赐婚

    纱帘飘扬,对面男宾席人影绰绰,耳边尽是觥筹交错之声。

    温知艺趁着众人愣神的功夫,快步回到席上,拿起琉璃酒盏大饮一口。

    坏了,那男宠竟是靖王世子!

    亏她今日在别院里还当着这人的面好生骂了几句“小白脸男宠”,现下瞧着靖王世子这副矜贵清冷模样,若是将她认出来,怕不是要灭口罢?

    高堂上,太后拉着靖王世子的手低声说着什么。后者听闻俯身低头轻笑,墨色长发随动作滑落肩头,世子微微摇头,随即薄唇轻启。

    华灯初上,宫灯明亮,温知艺甚至能看清那人高挺鼻梁上翕动的眼睫。

    “艺表妹,你何时学会的曲艺?”

    沈月龄出声打断思绪,抬手将桌前金盘上的糕点递过来。

    温知艺并未回应此话,只见她拿起一串水晶葡萄,随后与表姐打声招呼便悄悄离席。

    趁着靖王世子还未认出她,她躲还不行么?温知艺朝着殿外庭院走去,心中暗忖。

    此时天色渐暗,殿前锦绣红毯绵延至宫外,隐没在夜色中。青石板路上镂空灯笼成排,将树影映照于红墙碧瓦上,摇曳婆娑。

    “你莫要再弹此曲!”

    女音尖锐,语调中带着些许紧张急迫。话落,只听琴音“铮”地一声,随即是器乐被放置在桌上的响动。

    “祖父说过不能将此曲再往外传了,省得……”

    “若是我非要将它传遍这大江南北呢?”说话的少女似是将器乐拾起,并未理会另一名少女的阻拦,抬手便开始奏乐。

    温知艺不欲过多理会,正要抬腿朝另一处走去。

    只听身后琵琶声,曲调清丽悠扬,似银竹春雨般淅沥,细雨如丝,叮当作响。

    这是……后世失传且仅有一半的佚名曲!

    温知艺脚步一顿,她猛然回头朝着坐在树下亭子内的少女望去。奏乐少女仿佛置身事外,沉浸在泠泠琴音中。

    “温二小姐。”

    温知艺置若罔闻,此刻的她心脏狂跳,时间似是停滞一般,世间只余这婉转琴音。音符飘扬至山涧瀑布,激荡起点点星火。

    再然后呢?温知艺眸中颜色愈来愈浓,此曲前半段她早已倒背如流,那后半段该如何?

    “温二小姐,”手持灯笼的宫女站在一旁低着头,再次出声打断,“太后娘娘有令,请您移步至慈宁宫。”

    正欲回神,只听乐曲猛然停下,亭中少女幽幽开口,“……可惜这曲儿只有一半。”

    一半?莫非此曲现已失传了么。

    温知艺暗自叹了一口气,忍住上前询问的脚步,转身与宫女朝着慈宁宫走去。

    一路上温知艺心绪不宁,脑海里尽是今夜那首佚名曲调,待她觐见过太后,再回去好好询问那少女罢!

    未等温知艺回神,殿前侍卫已至身前,只听他开口道,“温二小姐,太后娘娘有请。”

    温知艺随宫女进殿,水晶珠玉壁灯映入眼帘,抬眸望去,殿顶满是金色琉璃瓦,珍珠幕帘后贵人坐于堂中,身旁几名宫妃低声攀谈。

    “小女温知艺参见太后娘娘。”

    温知艺定下心神,上前给贵人行礼。

    “温家二娘竟出落得如此水灵,快快上前来让哀家瞧上一瞧。”太后语气和蔼,笑着望向低着头行礼的温知艺。

    堂上金砖铺地,太后坐着的凤椅上满是银线刺绣海棠,温知艺好半晌才反应过来,有些怔愣地望着满脸笑意的太后。

    “适才哀家看到你这丫头,心里便欢喜得紧。恰巧上月你祖父告老还乡,皇帝正愁如何嘉勉温家。这不,宴儿去岁已至弱冠,若是你二人喜结良缘,那便是双喜临门了。”

    温知艺这才听明白,原来皇帝一早便打算将自己赐婚于某位皇亲贵胄,而这太后口中的“宴儿”莫非是……靖王世子?

    心下一跳,温知艺暗暗闭眼,心里盘算着如何推了这婚事,她欲要开口。

    太后似是看出温知艺的心思,只听她婉言道,“圣旨已拟好,莫要寒了哀家的心。”

    事到如今已经于事无补,温知艺也不过多挣扎,朝着贵人行礼后转身便往殿外走去。

    温知艺将水晶葡萄从袖中取出,适才在席上顺走的那一串,她边吃边缓缓朝着奏乐少女所在的亭子挪去。

    一路走来,她已经想通了。

    既然这婚事推不掉,那嫁便嫁了。当一条咸鱼亲王世子妃,游山玩水听尽世间名曲,岂不快哉?

