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睡

    第二日一早,明心身上伤口已尽数愈合,三人仍旧启程,由路不喜带路,往雪山深处走去。

    到了第六日早上,天气晴朗,路不喜遥遥向空中一指,道:“喏,那里便是了。”

    鹿鸣仰面看去,只见那是一座几乎挡住天空的巨大雪山,一道陡峭的山脊在阳光下粼粼闪光,山顶隐隐似有云海。

    正在看间,路不喜道:“我答应的已经做到了,告辞了二位。”

    未等鹿鸣明心答话,他已一道烟般跑远了。

    鹿鸣未曾料到他溜得如此之快,半晌才道:“我还不曾问一问真假!”

    明心反倒松了一口气道:“此人虽来历不明,但倒好似愿意为我们领路,只是不知是何居心。”

    鹿鸣微微一笑道:“我相信他领的路倒是不假。”

    说着她伸出手来,一只小小红色甲虫正拼命向着雪山相反方向吹着口器。

    鹿鸣合上手,得意道:“哈哈,跑得倒挺快,想把这虫子还他都来不及。”

    明心无奈摇头道:“你几时将他的虫儿偷来了?”

    鹿鸣道:“我不过借来一看,谁知他领的路是真是假?”

    两人说话间脚下不停,径往那雪山走去。

    方走到山脚下,两人不约而同停住了,这里不知为何明显比别处更冷上许多,扑面的寒气似乎要将二人呼出的白气都冻结,尽管鹿鸣裹紧了皮裘,仍觉寒冷刺骨,露在外面的鼻子眼睛几乎懂得生疼,手脚在片刻之间便失去了知觉。

    明心吸一口气叮嘱道:“记得一直运转真气御寒。”

    说完便率先向山上走去。

    鹿鸣也吸一口气,催动体内真气运转周身,这才跟着走了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默默走着,只觉得越往前走寒意越甚,两人不断催动真气加速运转方才能一步步上前。

    方跨过山谷,明心便遽然停下步子。

    他向山下看了看,呵出一道白烟道:“此处想那路不喜不会跟来了。萧姑娘,山顶想来十分艰险,而我内伤未痊愈,需在此处休息一两日。”

    “内伤?”鹿鸣有几分愕然,明心近日看起来再正常不过的样子,她实在不知他何时受了内伤,“莫不是那白熊伤了你?不是休息过一夜便恢复好了?难不成还有什么后患?”

    明心淡淡笑道:“许是。劳烦姑娘看顾了。”

    说完他便席地而坐,凝神守意,不再言语了。

    鹿鸣见他如此,也不以为意,裹紧了衣裳在他一旁也坐了下来,不断运转真气抵御愈来愈强的寒气。

    她原地呆坐了一日,只觉十分无趣,看明心时却见他眉睫结满寒霜,细看去,便连他的皮肤上也几乎结了一层霜花,再看方注意到明心身上仍穿着被白熊撕得破烂的棉袍,想到他为着护卫自己才与那白熊赤膊相斗,不免有几分内疚,遂脱下身上的皮裘披在了明心身上。

    皮裘方一离身,寒气瞬间入骨,她挨了一会儿,终究召出天蚕茧来躲了进去。

    这天蚕茧本是至宝,平日里不管外界如何寒冷潮湿,里面始终温暖干燥适于睡眠,只是如今在这冷得异乎寻常的雪山之上效用竟也减了许多,虽仍比外间温暖许多,但久了仍是觉得寒意袭人。

    鹿鸣躺在天蚕茧中迷迷糊糊睡了半日,约莫着明心应当醒来了,便开了天蚕茧来看。

    只见明心面上寒霜更重了,她试探着摸了摸他手心,只觉冷得好似冰块,便觉有几分不对劲。

    她为明心紧了紧皮裘,又勉强坐在一旁等了他半日,却见他全然没有醒来的意思。

    鹿鸣不免有些焦急,替他呵了呵手,搓一搓胳膊腿,又耐住性子回到天蚕茧内等了半日,再看时却发现明心几乎冻得僵硬了。

    她喃喃自语道:“没有道理,不是说了只休息一两日,这眼看都快要三日了,怎么全然不见要醒,别是不小心冻死了。”

