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 章

    “儿子给爹请安。”一大早起来,胡伯山打完一套太极拳,跟管家闲话两句,便从自家院子过来主屋,跟父母一起吃早餐。

    胡老爷还秉持着年轻时的习惯,即使身边类似的人家一大早就是炒粉、瓦罐汤,他也不喜欢荤腥,只爱一晚清淡的豆花,陪几个青葱卷或是紫薯馒头。知道自己的孩子们生在吃饱穿暖的家庭,胡老爷也不勉强他们跟着自己的口味:“这鸡丝笋干不错,你多吃点。”

    “嗯,谢谢爹;娘怎么不在?”胡伯山给胡夫人的虚位盛了一碗粥,刚要放下,便被胡老爷阻拦。

    “你娘昨晚……看话本子看得晚了,现在还在睡觉。粥凉了不好吃;等她醒了我给她送几个碗碟的菜。”胡老爷喝着豆花,游哉得很。

    最近三叶跟对家竞争小胜,获得了当地连锁医馆的工资帐户,从此在这医馆工作的所有伙计大夫,工资都直接由东家通过记账,直接安排到各人名下,再根据每个员工的单独的意愿换成现银子或是分一部分,存成定期的单子。这样一通折腾,光着人收集各个员工按的合同手印子,都有一大箱的文书。

    这么繁琐的工作,三叶每年收取个总额的百分之三或是百分之五的管理费,也不过分吧。

    毕竟有了三叶,省了医馆的帐房多少事呢?还不用担心现银子存在柜上,遭人抢劫的风险。若是哪个不长眼的来了,还在学往年的势头在那边叫嚣,医馆便可以两手一摊:“大哥,咱们柜上没有现金,您请回……”

    胡伯山咽下一口小米粥。胡夫人平日连信都懒得看,全靠他爹念;昨天怎么就突然爱上看话本子了?

    老夫妇灯下看书也罢,看别的也罢,自是他们的情趣;自己身为长子,现在插嘴是不是不太好?

    “那什么,伯山啊,过两天咱们家跟知府宋家,还有玉山的米行许家,一起吃顿饭;你收拾收拾,给许家带点见面礼。他家两个儿子,年纪比你还小两岁,老大孩子都两个了,老二这两天也在议亲……”胡老爷举重若轻,开始了自己的攻势。

    胡伯山在家住了这么多年,他爹娘一张嘴,光听话音,他就知道打的什么算盘:“爹,我的亲事你们就……”

    胡老爷知道胡伯山今早已经打过太极拳热身了,现在就是一手推云掌,要直接拒绝自己的关心,便顺势退了一步:“爹娘当然是让你自己做主;咱们家里的情况,你也不知不知道,就你弟弟那个混样子,有姑娘要他就不错了,爹娘想替他张罗,都放不下老脸,张不开嘴;你是咱们家的希望,你自己的金字招牌,爹相信,你知道怎么挂。”

    厉害了,老爹。只要胡老爷首先撤退,大而化之,表现出自己不再干预,胡伯山反而没什么谴责的点,也不容易反驳。

    现在胡老爷把话题扯到胡伯山的名声上,两人之间的气氛,意外地陷入了,小小的僵局。

    胡伯山怎么不知道自己的名声呢。

    小时候在学堂,上的也是九江几家大户合力办的私塾。那牵头的富户家生了三个女儿,为了给她们长见识,宣称无论男女,只要交得起学费,都可以来读。

    懵懂的年纪,别家子弟都趁着课间,拉女学生小辫子玩(他那不成器的弟弟从小就好玩这些),胡伯山却是出名的二愣子,傻木头。

    哪怕他的身高如柳叶抽条般窜高,腮帮子和颈间生出青青的胡茬,他也都保持着淡然的姿态,从来不和女子借故嬉闹。

    若胡伯山不是出身还算看得过去,旁的同塾男学生们,只怕要揪着这点,大肆嘲笑,说他没有男子气概,行事拘谨,不如别人文采风流。

    每次被打趣,胡伯山都一脸正色,说女子名节最是要紧,怎能过从甚密?岂不是给别人家父母平添烦恼?

    可如今他一路淡泊下来,现在年纪也不小了,是一点“桃花运”都没有。本来还为自己大儿子知书明理感到骄傲的胡老夫妇,过着这些年,慢慢地回过味来。

    当年塾里大多数男子学员,都尝试考过科举,胡伯山也不例外。

    可有一天,胡伯山一脸阴鸷,闷声不发,回来后便闭门不出好几天,然后顺理成章停了学,也放弃了科考。所幸他从小数理上很通,学起三叶的业务来麻利得很。胡老爷跟胡夫人感叹说,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可这桑榆,该结果也得结果;他胡伯山好歹是个胡家长子,难道说,要把这大号家业,全让骄矜调笑的二小子继承吗?胡老爷觉得这个想法太空中楼阁,便一直明里暗里让胡夫人注意着,给胡伯山撮合适合的对象。

    胡伯山一开始还直言抗拒,后来拗不过,顺着胡老爷的话头,答应了。

    结果跟女方到九江有名的茶楼,定了一个隐秘的包厢,坐着聊了一下午,女方回家后满面欢喜,却如何都不愿意同意跟胡伯山的亲事。

    胡伯山那次茶楼初会后,胡老爷拐弯抹角地打听了半天,可惜女方家和介绍人也都是生意人,无论问什么,怎么都是好话,什么原因都说不出来。

    这可把胡老爷急坏了。

    如此反复这几次,胡老爷慢慢也琢磨过来了。他家这个老大,是惯会使软刀子的;你推他,他便顺着你的力,跟着倒下去;你拉他,他便顺着你的力,弯过来。

    你自以为移动了他的心智,可谁知,花力气的是你,免唠叨的是他,最后谁都没挪步,光口头上计较了。

    你要治他,嘿,你还治不了,他可不事事都答应了吗?女方就是白吃喝一下午,人家不也不恨他胡伯山吗?关系不还是保持了吗?和气没伤,只是做不了亲家。

    只有胡仲山,知道哥哥胡伯山的这个、小秘密。

    有一次,胡家举家去温泉,那时候胡夫人还怀着,以为要给这两个半大小子生个小妹,结果去了趟温泉,虽然开心,回来的路上马车太颠簸,居然没保住胎。

    胡夫人伤心了好久,家人哪个看得下去?胡伯山一拍胸脯,主动请缨,去东林寺吃斋抄经三个月。

    回来的时候,胡伯山胡子拉碴,身体清瘦,倒是有几分世外高人的意思。

    胡仲山当时还打趣,问胡伯山三个月间离了这大家子,心里是不是松快好些?

    胡伯山摇了摇头:“若是有来生,我宁可……”话没说完,便沉默不语。

    他宁可不做一个男子。

    因为他多年心心念念的,正是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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