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心魔

    萧舜卿算不上是爱花之人,可这么一片充满着血与火的土地上,却盛开着这样一片脆弱而美丽的沙棠花。

    为这份难言的美,她情不自禁地停下了脚步。但身边一向喜欢侍弄花花草草的人,好像并不喜爱沙棠花。

    萧舜卿察觉到这一点之后,便祛除了身上的花香,拉着人远远离开了这片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沙棠花。

    手起手落,一座清新雅致的小院顿时从原野中拔地而起。这是九霄的领域,万物皆随她心意所化。

    无数修真大能都无法形成的领域,现在竟出现在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手中。

    萧舜卿笑着望向冰魂雪魄的玄衣男子,顿了顿,弯眸问他:“阿柔没有什么要问我的吗?”

    沈鸣鹤缓慢而坚定地摇头。

    “好吧。”萧舜卿幽幽叹了口气,只道:“你想知道什么,我都会告诉你的。”

    这个与她朝夕相处的青年人,仿佛在守着一条谁也看不见的线,谨慎地窝在界限以内,不肯探出半步。

    萧舜卿无奈地揉了揉他的头发,等人受不了看过来,满眼无辜地眨眨眼睛,半点儿不心虚地哄他:“你困了,该陪我歇歇了。”

    她抬手给他解氅衣的系带。沈鸣鹤顺从地低下头,但在女子的手摸上圆领袍的盘扣时,他不赞同地望了她一眼。

    “好吧,阿柔自己来。”

    这片拔地而起的小院与外面的世界一样春意盎然,鸟语花香,却比外界更加祥和静谧。若是领域的主人不愿,没有人能闯入此处。

    萧舜卿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将人拉上柔软的被窝。事实上,修为高的修士是不需要睡眠的,但萧舜卿却越来越习惯在夜幕西垂时,与心上人躺上一张床,像凡间夫妻一样交颈而卧。

    他的身体永远冰冰凉凉,像一块沁润的玉。萧舜卿喜欢看这块玉染上自己的温度,也喜欢看他卸下所有防备时,露出的安静的睡颜。

    要是能一直这样就好了。萧舜卿怀着无限感慨,慢慢地阖上眼睛。今晚似乎格外得疲乏,眼皮沉重得根本睁不开,可心中偏偏思绪万千,没有半点儿睡意。

    要是还是找不到若水的踪迹,接下来该如何呢?这是她遍访西洲,获得的唯一线索。可这唯一的线索,也早已湮没在漫漫没有尽头的天灵山脉了。

    她一动不动地躺在床榻上,无力又悲哀地想:难道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白色的床帐被慢慢撩起,身边的人不知何时起了身。萧舜卿心念一动,本要睁眼,可又若有若无地察觉到——空中似乎有迷香的气息。

    他点了迷香?

    这是要做什么?

    一时间,萧舜卿心中闪过无数猜测。但那双带着淡淡凉意的手,只是轻轻给她掖了掖被角,便抽身而去。

    随手搭在屏风上的外裳被重新穿起,沈鸣鹤讲动作放得极缓,无声无息地出了小屋,穿过领域。

    萧舜卿猛然睁开眼,直勾勾地盯着惟妙惟肖的床帐。

    他要去做什么呢?他不愿让自己知道,那便该尊重他的意愿。就算是伴侣之间,也应该有隐私的……

    萧舜卿努力说服着自己,再次阖眸,企图让自己进入梦乡。可那点仅存的休息的心思,早就在另一人离开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因迷香而起的疲惫感,也在灵力的冲刷下一扫而空。

    她摸着空荡荡的床褥,头一次觉得有点儿孤单。

    冷月无声,只有优昙花开的声音徐徐响起。

    不知过了多久,忽而离开的人还是不曾回来。萧舜卿终于忍不住披衣而起,在月夜之下追寻那道令她魂牵梦萦的身影。

    他避得有些远,还刻意布了阵法。只是那本该如铜墙铁壁一样牢牢保护着主人的阵法,此刻不知为何十分反常,阵纹忽隐忽现,力量时强时弱。

    ……他遇到了危险?

    萧舜卿心中一悸,立刻运起心法,以平生最快的速度到了沈鸣鹤身边。

    衣裳单薄的青年人皱紧双眉,痛苦地睁开眼,见到身前站着的人之后,体内的气息更加紊乱。他死死地咬着唇,可还是有一缕刺目的鲜血从青年薄薄的唇溢出,顷刻间便染红了雪白的衣领。

    他眼中的红光虽一闪而过,萧舜卿却不可能没注意到。

    然而现在不是询问的时候。

    “凝神聚气,抱元守一。”萧舜卿连忙蹲下身,拿袖子为他拭了唇边的鲜血,沉声叮嘱。

    沈鸣鹤望她一眼,安静地照做。萧舜卿也在他身前盘腿坐下来,抬手布好结界后,飞快调动起全身的灵力,源源不断地注入沈鸣鹤体内,为他疏通各处经脉,调理紊乱的法力。

    等人身上的气息渐渐平和下来时,天边正泛起鱼肚白。熹微的晨光刺破漫长的黑夜,洒下温暖的朝阳。

    被紊乱气息折磨了一晚上的男人脸色苍白如纸,悠悠昏了过去。萧舜卿将人接在怀里,一下又一下地抚摸着青年单薄的脊背,像是要透过重重时空,抚慰怀中人那些藏在暗处,不为人知的苦痛。

