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似

    魏太傅自己都愿意了,那众人自然不会再有异议。

    元昭帝犀利的目光划过殿中每一个恭敬垂首的臣子,许久,众人只听他问:

    “那依众卿看此案该如何彻查呢?”

    还能如何彻查?

    既然大理寺卿怀疑魏太傅就是那暗牢女囚的生身父亲,如今那暗牢女囚身份既已查清,那自然便是验证魏太傅与她是否为血脉相连的父女。

    一刑部官员道:“历朝历代,验证父与子双方是否有血缘干系的法子无非两种。若为父一方尚在人世,则以合血法验之。若为父一方已不在人世,则取逝者一段骸骨,以滴骨法验之。”

    所谓的合血法,便是各取双方一滴鲜血同时滴入水中,若血珠相融则为血脉相连的父子或父女,若不相融,则为否。

    而滴骨法,是鉴于父方已不在人世,取逝者一段骸骨,以子女血滴之,若血溶于骸骨,则双方有血缘干系,反正则无。

    如今魏太傅既在殿上,自然就无需第二种了。

    然而此话一出,便遭魏党一官员反驳。

    “臣以为不妥。合血法虽历代采用,其实并无依据,后经证实,毫无血缘干系的两人鲜血同时滴入碗中亦可相融。未免造成冤假错案,我朝自开国以来便杜绝采用此法。请圣上三思啊。”

    “合血法不可行,此言可属实?”元昭帝问。

    “属实。”闻远道。

    既然此法不通,那便只能让那暗牢女囚上殿来分辨一二了。

    元昭帝没有让禁军亲自押人,调了一支金吾卫去大理寺将人带了过来。

    众人看向殿门处被金吾卫前后押解而来的白衣囚服的女子,她双手双脚皆戴了镣铐,未束的一头青丝披散着,纵使这般也难掩她一副出尘的花容月貌。

    众人便忍不住去瞧她的眉眼。

    的确与小魏后有几分相似,但仅凭这一点便说两人是板上钉钉的姐妹,也的确有些扯。

    “你就是莫纤纤?”元昭帝也盯着人端详着,沉声问。

    莫纤纤自进入殿中便被两侧金吾卫按着双肩押着跪在地上,纵使这般姿态狼狈,她的神色也十分平静。

    听到元昭帝问话,她抬了抬目,

    “既然都到这殿上了,难道大魏的圣上还没有查清妾的身份吗,何须多此一问?”

    只这么一句不咸不淡的话,众人便知这是个硬茬儿。

    元昭帝没有和一个阶下囚计较的打算,只指了指官员中的魏锦书问她:

    “莫纤纤,你可认识那个紫袍的官员?”

    莫纤纤的目光落在元昭帝手指的那个人身上,那人躬着身敛着目,戴着一顶玄色的官帽,露出的双鬓已花白,一身紫袍玉带,足见身份显贵。

    她视线微微顿了顿,随即垂目,冷嗤一声:

    “妾乃江南人士,此前从未踏足金陵,怎会识得贵国的官员?”

    “你虽是江南人士,但大理寺已查证你原籍大燕,本名秋木瑶,父亲乃大燕前朝进士秋南河。你在我大魏犯下两桩恶行,背后的来龙去脉朕已清楚,今日让你上殿不是来给你定罪的。朕想知道你的父亲秋南河在何处?是否就在这殿上?”最后一句,元昭帝加重了语气。

    莫纤纤闻言,抬目对上上座正似笑非笑着看她的元徽。

    许久,她再次垂目,笑了笑:

    “妾早已对贵国摄政殿下招供过,妾的生父与妾早已生离,妾与他已有多年未见,并不知他在何处,甚至不知他是否还在人世。”

    滴水不漏的回答,却什么有用的也没吐出来。

    众人看向她血迹斑驳的囚衣下摆,还有那层层镣铐束缚下的红肿十指与紫胀的足踝,料到大理寺已动过刑。

    既然动了刑罚也未能撬开这女子的嘴,可见是个不怕死的,那在这异国殿上、众人面前她又怎会开口招供实情呢?

    那大理寺卿对魏太傅的所有猜忌便查不下去啊,众人头疼。

    但这大理寺卿既敢在大殿之上揭露自己的猜疑,怎么会没有准备呢?

    众人总觉得大理寺还有后招。

    元昭帝自然也不知眼下该如何应对,看了一眼殿中一直躬身看地的魏锦书,随即落在大理寺卿面上,眸光不悦。

    “大理寺卿,眼下情况又当如何?”他问。

    殿上气氛凝滞,众人敛眉,闻远嘴动了动,刚要说什么,有内官从殿外疾步进殿,通传道:

    “禀圣上,太傅夫人来了。”

    太傅夫人?