    她拍了拍明心,唤了几遍,又摇了摇他,见他全无反应,心中更加确信他快要冻死了。

    她不知道的是,白熊固然对明心身体造成了极大损伤,但它终究是兽,伤他有限,明心的重伤其实归根结底源于她。

    那夜她失智暴走,明心阻拦,她以狂暴的法力灌注鞭子中将明心全身重伤,自手至脚未留一块好肉,而明心凭借法力维持不坏之身固然可以一时强撑,但损伤非同小可。

    若要完全恢复,要么需要一段长时间的全身心静养,要么花更多的时间缓缓复原。

    然而彼时他们身在福来客栈,根本不具备静养的时间和条件。

    离开福来客栈后,又遭遇了白熊袭击,明心再次受伤,伤后数日顾忌着路不喜又无法全心休息,是以明心只是强撑到此地,无法再往更寒冷更危险的山上多走一步了。

    鹿鸣不知道这些,只是有些发愁明心一味不醒。

    她打开天蚕茧,将明心拖了进去,掰直他冻得僵硬的身躯,替他全身搓一搓活血。许是因着天蚕茧内确实温暖许多,明心面上渐渐回复了几分血色,只是仍无醒来的迹象。

    鹿鸣左右无事,便也躺在一旁休息,有时能睡着,有时醒了便再帮他搓一搓身上,如此又过两三日,便连觉也睡不着了,她百无聊赖跷着脚絮絮叨叨自言自语:“小师父,你这小命莫不是要交代在此地罢?我尽力救你了,这可怪不到我。

    “你的小命交代也就罢了,谁可同我去山顶找丁牧取那灼海珠与寒铁花呢?想来势必不会太过容易了。

    “其实说来,我本不当管你,该由着你自生自灭去。你当我不晓得,只因着我不是人,你对我颇多嫌弃,同你说话你也当听不见,靠你近些你便要挪一挪,哼,我虽是妖,说到底也是个香喷喷的妖,又没有狐狸臭味,又不曾吃人,哪里便叫人如此嫌弃了?

    “如此说来,合该你冻死在这雪山上!

    “何况你这样一个笨嘴拙舌的和尚模样,焉知我亦不是十分嫌弃了?若非师父师兄反复叮嘱,谁愿千里迢迢跟你到此地来?!”

    鹿鸣顺手拿出从路不喜那里得来的小虫子,想要逗着玩一玩,却见那红色的虫子一动不动,不知死了多久了,不由得哀叹:“这虫子果然娇贵,小心揣在怀中也冻死了。”

    这下,连个陪伴的虫子都没了,鹿鸣更是无聊,只得再帮明心全身搓一搓,躺在一旁继续念叨:“小师父,你说我们千辛万苦寻这些东西,究竟还能有何用处?为何他们各个都想要?袁掌门是,丁牧是,我师父也是。

    “若说袁掌门一心想要修复第二月,恢复我派鼎盛时代,倒也说得过去,可是那丁牧,一个小门派弟子,要它做什么?

    “再就是我师父,明明掌门已经派下这么多人,他却有什么不放心的?临行前再三嘱咐,叫我们定要盯紧你与丁牧,宝物定要我与师兄亲自拿取保管,既不能交予其他门派弟子,更不可落入上三门弟子手中。本门弟子都信不过,难不成我师父也想要独吞?

    “说来也是我大意了,未曾将师父的话放在心上,只是谁能想到那灼海珠不过离手片刻,便被丁牧盗走了呢?倒也难为他一路伪装得这样好,我竟都不曾疑心过。

    “那白熊,额顶的驯兽符竟与师父给我的一样,听闻这驯兽符是祖传,不知是不是我师父曾收服后又遗忘的?我师父那人,心思重得很,若被他知道我将他的白熊打了一顿,另一只还被我穿在身上,定然会将我臭骂一顿!”

    她叹了口气,翻过身来,看着明心昏睡中的脸,用手拨一拨他的睫毛道:“骂便骂罢,反正从小到大,他也没少骂我,又不会少一根汗毛。只要师兄还肯理我,总也不至于太无趣。

    “哼,如今想来,师父带我回去月华山,养我长大,多半有企图,否则这许多年何必将我藏得严严实实?我看他定然是觊觎掌门之位,想要养个妖怪帮他打败掌门取而代之!定是如此!”

    她坐起身来,气鼓鼓地想了一回,饿而又泄了气,重重躺倒在天蚕茧上喃喃道:“又有什么办法,谁叫他捏着我半条小命呢!来之前师父许了我,若此行事办得好,便将魂魄还我,我便可不再受他钳制了。”

    她蜷起身子来,低声道:“这一路行来多艰难,不如不要了,魂魄不全便不全罢,只要不得罪那小老儿,我便悄悄寻个去处躲起来,他寻不见我想必也就罢了。”

    说完却又躺在那里呆呆想一回,叹口气道:“事已至此,若师父知晓必不肯干休,灼海珠也好,寒铁花也罢,只能尽力搏一搏了。”

    她皱着眉头望了明心许久,终于舒展了眉头吐一口气道:“小师父你定要快快醒来,莫要真冻死了。你法力高强,人又可靠,最叫人放心不过。

    “如今细看,你生得也还算好看,连身上气味都闻之叫人心安,死了岂不是太过可惜。”

    她喃喃说完,将手放在明心心口,感觉到微弱的心跳,又放心地睡去了。

    她自是不知,明心虽陷入昏睡不醒的状态,耳朵却是听得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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