    山间薄薄的雾霭中,似乎混杂了丝丝缕缕的魔息。昨晚靠近时,她还以为这点隐隐约约的魔息是哪位魔修路过时不慎留下的。

    如今却不会这样认为了。

    萧舜卿叹息着抚上沈鸣鹤梦中犹紧紧皱着的眉头,心中一抽一抽的疼。

    为了助他调息,昨夜她已耗费了太多灵力,此时身心俱疲。那股挥之不去的疲惫感缠绕在四肢百骸,好像不把她拉进黑甜的梦乡便决不罢休。

    可萧舜卿知道她不能睡,便端正坐好,在心中一遍遍地念清心诀。

    新生的金乌按部就班地照着自己的轨道东移,不知不觉地,便到了晌午。

    一直沉浸在梦中的人气息终于变了,可只是一瞬,便又恢复了原样。

    始终关注着他的萧舜卿稍稍展眉,好笑地把玩着青年人垂下来的墨发。

    “怎么越发孩子气了?”明明醒了,还要装睡。

    “我……”他开口时的声音有些嘶哑,刚要说话,女子略带着薄茧的手指便压在了他的唇珠上。

    金色的阳光映在道君的凤眸中,却依旧照不亮他黯然的心。沈鸣鹤在身边人的目光中咽回了想说的话,蓦地攥紧拳头。

    “你的心魔……是什么?”

    他不答,从来如松如柏的脊背颓然弯了几分。不过一夜,他好像又变成了之前那个闷葫芦。

    萧舜卿再次追问:“阿柔,你的心魔是我吗?”

    答案在无言中得到确认。即便早有猜测,心中依旧难受得很,像是被打翻了五味瓶。

    她一点一点地扳开沈鸣鹤紧攥的手掌,让那双正在微微发颤的手与自己十指相握。

    “阿柔,无论是什么时候的九霄,都不舍得伤你的。”

    她带着如春风般的笑意,徐徐靠过来,将头抵在他的额心上。他们贴得实在太近了,额头贴着额头,胸膛靠着胸膛,以至于连彼此的心跳声也听得一清二楚。

    他们的心跳声并不相同,却是一样的急促,一样的剧烈。此起彼伏的心跳声踩在不同的节拍上,又逐步汇聚在一起。

    “如果你不愿相信的话,那便请你来倾听我的心吧。”她紧紧靠着沈鸣鹤,如是道。

    话音落下后,便有许许多多如流萤一样的光点出现在身边,又顺着相贴的额头没入沈鸣鹤的身体中。

    在感受到另一股灵力的同时,沈鸣鹤似乎感受到了一股不属于自己的情绪:怜惜,喜爱,自责,懊悔……那些如繁星一样的光点,正在尽责尽责地传递着主人的所思所想。

    他倏然醒悟过来——她对自己开放了她的神魂。

    身体毁了,尚且能够医治乃至重塑,可若神魂受到了伤害,那便生生世世都不能再转世轮回,只能永远淹没在漫长到没有尽头的等待中,直至彻底消失,魂归天地。

    放眼修真界,几乎没有人会主动向其他人开放神魂,不管这个其他人是挚友、挚亲还是挚爱。

    他怔在了原地。

    “请你来倾听我的心吧。”那道声音复在耳畔响起。

    她的一切都在向他敞开,无论是记忆、情感,还是思想、心念。只要他想,他现在就能在对方的纵容下,蛮横地闯进去,去探知、搜寻他想知道的任何东西。

    “请你来倾听我的心吧。”

    这道声音时而从九霄云外传来,时而又在咫尺之间响起,正在不遗余力地劝说他、蛊惑他。沈鸣鹤悲哀地发现:不仅是身体,他的灵魂也要开始震颤了。

    他小心翼翼地朝外探出一缕微弱的灵力,可真到了临门一脚,又谨慎地缩回了龟壳之中。

    “我不要,我不要……请您不要这样,饶了我……”沈鸣鹤口不择言地开始拒绝。他偏开头,将沉重的头颅靠在她的肩膀上,却没力气挣脱那双牢牢抓着自己的手。

    萧舜卿只得停下。她其实不爱隐瞒,也不喜欢说谎,她原以为因事制宜的偶尔破例无关紧要,委实没想到,这么快就自食苦果。

    她的嘴里苦得发涩,即便再怎么抑制,还是在言语中暴露。

    “九霄不忍心伤你的。那些欺负你的,都不是真正的九霄。”她感觉自己的话其实不太可信,底气渐渐不足,良久,方才重新开口:“阿柔,那些不是真正的九霄。向她们亮出你的剑,你本该……”

    “我做不到,我真的做不到,放过我……”

    这是沈鸣鹤第一次向她坦承自己的软弱与无能。

    萧舜卿深深吸了口气,掩下所有的悲伤,温柔地望着他。

    “没关系,慢慢来就好。”

    “我会陪着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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