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注

    扶光于晴空偏斜,余晖洒落大地一片,巷口小道的野草也披上了层薄薄金纱。

    傍晚时分,阿禾正收拾东西准备离开,却听三娘道:“今晚我去你家?我近日新学了一道菜,做给你吃。也省得你再用自己那厨艺祸害自己。”

    阿禾手下动作一顿,脑海里闪过某个人的身影,面不改色道:“不用了,三娘,近日我厨艺有所进步,倒也谈不上折磨,况且今日你忙活这么久,也累了,便早早回家歇着吧,等改日再来。”

    若是让三娘知道沈青洲在家里,以三娘的性子,事情怕是会遭。

    三娘一边忙活着手下的杂物,一边扭头狐疑的瞅她一眼:“你今日这是怎么了?平日你听见我这话可是殷切欢迎啊,莫不是家里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不能让我看见?”

    阿禾心下一紧,顿时放下手头东西,面色诚挚的看着她道:“怎么会?我能藏什么?不过是念你每日做事太累了,心疼你罢了。”

    “既没藏什么,那就带路,前些日子放你那的桃花酒不是还在?正好今日可下饭,我们也好久没有坐下来好好闲聊了。”

    阿禾心道不好,然而却实在找不来什么借口,她正凝神想着,忽然瞥到不远处的告示栏面前围着一群人,三娘也瞧见了,拉着她往那边走去。

    阿禾跌跌撞撞的挤进去,注意却扔在思索着寻借口,忽听三娘在耳边道:“原来是寻人的,这年头,怎么又有人走失了?瞧这描述,好似还是个富家公子。”

    阿禾听见某个字眼,漫不经心的抬头看了两眼,却在看清画像中那人模样时,目光忽然定住。

    三娘只随意瞥了几眼,正要拉着阿禾离开,却没能扯动,扭头一看,却见她神色微怔,瞧着那张画像一动不动。

    三娘狐疑道:“怎么了?你见过这人?”

    阿禾方回神,即刻摇头否认:“怎么会?”

    三娘道:“那就好,现在这世道太乱了,人心难测,尤其是那些贵族,为了自身安危,这些闲事,我们还是少管为好。”

    阿禾看着她,勉强一笑,却有些心不在焉。

    ……

    沈青洲醒来时,耳边有隐约的说话声,有些刻意压低,但他自小耳目过人,倒是能将这一番话听得清楚。

    昨日上过的麻沸散已然失效,此刻伤口愈渐作痛,倒还能忍受,他目光漫不经心的打量着眼前的环境。昨日伤得太重,意识还有些不清,此刻他精力才稍稍恢复些。

    外面的声音也清晰入耳:

    “这便是你不让我进来的理由?你倒是翅膀硬了,还知道在屋里藏男人了?”

    “他受了重伤,恰巧我经过那遇到,如若我不救他,他此时大抵已经不在了,三娘,你不是教我,不能见死不救?”

    “那我也没让你将他带回来!你知道他是什么身份?万一惹上事,会带来多大的麻烦?”

    屏风外。

    阿禾望着她叹了口气:“三娘,他失忆了。”

    三娘闻言微怔。

    阿禾也知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于是道:“我跟他已经说好了,待他伤好得差不多,我便将他送走。”

    三娘胸口怒气这才稍稍平歇,缓了缓,看着她白净温和的脸庞,顿了一下,道:“阿禾,我知道你心善,更是因为当年的事……所以才动了救他的心思,但是你要知道,不论任何时候,自身安危最重要。你现在这样安稳平常的日子多好?”

    阿禾垂眸,轻声道:“我知晓三娘是为我好,三娘放心,我不会轻易将自己置于险境,待他伤口再好些,我便将他送走。”

    三娘微微叹气:“最迟明日,明日,你必须将他送走。”

    阿禾遥遥向内望了一眼,只得暂时答应:“……好。”

    送走三娘后,她才掀帘进去,莹润的珠子串成的珠帘,声音泠泠入耳。

    沈青洲看着她走近,在榻边木椅上坐下,他好奇道:“姑娘知道我方才醒着?”

    她那番话,显然是说给他听的。

    阿禾起身,将他扶起来些,一边回他:“我知道。我的耳目,一贯比寻常人好些。”

    她微微低了身子,原本垂落至腰间的青丝顺着动作荡至前方,沈青洲感受到侧脸微痒的触觉,不动声色的偏了偏头。

    “沈公子的伤势如何了?”

    他只轻笑一声,不答反道:“我给姑娘添麻烦了,明日,姑娘便将我送走吧。”

    阿禾看着他道:“你伤势未好,再上几次药,明日我再将你送走。”

    沈青洲闻言点头:“那便多谢姑娘了。只是——”他话锋一转,好似漫不经心的问道:“昨日多亏了大夫来为我上药,只是我现下还是不大能动弹,只能麻烦姑娘再请大夫来一趟了。”

    他口吻散漫随意,好似只是漫不经心一提。

    阿禾也点头,仿佛什么都没感知到,温声回道:“这不麻烦。”

    沈青洲头一偏,对上她的眼睛,清澈剔透,干净纯粹,仿佛世间杂垢都不能入她眼,偏这样明澈一双秋瞳,能倒映出世间一切尘垢,他看着看着,蓦然一笑,面容绝艳,轻缓道:“那便先谢谢姑娘了。”

    阿禾也淡然的对上他的眼睛,未曾有丝毫闪躲,他收回目光,转而问道:“不知姑娘要将我送去哪?”

