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宿舍打开暖气，伍忧脱掉羽绒服想都没想的将衣服团成球直接塞进了柜子里。

    大年夜的宿舍只剩下她一个人，她洗漱完躺在床上，满脑子都是明天要去佟煜河他家这事儿。

    第二天，伍忧起了个大早，穿戴整齐后她背上书包出了门。

    怕大年初一空手上门有些失礼，她又特地去水果店挑了一只果篮拎在手里。

    其实伍忧在9:30的时候就已经到了佟煜河家楼下，正准备上电梯时她忽然想了一下，昨天佟煜河回家估计一两点了，如果她去的太早会不会影响他休息？

    于是，伍忧在楼下大厅多坐了半个钟头。

    十点钟，她拎着果篮叩响了佟煜河家的大门。

    佟煜河今天一身深灰色居家服，精神抖擞的，看上去不像是晚起的样子。

    “快点进来吧。”佟煜河说完，给她拿了拖鞋。

    “新年快乐，佟先生。”伍忧进门后首先将手上的水果篮递给了佟煜河。

    佟煜河接过水果篮，说完谢谢后，将水果篮随手放在了水吧上。

    “你早饭吃了吗？”佟煜河问她：“烤箱有披萨，我去给你拿点？”

    “不用了，佟先生，我吃过了，谢谢。”伍忧说。

    时隔半年，这是伍忧第二次踏进他家，北京城的民宅大部分都通了暖气，像这样段位的小区更是不在话下，但伍忧也不晓得佟煜河家为什么会这么冷，像冰窖一样，温度计在老地方，她看了一下，目前室温16摄氏度。

    佟煜河这个人真的很奇怪，不管是夏天还是冬天他室内的温度永远是恒温的16度。

    咖啡机轰轰响了三十秒，佟煜河冲了两杯咖啡端进了书房。

    佟煜河的书房没有什么特别之处，真皮沙发，茶几，落地阅读灯，靠窗户的位置放着他的写字台和旋转椅，靠墙的实木书架上放着很多书，其中一半的书都是晚清史相关。

    两人往沙发上就座，佟煜河将茶几上放着的一只拉链文件袋指了指说：“今天让你过来是想请你帮我做财务报销。”

    “噢，好。”伍忧有点没反应过来，因为她的注意力聚焦在茶几上那本翻过的《天|朝的崩溃：鸦片战争再研究》上，这本书也是晚清史。

    佟煜河这个现代人居然喜欢看晚清史？

    佟煜河解释说：“这半年我出差的差旅费都没有报销，今天请你过来是想要你帮我贴发票做报销，这些奇奇怪怪的票据我看着挺头疼的。”

    “好的。”伍忧回答，可佟煜河没有助理吗？

    “我助理正好借着过年休长假回家了。”他继续解释，仿佛听到了伍忧刚刚内心的OS。

    “交给我就成。”伍忧拿起文件袋后又问：“佟先生，请问您这里有没有A4纸，胶水，剪刀？还有就是空白报销单，给我几份，我来帮您填。”

    “都有，我去给你拿。”

    东西准备齐全后，伍忧打开文件袋将里面的票据一一归类，长条的出租车票为一类，天蓝色的高铁票为一类，机票为一类，酒店住宿为一类，最后餐饮消费发票为一类。

    分完类后，伍忧又根据日期将票据以月份排好。

    刚刚拉链袋里一堆杂乱无章的票据，不到半小时已经规规整整的排列在茶几上了。

    “看不出来，挺专业啊！”佟煜河浅笑笑夸她说。

    伍忧配合着嗯了一声，手上的活到没停。

    佟煜河这半年来出了不少差，平均每月三四次，文件袋里发票齐全可唯独缺着订单。

    但新佰元的报销制度是发票加订单缺一不可。

    佟煜河是新佰元的高管，大老板的表弟，她一个小实习生如果直截了当问他要订单是不是不妥？可如果不说明白的话，会不会显的她这个实习生在明知故犯的违反公司制度？

    这一年伍忧尚未出象牙塔，课堂上经常被老师说的那些财务违规判刑案吓得一愣一愣。

    “怎么了？”佟煜河察觉到了伍忧面露难色：“有话直说就好。”

    “是这样的，佟总。”伍忧硬着头皮说道：“根据公司规定，员工报销必须要提供发票加订单，您的这些票据里只有发票，没有订单。”

    “订单？”佟煜河思索了一下说：“订单我有。”

    佟煜河直接将自己的手机递给了伍忧，他说：“订单在携程APP里，你自己找就成。”

    伍忧接过手机，说了句好。

    “开机密码是491001，新中国成立的日子。”

    言下之意，他让伍忧自己解锁手机。

    伍忧摁了手机密码，将携程APP打开。

    佟煜河接着又说：“手机连着打印机，你自己打印就好。”

    “好。”揿着佟煜河的手机，伍忧有些忐忑，在翻阅订单的过程中他的手机时不时会震动几下，手机屏幕上方一直有收到新消息的提示。

    佟煜河看着伍忧忙活，到十一点的时候他拍了拍伍忧的肩膀说：“这里交给你了，我有个会要开。”

    伍忧说：“您忙。”