    温知艺将冰镇葡萄摘下,扔进嘴里,口感清脆凉爽,咀嚼间带着些许甜腻。

    且不说成亲这事,温知艺似是想起什么,心里碎碎念道,“也不知这原身究竟是不是被沈月龄害死的。现下死因未知,往后还需当心些才是。”

    穿过廊庑,海棠门外光影飘渺,独独不见那名奏乐少女身影。温知艺兴味索然,待寻到了沈月龄,二人便一道回了府中。

    ……

    次日清晨,温府。

    初春东风拂过长廊尽头的花窗,引得院外玉兰树沙沙作响,躲在角落的蛰虫不时发出声音,仿佛再过上几日,院中池子里的几条胖锦鲤便要从冰面探出头来。

    “小姐,靖王世子真如传闻那般貌若谪仙么?”

    秋兰手执梳篦,一下一下地替温知艺梳妆,没忍住出声询问。

    话落,温知艺暗自叹了口气。

    从昨夜秋兰得知圣上欲要给她与靖王世子赐婚后,便在她耳边念叨了一整夜,说是这靖王世子名为谢卿宴,乃当今圣上亲侄儿,自幼便养得金贵,如今还在大理寺任职,是京中贵女们的梦中情郎。

    “好看是好看,”温知艺伸手将镜台上的翠色缂丝金钗插入发髻,神色平淡地敷衍道,“就是为人过于……”

    她不知如何形容此人。说他矜贵罢,又扮成男宠混入含香阁,若是说他纨绔罢,昨夜宫宴上那知礼的模样瞧着也不大像。

    “秋兰,你方才说京中何处有乐籍?”温知艺默不作声地转移话题。

    “东市那座藏书阁里应当有罢。小姐您怎的突然要寻乐籍?”秋兰不解。

    自昨夜宫宴回来小姐便神神叨叨的,总说要寻那失传的曲调。今日又起了个早,怕是不一会便要去藏书阁了。

    不出秋兰所料,一炷香后,二人已站在藏书阁门前。

    “历代以来收藏的乐籍均放在此处,不知温小姐您要寻哪一册?”店内跑堂的领着温知艺来到一间厢房。

    看着眼前这一摞古籍,温知艺随手拾起一卷打开,枯竹上刻满律吕字谱,是一种古老的乐曲记谱方式,她在学校时接触过一些,不过此刻仍不大看得懂。

    未等温知艺问起昨夜那首佚名曲调,只听门外阵阵马蹄声,随后几位带刀侍卫冲进店内。

    “此处可还有空山居士的乐谱集?”

    侍卫们将藏书阁包围起来,领头那人扬声开口道。

    温知艺闻声低头一瞧,自己方才拿起的那一册竹简,右下角用小字刻着“空山居士”四字。

    这空山居士究竟是何人?看这阵势似乎不妙。

    温知艺暗暗将手中的竹简藏在身后,不待她开口追问,只听领头那人再次喝道,声若洪钟,“上头有令,这叛国贼的乐籍自是不能留!”

    “我怎的没接到此令?”

    一道清润纯净的声音从门外传来,逆光看去,少年如玉的身姿高挑俊雅,白皙脖颈下是深绯色圆领袍,透出矜贵之意。

    靖王世子……谢卿宴?

    温知艺急忙将头上的帷帽纱盖下,正欲悄悄溜走,谁知靖王世子径直朝她走来,温知艺愣在原地。

    可别是认出她了罢?也不知这靖王世子还记不记得她骂他“小白脸男宠”一事。

    “竹简。”

    温知艺看着谢卿宴朝自己展开的手掌,沉默一瞬,随后便将手中的竹简递给此人。

    谢卿宴将竹简摊开,露出上面的“空山居士”四字,他朗声道,“也不过是几句乐谱,何至于如此大费周章地禁书。”

    “世子……您就别为难小的了,说是这空山居士为他国细作,那这书自是不可留啊。”方才气势汹汹的侍卫顿时泄了气,低着头朝谢卿宴解释道。

    听到此刻,温知艺心中了然。原是这空山居士被人疑心叛国,要将他所著的全部书籍禁封了。

    她方才仔细瞧了瞧书中内容,虽说她不大看得懂,但一摞乐籍有些的的确确是后世所失传的,现代不少民乐家一生致力于研究古曲,若是能将这些古籍保存下来,后世民乐必将发扬光大!

    “竹简上不过是些律吕字谱,并未涉及任何本朝机密,为何要将它们损毁了。”温知艺冷声开口,作为一个民乐生,她做不到眼睁睁看着古曲在她面前被销毁。

    谢卿宴听闻,低头看向温知艺,眸色深邃漆黑,意味不明。

    “你一个小姑娘家,又如何知晓……”不知何人插话。

    “若我便是研究此物的人呢?”温知艺扬声继续说着,“你们欲要销毁乐籍,不过是因着上面写的是一些看不懂的文字,生怕将机密泄露了去。”

    “而这只不过是乐曲记录的形式罢了。”

    温知艺对谢卿宴投来的目光置若罔闻,此刻她一心只想将这古籍保存下来。虽不知靖王世子与这空山居士是何关系,但照目前来看,世子亦不愿这些乐籍被毁掉。

    她转过身,与谢卿宴对望,目光灼灼。

    “世子可愿助我,一道将这乐籍流传下去?”

    此刻春光正盛,少年人恣意潇洒。

    另一时空的图书馆内,关于此段历史的书籍里早已留下她的芳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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