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事

    元暻将一切安排的很妥当。

    流光在军营停留三日,次日与玄倾回程。而在她离开两日后,摄政王的仪仗也从流州出发,由暻王派遣的重兵护送,沿着事先商定的路线缓慢地驶向金陵。

    她和玄倾弃马车换了更为轻便的马匹,两人两匹快马沿着另一条路线疾驰回京。

    途中路经乌河行宫,为避耳目,没做任何停留,半月之后,便抵达景州,落脚曾经所居客栈。

    客栈一如当初,满庭席客,台上那个唱《宫廷春》的歌女歌喉依旧婉转,曲声多情。

    因着北境战乱,景州境内兵防也严密几分。

    她们并未踏足军务府,流光只在晚间让玄倾捎了口信,夜色渐深时果真见到来访的上官初融。

    得知她赴燕受刺,上官初融本就忧心不已,又听闻她自回朝后便一直暂居流州营,便觉不好。

    北境虽在打仗,但领军的有沈寒时,流州虽军务繁忙,但尚有元暻。

    最迫切需要她的是如今的金陵,可她却耽搁流州,那必然是出了意外。

    他为此去信流州多次,可暻王的口风太紧,严密到露不出一丝消息。

    他便一直焦心,如今见到她安然无恙,总算放下了心。

    流光向他问询近日景州局势,他大致说了一下,因为主战场在北境,景州境内倒也安然。

    只是在谈及莫纤纤时多讲了几句。

    当初流光虽将莫纤纤交由整个军务府看守,可她自踏入燕境便没有见过秋海天的身影。

    流光疑心秋海天会趁机回景州偷救莫纤纤,便让玄倾传信,让上官初融派人将莫纤纤秘密押送金陵,自然也为日后方便提审做准备。此事之后便一直都由玄倾负责联系,她便没再过问。

    上官初融说他秘密派送莫纤纤的队伍曾被人偷袭,经有幸活命的官兵确认是秋海天无疑。好在他事先准备了两道路线,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才将莫纤纤安稳地送至金陵。如今已由闻远接手,关押于大理寺暗牢。

    怪不得玄倾说当初逃出燕宫后没有碰上秋海天,原来如此。

    此人倒也是个痴心的人。

    流光在景州也没有过多停歇,见过上官初融的次日他们便上了路,依旧两人两匹快马秘密而行,此后没再惊动任何的地方官员。

    可这一路到底还是出了意外。

    出了景州不过数日,行至泗水河边,刚要登船,突然收到金陵急报,传信的是芳蕤。

    芳蕤如今留守望舒宫,不是遇到万分紧急的事情,轻易不会发出书信。

    “芳蕤传来密报,小魏后流产,胎死腹中。”

    泗水码头处一家客栈,玄倾给流光递上芳蕤的亲笔信。

    此事的确出乎所有人的预料,包括流光。

    她大致看了一眼手中密函,问玄倾:

    “人呢?”

    “人没大碍,只是腹中龙胎...”玄倾话没说完,但意思已很明显。

    “什么缘故?”

    “太医诊治,说是小魏后近日神思郁结,身子不善而致。可芳蕤信中说,小魏后孕后恩宠极盛,并无体虚之兆,此事怕是另有玄机。”

    有没有玄机暂且还不重要,流光担心的是后续。

    小魏贵妃及其腹中龙胎可谓魏氏一党成竹在胸的筹码,突然发生这样的事情怕是魏锦书也措手不及。此时,最怕异动。

    “朝中如何?”

    “还没有动静。”

    没有动静倒不大可能,应当是消息晚了。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她问。

    “应该是我们到达景州之前。”

    如此,那便是时辰误差了。

    她阖上密函,正色道:

    “来不及了,今夜登船,秘密回京。”

    “是。”

    流光的直觉向来准。

    果然,不等她们水路走完,金陵又再次递来书信,这次署名的是陆舒窈。

    魏氏一党的动作果然够快。

    陆舒窈信中说,小魏后自失龙胎,夜夜惊梦,不能安枕,还梦中呓语,嘶喊有人加害龙胎。圣上心中本就存疑,为此查遍后宫,却没发现任何不妥。但小魏后之惊惧不像作假,圣上一番权衡,为安抚魏后,同时稳后宫人心,思虑之下,将禁军兵权连同此案一道移交给了最近在朝中风头正盛的江澄。

    江澄新官上任,果然就烧了一把火。他彻查中宫,刑讯伺候魏后饮食起居的宫侍,同时盘查太医,三方同时下手,最后还真叫他摸出加害龙嗣的人,竟是魏贵妃身侧的大宫女红扇。

    红扇一开始矢口否认,后来受不住刑讯,果然招供。

    她因不忿魏后抢走圣宠,还先于自己的主子魏贵妃怀上龙胎,便买通魏后身侧伺候饮食的宫侍,在魏后每日养胎所服的补药中下了剂量微小的散子粉。那散子粉也是药物,只是孕妇为忌,所以连试毒的宫侍也并未察出不妥。

    红扇虽招供,但绝口不承认此事是贵妃所授。江澄用尽刑讯,也没撬开她的口,最后是魏贵妃自己跪在殿前认罪,承认自己乃幕后指使。

    圣上大怒,当即便要赐死贵妃,魏后念及姐妹之情,拖着病体跪求圣上饶过姐姐一命。

    圣上感她一番赤忱,又念及魏贵妃与他多年旧情,但加害龙胎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权衡再三,最终褫夺魏氏贵妃位份,打入冷宫,永世禁足,这桩案才算了结。

    此事之后,魏后的梦魇之症果然好转许多,圣上因此对江澄大加赞赏,封赏优厚,以致这位新上位江统领在朝中更是风光无限。

    流光听完奏报,冷笑一声。

    “荒谬!”

