好接近了呢?

    分明是你从来就没有想过要靠近我。

    我总以为你佳人在怀、知音遍地,恨不得将我这个本不应该存在的人一脚踹走,获得原书中的尊荣,又怎么会知道……你竟喜欢我呢?

    *

    没多久,萧舜卿便成功结成了金丹。按照修真界的传统,修士结丹之后,便要起道号。但萧舜卿本就不打算多留,又不是个注重形式的人,故而未曾有这个意思。

    沈鸣鹤曾经旁敲侧击地问过,得知她没有这个打算之后,也不曾再提起。

    结丹之后的生活,与之前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每日辰时,她依旧准时到倚兰苑随沈鸣鹤学剑,大概一个时辰之后,按时开始挥剑五千次的任务。

    当她练剑的时候,道君仍然坐在亭中的书案旁,有时翻阅书籍,有时处理公务,有时打坐调息,有时提笔,回复一些书信书函。

    但不管他是忙碌还是清闲,总不忘分缕心神,放在院中练剑的少女身上。

    萧舜卿已经渐渐习惯了每日到倚兰苑练剑,也习惯了在收剑出剑的间歇,偷偷瞄一眼坐在长亭中的青年。

    所以,当这日练完剑,站在廊下的昭宁道君告诉她自己接下来几日有事需要外出时,萧舜卿条件反射地发了问:“道君要去做什么?”

    “我很快就回来了。”沈鸣鹤避重就轻地答了,又叮嘱她不要懈怠修行,好好练剑。

    接下来的两日,倚兰苑的主人果真不曾再现身。终于得了机会光明正大偷懒的萧某人,却十分反常地变得勤勉了起来——不知道为什么,只要一有偷懒的念头,她就总觉得背后有一双无言的眼睛在注视着她。

    她按部就班地练剑、修行,偶尔记起,也会大发慈悲地给院中的几株蕙兰浇浇水。这样平静而祥和的生活本应被她喜爱,也早就应该被她习惯,可她竟破天荒地在这片她所向往的宁静中,感到了一丝丝寂寥。

    到底是为什么呢?

    乱七八糟的心中,隐隐约约地露出了答案的一角。萧舜卿却直觉荒谬,不敢再深思。

    她主动戳了戳被她嫌弃的聒噪系统,“轨道修复得怎么样啦?我大概什么时候能离开?”

    系统乐呵呵地告诉她:“快了快了,进度已经过半了。亲爱的宿主大人,最多只要再等一个月,你就能过上你梦寐以求的退休生活啦!”

    她的语气带了一丝丝怀疑,“真的?”

    “一个……半月?最多两个月!”系统义正辞严,“最多两个月,不会再让你久等了。我怎么会是那么不靠谱的统呢!”

    萧舜卿轻嗤一声,开始在心中历数它的黑历史。

    小黄统的语气带点讨好,“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嘛……”

    萧舜卿刚想还嘴,目光一转,却在前方长亭瞥见一个略显眼熟的身影。

    那是个单看背影便很儒雅的男子,长身玉立,神采英拔。

    但萧舜卿一看见那身标志性的天青色广袖长袍,就下意识地开始头疼,转身就走。

    “九霄,灵渊侯君久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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