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胆

    这些人说话,汤尧有些半懂不懂,但大意多少还是听得分明。

    什么举报,什么刀,什么许可……

    民不举,官不究……她一个初来乍到的人,怎会受到什么举报,还有专人来查她?

    汤尧喃喃:“……定有奸佞小人陷害于我。”

    “同志?”见汤尧没有动静,那身穿制服的人目光在她腰间刀鞘上扫过,再次往前一步,“身份证带了么,出示一下你的身份证?”

    身份,证……证明。

    汤尧把这人的话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很快反应过来,自腰间摘了身份牌递了过去:“那什么,我也是初来乍到,不懂规矩,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还望二位明言……我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啊。”

    穿制服的人下意识抬手接了她递过来的木牌,也是一愣。

    借着夜市广场上明晃晃的灯光,拿了她身份牌子的男人一眼便看清了她那木牌上的阳刻文字:

    汤尧,狂刀门第一百三十二代弟子,麓南峰凌虚子门下次徒。

    男人:“……”

    他一抬眼,再次打量了眼汤尧,把手里的身份牌递给她:“你叫汤尧?”

    汤尧点头,把身份木牌接过来重新挂回去:“对,汤尧是我。”

    “行了,上车,”男人叹了口气,示意同伴过去开车门,“跟我们走一趟吧。”

    汤尧还搭在腰间的手一顿,这句话……是不是哪不对?

    她印象里,山下衙门的衙役捉拿嫌犯,是不是也老是这么一句?

    这俩人,又是查她身份,又是说她被举报,还朝她要什么许可……许可,路引子么?

    突然来到此世,她哪里来的路引子哦,就算有……这等域外之境,她带着路引子怕也不好使。

    正思索着脱身之法,要不要溜为上策的汤尧对上身旁浑身显得有些紧绷的男人显得有些茫然:

    他在戒备什么?

    一刹那的分神,一个长着四个轮子,无马无驴也不见有牛拖曳却镶嵌着透明琉璃的小房子竟就这么停在了汤尧身前,隔着那道透明的琉璃,汤尧甚至能看得清这小屋子里还坐着一个人正与她凭空对视。

    原本拦在汤尧身前的男人上前一把拉开一道半人高的门,示意汤尧进去。

    汤尧沉默了会儿,目光在男人身上划过,正准备转身,便再次被身旁穿着制服的男人拉住了袖子:“上车,你要做什么?”

    汤尧注意到,男人说这句话的同时,原本扶车门的那只手已经开始摸向腰间挂着的那节不知什么材质制成的棍子。

    连带着男人身上,也开始散发出蓄势待发的凌厉。

    汤尧歪头想了想,最后还是决定不轻易和人起冲突,毕竟越狱总比师父下山去衙门里赎人来得好。

    前者无声无息,后者不仅要损失一笔钱财,还要被师父念叨,加练受罚。

    于是汤尧一指原本被她放在光滑围砖上的一堆吃食:“我的东西,总不能就这么丢在这里吧?”

    男人看了眼树下花坛上的一堆小吃:“……”

    “你先上车,我去给你拿。”

    汤尧听着他的话,再次打量了眼面前所谓的“车”,下意识低头,学着坐在前头那人的模样,屈膝,并脚,把自己缩成一团坐了进去。

    汤尧刚刚坐好,身旁的门便被外面的男人一把关上,甚至还有轻微“咔”地一声微响,哪怕是以汤尧的耳力,都不曾听出这响声到底是来自哪里。

    没过一会儿,前排座椅一侧的门被人拉开,那人手里提着大堆小堆的塑料袋刚坐进来,另一边坐着的男人便嚯了一声:

    “这大晚上的,饿着肚子值班出勤就算了,你这丫还搞这么多罪孽进来……”

    “这哪是我的罪孽,这是有主的东西。”

    说着,男人便把一堆东西从前面往汤尧面前递:“行了,这玩意儿你赶紧吃,一会儿到了局里,该说什么自己老实交代。”

    汤尧半懂半不懂的哦了一声,伸手把自己挣来的打赏都给拎过来,一边打量着这没有牲畜拉动,却能无风自跑的车的内部,一边摸索着拿了根木签子出来。

    木签子上穿着一条灰白色的软物,呈螺旋状,嗅之有股子炭火混着咸香麻辣味——这东西汤尧走过来时见过,就在那劳什子一品香对面的炭火架上烤出来的东西。

    临走前,还被那店家一个什么致富宝给吓了一跳。

    汤尧学着夜市上看来的吃法,用嘴把螺旋开来的东西贴合在一处,然后张嘴含住,将其从签子上拔下来。

    “嘶……呼!”