    阿禾起身,端起一旁的茶壶:“你身上还有余毒未解,拖着不是个办法。正巧那日来为你上药的大夫,他手下正缺一个帮忙制药的人,我便向你讨了一个位置。你若做得好,兴许有一天也能解毒,往后也不愁生计,总归是个好出路。”

    他若有所觉的点头:“姑娘不仅心地善良,更是心细如针,无怪仅凭刺绣就将日子过得这般好。在下实在佩服。”

    阿禾手一顿:“怎么发现的?”

    他笑道:“方才醒来实在无聊,便四处瞧了瞧,这所院落古朴诗意,屋里装潢精致巧妙,一看便知主人心思细腻,再加上,那窗边崭新的刺绣,不消多想便知。”

    阿禾失笑摇头:“我看,你才是那个心思细腻之人。”

    他没有纠结这个话题,只道:“姑娘放心,我今后不论是何身份,都不会忘记姑娘的恩情。”

    阿禾道:“我说了,我别无所求。你能好好活着,我也安心。”

    她将茶盏递给他:“至于现在,已经好几个时辰滴水未进的你,先喝杯茶润润嗓吧。我这里的茶水,不收费的。”

    他一愣,旋即轻笑出声,眼底洒着碎碎的光:“姑娘……实在有趣。”

    “我便收下这句称赞。”

    他眸光微动,忽而看向一旁炉中袅袅升起的香烟:“这香炉?”

    他醒来便发觉不对劲,这一觉安稳绵长,却迟迟未醒。

    阿禾坦然迎上他的目光:“这香,能让你安然入睡。你伤势太重,这样有助于你的伤口恢复。”

    沈青洲低低一笑。

    阿禾没再多说,留下一句:“你先休息,我去备膳。”

    她方转身,忽然想到什么,迟疑开口:“你在膳食方面……应当不怎么挑剔吧?昨日,觉得那饭口味如何?”

    沈青洲闻言挑眉,察觉到什么,便道:“昨日饿久了,倒没怎么注意那口味。姑娘放心,我一向不挑剔。”

    阿禾这才放下心,转身进了膳房。

    沈青洲本以为,她既能一个人生活,备膳什么的更是不在话下,即便比不上那些大厨,也能过得去。然而很快他便发觉自己想错了。

    当他吃下第二口不知是何口味的饭菜时,实在没忍住开口:“姑娘这是……忘记放调味料了?”

    阿禾犹疑地想了一想:“我好像……放了一些?”

    沈青洲便尝了一口另外一道菜,然而下一刻却没忍住剧烈咳嗽起来,阿禾立时起身给他倒了一杯茶水,他喝下后方好些。

    他面色不大自然:“姑娘寻常便是吃这些?”

    他甚至不想称之为膳。

    阿禾脸微微一红,却不大明显:“我寻常很少做饭,都是和三娘一起。”

    大抵是方才与她说话的那位女子。

    沈青洲实在不知该作何表情,只能扶额道:“姑娘也不必忧心,业有所长罢了。”

    阿禾面色微微一变,却是微笑道:“我看公子也不大饿的样子,那便放下木箸去歇着吧。”

    沈青洲:“……”

    用完膳后,阿禾便取了药箱来,她看了一眼榻上的人,随意道:“公子将衣服褪去吧,我再帮公子上次药。”

    沈青洲看她面色淡然,丝毫不顾及男女大防之态,不由好笑道:“我大抵知道为何方才那位娘子为何对我这么防备了。”

    阿禾从药箱里拿出崭新的绷带和药物,闻言顺势问道:“为何?”

    他垂下眸子,看不清里面情绪:“姑娘待人这样好。姑娘能心底淡然自处,却容易将旁人招惹的心幡乱动。”

    阿禾手下一滑,差点让那瓶新药掉落在地,她一向耳目清晰,此刻却怀疑是自己听错了,她一动不动看着他,一时不知说什么,只能道:“公子……胡说八道什么呢。”

    他却坦然将身子往后一靠,姿态懒散,口中不以为意道:“姑娘救了我的命,我倾心于姑娘,这很难理解吗?”

    阿禾:“……”

    怕是常人都难以理解。

    她静默一瞬,叹息道:“公子何必这样说呢?这种话,总是会惹人误会的。”

    她看着他,温和道:“其实公子这并不是喜欢,也许只是怕我在此时弃公子于不顾,于是将所有赌注都倾注到我身上,公子不得已依赖我,因此只能给自己找个借口,告诉自己,是因为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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