    佟煜河坐在电脑前开着视频会议，伍忧握着他的手机如同握着一只烫手山芋。

    视频会议的内容和保健食品生产与进口相关，佟煜河用英语聊着项目底价和工厂的原料选择。

    还好自己不是商业间谍，伍忧想。

    不过，这个佟煜河的心也是真大。

    从手头的报销单据里，伍忧知道了一些关于佟煜河的信息。

    他生于1987年，身份证号码110打头，他喜欢吃粤菜，喜欢半夜赶飞机，手机壁纸用的是iPhone自带。

    还有他的手机密码：491001

    佟煜河结束视频会议时，伍忧的工作也进入到了尾声。

    原本茶几上放着的各种票据被一叠规整的财务原始凭证代替。

    佟煜河递了瓶巴黎水给伍忧，伍忧接过水对佟煜河说：“佟先生，还剩最后一个问题，处理完，您的报销就好了。”

    “好，是什么问题？”他问。

    伍忧将一张贴满出租车发票的A4纸从文件里抽出来对他说：“按照公司制度，这样的出租车发票需要写一下您的行程，比如哪里到哪里。”

    “行，我想一想。”他拿出签字笔，开始很认真的回溯自己当时具体的行程。

    佟煜河指了指一张金额为200元的出租车发票问伍忧：“这张发票是从家去机场，所以我要怎么写？”

    “您在这张发票下面写家→机场就行了。”伍忧用手指了下发票下面的空白位置说。

    “好。”佟煜河开始认真的填写起来。

    佟煜河的字很好看，他写的是行书带草，铁画银钩，字字都带笔锋。伍忧的母亲是位初中语文老师，她母亲评价难看的字时会说：“狗屎连稻草”，通常挨这骂的又以男学生居多，所以在伍忧的固有印象里字写的好看的男孩子是很稀少的。

    佟煜河写完一张A4纸又换了下一张，第二张纸写到一半时，他停顿了一下笔，问道：“那酒店订单我要写和谁一起入住的吗？”

    这一句，直接问的伍忧红了脸。

    佟煜河和谁一起住酒店开房，已经远远超过了新佰元的财务审核范围。

    她忙说：“不用，不用，您填写一下出租车发票的出发地和目的地就好了。”

    写完所有，佟煜河旋上了笔帽。

    伍忧将文件往茶几上磕整齐后说：“佟先生，您的报销可以了。”

    “谢谢，麻烦了。”

    工作结束，好多说辞攒在脑海里尚未排列成句，佟煜河却先开了口，他说：“麻烦你等一下，我去打个电话。”

    这通电话，佟煜河是打给熟人的与工作无关。

    电话这头佟煜河叫着电话那头的人“阿舟哥”，他笑笑语气轻松的说：“阿舟哥，昨天知道大过年的您北固楼忙，我都没敢给您打电话，今儿大年初一，弟弟就想吃口热乎的北固楼饭菜。”

    与电话那端的人说了几句之后，佟煜河又说：“昨天年夜饭和朋友吃的，今儿一大早家里来客人了。”

    朋友？客人？佟煜河对外人是这么称呼自己的。

    她是他的朋友？客人？

    伍忧两腮发烫，心不自觉地跳的快了一拍。

    挂了电话，佟煜河对伍忧说：“午饭等一下会有人送过来。”

    “好。”伍忧抿了抿唇说：“佟先生，我可不可以提一个小小的要求？”

    “请说。”

    “您能不能把暖气调高些？我有些冷。”

    佟煜河这才反应过来，他忙说：“抱歉！我居然忘记今天家里有女孩子了。”

    他捡起沙发上的智能遥控器摁了几下后对伍忧说：“等下温度就会升起来的，我去给你倒点热水。”

    伍忧被佟煜河带着出了书房，在客厅佟煜河倒了杯热水给她，伍忧摸着温热的玻璃杯壁，被冻木的手指稍微恢复了些知觉。

    温度起来时，伍忧脱掉了大衣，佟煜河顺手接过说：“我帮你挂起来。”

    伍忧说：“谢谢。”

    挂完大衣，佟煜河让她坐在沙发等一会儿，他进书房打个电话。

    伍忧坐在沙发上划着手机，没多久，大门被叩响，佟煜河人在书房，伍忧去替他开了门，闪送员站在门外提着环保袋问：“请问这里是佟煜河先生的家吗？”

    伍忧点头说：“是。”

    “这是您先生订的北固楼外卖。”

    伍忧接过环保袋，很心虚的说了声：“谢谢。”

    “您先生”三个字，似一股微弱的电流，电的伍忧整个心口都是酥麻的。

    正月十六，伍忧正式进入大三下学期。

    这学期，会计系专业的大课基本结束，空闲时间比之前多了不少。

    开学后，伍忧将自己在大年夜和佟煜河吃饭以及去他家帮忙的事情告诉了关系比较好的两位同学张甜和夏怀绿。

    上海人同学夏怀绿听后扶了一下眼镜，她泼冷水的说：“我们这样的女孩子要能和这些人搭上关系，等于学校附近的通惠河淹死了一只王八，咱几个在这里鼓掌说喝到了鳖汤，一到过年大北窑那块的廉价劳动力得少一半，他找不到帮佣才会call你，忧忧，你可千万别想多了，你只是佟总他世界里的NPC。”夏怀绿是个永远一语中的小姑娘，看问题通透说话清醒又刻薄。

    “切！”张甜撅着嘴对夏怀绿说：“夏夏你是失恋了才会这样毒舌。”

    只是做佟煜河世界里的NPC吗？

    伍忧望着眼前成堆的注册会计师教材想了想，突然生出那么几丝不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