    咸、香、麻、辣,吃在嘴里外皮的焦香混着内里的柔韧,再加上店家不知撒了什么秘密佐料,外头裹着的那满满一层红色的东西,使得炭火的烟熏味与麻辣甘醇糅合在一处,刺激得她口中犹如火烧,却偏偏非是被火撩着烫到的感觉。

    再加上舌尖那股子麻麻的酥爽,这股子味儿……够劲儿!

    汤尧长长往外吐了一口气,直觉自己面前若是有那浇了火油的火把,她能凭借着嘴里的这股火气,硬生生给人表演个喷火吐火。

    前面,副驾驶的男人透过后视镜往汤尧那里看了一眼,眼底隐约有几分不忍直视。

    隔着一层清晰水镜,汤尧又向来感官敏锐,一个抬眼间便对上了男人看来的视线。

    犹豫一二,汤尧还是试探着从先前放着木签子的袋子里又抽了两根出来,隔着前排座椅中间的空档往前伸去:“那什么,还不知二位贵姓,若是方便,不妨也来上一根尝尝?”

    坐在汤尧右前方的男人还没说话,左前方似乎驾驶着奇奇怪怪车的男人便笑了起来:“行啊小姐姐,够上道……你这要是平常时候请我们吃这么一两根,我们还真就吃了,可惜啊,执行任务,不方便。我姓李,我搭档姓吴,等你这档子事了了,有时间我请你去吃大排档啊小姐姐。”

    汤尧一顿,默默把伸向前的两根烤串给收了回来:“李捕快,吴捕快,能说说我这到底犯了啥事不?”

    她咬着嘴里的东西:“我这思来想去,我一个初来乍到的,一没伤人,二没偷没抢,你们这拿我……也没个道理啊。”

    姓李的脚下踩离合,闻言嗤嗤的笑:“捕快……噗,小姐姐还没出戏呢?”

    旁边坐着姓吴的倒是没笑:“我是吴清,咱们东山这一片儿的派出所民警,把你的刀拿给我看看。”

    啥玩意儿?

    汤尧咬着嘴里还没咽下去的东西顿了顿,抬眼,透过大玻璃前头挂着的那面清晰到不能再清晰的小镜子去看吴清。

    虽说她是刀修,不跟剑修似的爱剑如命,但刀这种东西……

    她嚼吧嚼吧把嘴里的东西咽了,正眼迎上吴清的眼神,分毫不带怕的:“你想看我老婆?”

    “可以。”

    汤尧把纸杯上头那一层膜给扣了,用袋子里的勺子挖了块冰塞嘴里继续嘎吱嘎吱的嚼,仰脸一笑:“先打过我再说。”

    “打过了,给你看我老婆,打不过……”

    她想了想,看这人体格也不像是个武夫,手上似乎也没什么正经的武器,不能让他把自己武器给折了……

    一低头,汤尧看着在软座上摆了一摊的吃食,恍然大悟:“那你就得把这些东西再请我一顿!”

    吴清:“……”

    旁边,驾驶位上的李姓警官乐不可支:“小姐姐你可真有意思……”

    连带着吴清都有些难以理解:“你这是讹诈我?”

    汤尧比他更加难以理解:“刀是我老婆诶,我都没说你想看我刀是讹诈,你怎么还反咬一口呢?”

    成,还反咬一口。

    吴清算是知道什么叫做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了。

    停顿了会儿,吴清才换了个法子问她:“你的刀,开刃了么?”

    闻言,汤尧回以看傻子的眼神:

    自她拜入狂刀门,也就是四五岁、五六岁时候用的是木刀、没开刃的铁刀,那是门中长老怕新进弟子还没学会刀式,先把自己抹了脖子又或是身上掉了零件才用的东西。

    自她八岁起,她用的便一直是开了刃的刀好不好。

    看看她的师门——狂刀。

    不开刃的刀,还狂什么狂,等着被对家剁了么?

    那他们师门也不必叫什么狂刀门,改叫怂刀门算了。

    吴清有些看不懂汤尧这个“你说呢”的眼神,于是又道:“问你话呢?”

    “……”汤尧有些无语,“不开刃的剑也有,多是些君子剑,彰显身份来的——可哪里来的君子刀?”

    “不开刃的刀,那还能叫刀?”

    刀从一开始被锻打出来,为的就是杀伤,甚至放弃了守,只为最大限度的进攻。

    而一把未开刃的刀……与废铁无异。

    然而汤尧这句话一出来,不仅是吴清脸色微变,就连坐在他旁边的搭档也跟着倒抽一口冷气:“不是,我的姐,你拿一把开了刃的刀,在夜市广场上卖艺?”

    汤尧有些茫然:“……啊?”

    李警官一脚踩下刹车,看着前方堵着的车道,又徐徐把那口冷气给吐了出来,冲着后视镜里的汤尧伸出大拇指:“姐,你是真牛……big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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