    在座的女眷纷纷一愣,而官员们不明所以,未有人注意到垂目的魏锦书眸光微变,莫纤纤低垂的目光也几不可见的一闪。

    女眷们小声议论着这个足不出户的太傅夫人今儿怎么有兴致进宫来,还在这个......微妙关头?但殿中之事发生不过须臾,想必还没传出殿外,太傅夫人当是不知情的,所以只是单纯地来赴宴吗?但往年这个时辰宫宴也差不多快散了,谁家女眷赴宴赶在这个时候,尤其赴的还是皇家的宴?

    满腹疑问地还有元昭帝。

    “太傅夫人说她是得了皇后娘娘的旨意前来拜见。”负责通传的小内侍道。

    “胡说。本宫从未下过凤旨,母亲她怎么会”小魏后本是随口驳斥,但不知想到什么又急急止住话头。

    她的确未曾给母亲下过任何旨意,但母亲对于此番不能亲自赴宴见她一面早就颇有微词。

    自她进宫,便与母亲从未见过。母亲本就担心她进宫后日子难熬,又惊闻她失子,早就忧心如焚,此番本是有意赴宴的,但因父亲不允,便只能留家。

    如今挑在宫宴要散的时辰进宫,定是母亲忍不住思切之情又不忍太过张扬,想隔着人群遥遥地瞧她一眼,便对盘查的宫卫说是受凤旨相邀。

    小魏后想到自己亲母的脾性,越发觉得她做出这种事情来是有可能的,反正自己这个做女儿的会给她周全圆满。

    只是母亲今日偏不巧撞上了这波折丛生的夜,负责盘问的内官不敢轻忽这才通报进来。

    思及此,小魏后看向殿中垂首敛目的父亲,然而她的父亲并不太清楚后位上自己女儿的心思,也不敢抬头去看,魏太傅一心想着的是眼下绝不能让自己的夫人进了这殿中。

    他合袖对元昭帝道:“圣上,前朝政事与家眷无关,内子并不知今日殿中发生何事,此番进宫来想必也是太过思念皇后娘娘。但今日这个状况,她身子不好,又心思敏感,知晓了实情恐要犯了心疾。老臣只有这一个发妻,半生相濡以沫,实在不愿她为老臣之事伤心伤神,老臣恳请圣上放内子归家。”

    这话说得情真意切。

    殿中众多女眷们感同身受,纷纷羡慕起这位从未蒙面的太傅夫人。

    元昭帝体会国丈心意,再加上小魏后在旁泫然欲泣,也觉得这个时候放一个内宅妇人进殿来的确有些不妥。

    “既如此,便说皇后娘娘不胜酒力早已回宫休息,让太傅夫人先行回去,下次再入宫与皇后相见吧。”元昭帝吩咐通传内侍。

    那内侍躬身应着,刚要退下,却闻上座的摄政殿下开了口。

    “还是让太傅夫人进殿来吧。”

    流光话出,殿中众人皆悄悄抬目。

    这、殿下可很少当众驳斥圣上旨意啊。

    众人不用看也知道,元昭帝的脸色当是......一言难尽。

    流光看向下首那在她话落边躬身皱眉的人,笑了笑:“听闻太傅与夫人鹣鲽情深,今日一见果真不假,那太傅夫人该是这世间最了解太傅的人吧。如今太傅身处风波之中,被人疑心身份,做为太傅的枕边人,太傅夫人便是最好的人证,又怎么可以缺席呢?”

    这话不假,众人纷纷点头。

    魏太傅脸色却微变,他拱手,

    “圣上,这、内子身子不好”

    然而他的话未曾说完便被杜御史打断。

    “臣以为殿下所言甚是。前朝政事虽与后宅妇人无关,但涉及魏太傅身份之疑,臣以为太傅夫人该在殿上。”

    不少御史附和,其中还有许多魏氏党羽,如此魏太傅就是再不愿意让自己的夫人进殿来也无法开口相拒了。

    “既如此,那就请太傅夫人进殿来罢。”元昭帝看了一眼不再说话的魏太傅,下了最后旨意。

    内侍终于可以从善如流地退了出去。

    等待间隙,众人屏气凝神,无人注意莫纤纤低垂的目光忽抬,在小魏后梨花带雨的芙蓉面上着重地落了落。

    通传官做事得力,很快将人带了过来。

    众人看见那太傅夫人的第一眼,便知魏太傅为何几次三番不愿自己的夫人进这殿中了。因为这位素来足不出户、与众家内眷从未谋面的太傅夫人,她的容貌与殿中正跪着的女囚太过相似了,相似到让人不敢相信她们会是毫无干系的两个人。

    小魏后也瞪大了双眸。

    她方才一直处于被大理寺卿侮辱冒犯的盛怒之中,未曾仔细瞧过那女囚的眉眼,如今见众人渐起私语,她才下意识地认真去看那女囚低垂的脸,只一眼便愣住了。

    太像了!

    即便小魏后做为亲女,在看清莫纤纤的容貌后也不得不说这女子与自己的母亲像极了,甚至比自己这个亲生女还要像。

    小魏后蓦然看向殿中位列众臣之首的父亲,想要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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