    就为了区区妇人之言,就敢堂而皇之地把禁军军权交出去,她这皇兄是嫌自己枕边人太安分了吗?

    他们船行水上,正当夜深。流光玉身秀挺,立于甲板之上,极目远眺,平静的河面上,倒映一轮明月清影,在这样万籁俱寂的深夜,极为美丽神秘。

    玄倾立于流光身后,虽未看清殿下眉眼,但也能想到那双平素寡淡至极的眉目此刻是如何的怒意横生。

    旁人也许不知,但他身为殿下近臣,没有人比他更清楚禁军的重要性了。

    大魏金陵有十二卫,其中六卫,以金吾卫为首,归属殿下调配,协助金陵日常军务变动。

    其余六卫,以羽林卫为首,驻守城外军营,以备金陵有患,为不时之需。

    而禁军,区别于十二卫,隶属天子亲卫,历来统帅也是天子近臣,非天子圣谕谁也调动不得。

    殿下主政历来主制衡,是以在金陵朝局中,即便权势鼎盛如摄政王,也不会轻易争夺这一份兵权,这也是殿下与圣上之间默认的规矩。

    这么多年了,从未有人敢轻易打破。

    如今圣上却公然将兵权交由党派之人,就等于把自己和整个元皇室的安危皆系于一介臣子的一念之差。如此儿戏,以致朝局失衡,殿下不气才怪。

    玄倾道:“陆大人仔细查过这位江统领的身份,是魏党人。”

    “魏锦书的动作够快,我这皇兄也够蠢。”流光面上的冷意没有半分减缓。

    她看向天边明月,淡道:“明日这个时候,该到金陵水岸了。到岸后,去信叶晟,言明身份,让他助我们进城。”

    “为何?”玄倾不解。

    到了金陵,不想暴露身份,自当联系自己人,秘密进京即可,何必多此一举?

    流光:“銮驾自流州始,整个金陵估计已有别人耳目。联系自己人太招眼,去信叶晟,我们可以借用叶家的势力走。”

    叶氏是金陵皇商,与皇宫有密切来往,彼此有联系的路子,传信叶晟以密语,倒也不难。

    玄倾应了句是。

    流光便没再多言。

    天边皓月当空,月色下湖面平静,然她一双浸在夜色里的眸子却又冷又凉。

    隔日启程,商船悠悠行于江面,立在甲板眺望,远方丘陵的轮廓已忽隐忽现。

    暌违日久,一别半载,金陵,她回来了。

    待到中夜将至,船行岸边,她们随着客流下船,玄倾出去传了书信,流光在岸边茶馆等候。

    待到天边微亮,她二人侯于岸边一叶扁舟之中,终于等到秘密而至的叶晟。

    “殿下”

    叶晟只领着一个随从,见了她先行礼,拱手温言道:“一切已安排妥当,殿下请。”

    她和玄倾乔装扮成叶氏的亲眷和家随,坐上叶晟早已备好的车辆与马匹,由叶氏商队护送,浩浩荡荡往城门而去。为避人耳目,叶晟还在车中妥帖安排了两个近身侍奉的婢女。

    午时三刻,城门大开,他们一行人随着人流进了城,意料之中地遭受盘查,好在有惊无险,盘查无误后,成功进了城。

    进城后,马车从东街缓缓行至西市,又从西市进入鱼龙混杂的暗街,最后由暗街中的暗巷而出,绕过车水马龙的北集,再确定并无耳目追踪后,最终停在一处僻巷中。

    流光下了马车。换下一身繁琐妇人服,她一身玄色衣袍,身姿秀挺,发髻上一支金步摇如振翅的蝶翼微微颤动,一如当初凤凰楼初见,美如玉人。

    “叶少主,有劳了。”她淡淡道,陋巷之中,负手而立,神色却极为郑重。

    叶晟回礼,温声笑道:

    “殿下不必客气。叶氏世代从商金陵,能为殿下做事是荣幸,也是本分。何况——”

    他思虑之下,微微笑了笑,倒也没瞒着,道:

    “有人关山迢递,料到殿下会有用到叶氏之处,托在下务必尽心,护殿下周全。”

    他话落后,对面人微微僵了一瞬。

    空气安静片刻。

    流光侧身,翩然而立,眸光睥睨而下,语气凉如水:

    “今日欠下的,记在我元皇室的账上,与旁人无关。”

    “是。”

    叶晟从善如流应了一声。

    巷子中又安静须臾。

    流光背过身,却微微偏了头。

    “他、如何?”她声音有些低。

    这话问得有些没头没尾,然而明白人的自然会意,便连把风的玄倾也忍不住朝殿下瞧了一眼。

    “不好。”叶晟回道。

    是么?

    流光自嘲一笑。

    “那便好。”

    她眉目冰凉,淡淡的笑意总让人觉得有那么几分不近人情的冷漠疏离。

    竟连多问一句也不肯。

    叶晟想,爱上这样的女子,到底是谢小山的不幸。

    可再想一想,情之一字,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旁人又能感同身受几分呢?

    说到底,也评不得。

    “天色不早,我等还有要事,告辞。”

    “殿下慢走。”

    两厢别过,流光和玄倾告辞。

    叶晟见那双鸿影飞离,消失在金陵城无数的屋檐之上,叹了一口气。

    那人如今正当黯然,金陵城却浪潮激荡,这位殿下以后的处境会更加凶险。

    某人啊,但愿你好事多磨,否极泰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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